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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四秀作妾 忍辱负重

每天,许多客人进店吃饭,四秀和七秀、八秀忙里忙外。“姑娘十八,一朵花。”此时的四秀已出落成大姑娘了,清秀粉嫩的脸庞,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条乌黑光泽的长辫摆来摆去,身着粉红的短衫,上面绣着一朵茉莉花,还有一只蝴蝶在旁边飞舞,活灵活现的。正是金色的年华,她全身散发着青春活力,不论切菜炒菜,还是打扫厅堂,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这些天,四秀常见一中年男子来自己家吃饭,身着长衫马褂,头戴瓜皮黑帽,英俊洒脱,气宇非凡。听客人说,此人姓钱,是当地的富绅。这一天,四秀见这个人又来了,要了几个菜。她赶快告诉父亲苏永生下厨炒菜,一阵切菜、配菜、炒菜之后,几个菜做好了,热情好客的四秀端了上去。这时,四秀感到这个人一双眼睛总是目不转睛地盯住她不放,看得自己羞羞答答的,心里跳个不停。

结帐时,此人出手大方,本该十枚铜板,却抓出二十枚铜板,放在柜台上,连连称赞道:“饭菜太好啦!不要找啦!下回说吧。”

刘氏十分出乎意料,数出多余的十枚铜板,微笑道:“你太客气了,这哪行啊!给您。”可是,这个人没有去接,转身就走了。刘氏去追,他又执意不肯再要。

过了几天,他又来吃饭了,又多给了几十个铜子。刘氏一再推辞不要多给,把多给的铜钱递给他,可他又不肯接,就走了。一次又一次,刘氏只好记下多给的铜钱,打算他再来吃饭时,就不再收他的钱了。在许多以后的日子,可他一次次付帐,还是多给铜钱。这让苏家感到特别高兴和异外,又有些许困惑。

这天下午,客人走散了。姐妹几个正忙着收拾碗、盘、酒盅、筷子,打扫厅堂卫生。刘氏在柜台内算着营业收入,猛一抬头,见一个中年女人走进来,笑逐颜开的。原来是一个弄堂的媒婆张氏。

刘氏急忙笑脸相迎,说:“不知道是哪阵风把张姐给吹来了,快坐,快坐。”

张氏晃动着宽大的衣裳,坐在板凳上,嘿嘿一笑,说:“有好些日子没见妹妹您了,发财了吧?来看看你呀!”

“张姐,您真会说。也就将就过日子……”

刘氏边说边走出柜台,对四秀吩咐道:“四秀,快给你张阿姨倒碗茶水。”四秀答应了一声,上了一碗茶水,又回去收拾饭桌了。

“哟,你瞧,这姑娘出落得这个俊俏啊!妹妹,你家这么多秀,闹得我分不清几秀了,这是几秀啊?”

“张姐,这是四秀。”

张氏直眉瞪眼看着四秀,又夸奖道:“哦,这就是四秀啊!好标致啊!”她边说边挨近刘氏,继续笑道:“妹妹,我有话可直说啦,你家四秀有婆家了吗?”

“唉!这女儿选婿,也不好找啊!穷家破业的;出不起彩礼的;家底不好的;后生不中看的;见面说话不中听的;算命先生说两人的生辰八字、属相不合的……那个难挑难选啊!这不也有媒人说了几家了,还没订亲呢。”刘氏叹着气,愁容满面的。

张氏满脸堆笑,迎合道:“是啊!我那女儿也是这样啊!这不像男方,只要女方同意十有八、九就成了……妹妹,我给你家四秀作个主,说个好人家,你相信我吗?”

刘氏一听,只得随声笑道:“相信,相信,是哪家啊?”

“就是开织布和染料作坊的钱财主。他家光雇长工就上百人,有管家、女佣,有太太、儿女,住着深宅大院,没有别的,就是有钱……”

顿时,刘氏就知道说的是常来吃饭多给钱的那个人,脸色由晴转阴,立马打断张氏的话,说:“你快别说了,人家和我们年龄差不多,不是早有太太了?”

“如今哪个有钱有势的男人不三房四妾的。钱财主来你家吃饭,相中了你家四秀,他请我作媒把你家四秀嫁给他作他的二房太太。”

“二房?我家一黄花大闺女当他的二房太太?”顿时,刘氏明白了,那个姓钱的人来自己家吃饭为何多给钱了。

媒婆张氏一张嘴巧舌如簧,连连劝道:“妹妹,钱财主的大太太是只母老虎,两人合不来,钱财主扬言要休了她。真要这样,作二房的一定成正房;别看作二房,你家四秀长得标致,温柔贤慧,更会受宠的。再说,如今大清给小RB赔款,苛捐杂税这么多,人家钱家有的是钱,四秀嫁给他,还会缺钱用吗?这是你家的福气啊!”

一时间,刘氏缄默不语,内心思虑起来。此时,四秀把这些话听得明明白白。钱财主常来吃饭,出手阔绰,说话客气,又堂堂一表人才,也引起了感情丰富的四秀的注意和好感,何况她又正值情窦初开的花季呢。

张氏走后,全家人谈起了此事,年幼的七秀、八秀惊呆而好奇地看着四秀,一言不发。苏永生夫妇思虑重重,不知所措,默默无语。

四秀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最终拿定了主意,坦诚地说:“爹爹,妈,吕二狗带人催缴苛捐杂税,压迫压榨我们家,逼得咱家喘不过气来,这日子多艰难啊!我找个好靠山,日子不就好过了吗?这门亲事我愿意!”

刘氏听后,心里十分温暖,注视着四秀,却满含热泪,哽咽道:“秀,好闺女,爹妈知道你的好意,怕只怕作二房委屈了你……”

“爹爹、妈,没事的。你们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到钱家,我入乡随俗,顺从人家,会作一个贤妻良母的,放心吧。”

四秀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和希望,她是那样的天真烂漫,纯洁善良。于是,全家同意了四秀的这门亲事。

几天后,钱财主喜气洋洋地登门送来了厚重的财礼,什么绫罗绸缎、苏式点心、绍兴黄酒、龙井香茗等几色礼品,再打开又一礼盒一看,白花花的,亮闪闪的,耀人眼目,整整二百两银锭。选好良辰吉日后,苏家置办嫁妆,静候婚期,四秀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这一天终于到了,隆重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热热闹闹,来喜迎新娘了。四秀身着红嫁衣,头顶红盖头,上了花轿,七秀、八秀、十秀去送嫁。钱家院内,大摆宴席,宾朋满座,推杯敬酒,喜庆热闹。酒足饭饱,客人散尽。有道是‘红烧鱼、黄焖鸡、回笼觉、二房妻。’,钱财主自然是喜不自胜。洞房花烛夜,纱罗帐内,盖头揭下,一个含羞带笑,一个激情澎湃,尽享天伦之乐。

这时,在后院一间装饰豪华而典雅的屋内,一个身着乌黑镶边而肥大的长衫的妇人,内心孤寂而酸楚,咬牙切齿的,脸庞突兀变了形,成了丑八怪,自言自语道:“苏四秀,好个小狐狸精!我非整死你不可!”这个女人就是钱财主的正房大太太。

新婚第二天,四秀早早起身,向老太太、正房大太太请安,大太太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一言不发。这时,钱财主的一双儿女走过来,一看,都是十几岁的孩子。

钱财主指指四秀,吩咐道:“儿子,闺女,以后这就是你们的姨娘,快叫姨娘!”

这钱家少爷白了四秀一眼,轻蔑地叫道:“和我差不多大,叫你姨娘?哼!给我滚一边去!”

四秀闻听,心里一阵阵疼痛和羞辱。

钱财主怒斥道:“休得无礼!别没个教养。”

大太太把眼一瞪,叫道:“好儿子,不叫就不叫,就叫四秀吧。”

钱财主十分生气,斥责道:“都是你惯坏了儿子,怎么能这么叫呢?儿子,闺女,以后叫姨娘啊。”

四秀呆呆地望着他们,一股难受劲涌向心间,可还是自谦道:“没什么,没什么,就让少爷小姐叫我名吧。”

刚进钱家门,四秀闲时就帮厨做饭,几个女佣都夸奖四秀手艺不错。一天,全家几口人吃饭,四秀忙着端菜盛米饭。

钱财主吃了几口饭菜,叹了口气,说:“今年,生意越发难做。洋人一闯进中国,洋线、洋布、洋花边占领了市场,样式新颖,类型多样,价格比我们的还便宜。咱们的布匹要价低了赔本,要价高了卖给谁去?生产还要创新、改进啊!明天,我和管家去杭州走一趟,看看那儿销路如何。”

四秀一听,人还未走,心就凉了。大太太那双神秘莫测的眼珠子转了转,现出一副阴阳怪气的口吻说:“生意不好做,开销也不少啊!进货、盖房装修、娶二房,又雇这些穷鬼干活,一天得多少铜子、银子啊!”她说出了这样的一席话,令人沉默了。

晚上,四秀内心无比复杂,对钱财主恋恋不舍地说:“真舍不得你离开这个家!我心里好怕!”

“我过几天就回来了,没事的。”钱财主抱住四秀,安慰道。

一眨眼,天光大亮,钱财主和管家背上行李出门上路了,四秀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眼圈模糊了。

天空晴朗,阳光照射在钱家大院。四秀把被褥晾晒在室外,她看到几个女佣背着包袱走出了钱家,好生奇怪。她感到特别孤单,想起了爹妈,准备回家看看。

她换上一身整洁而崭新的衣服,刚想出门,只见大太太闯进月亮门,径直走进四秀的房内,满脸堆笑,装腔作势地说:“哟!妹妹不愧是好人家出身的,瞧,这脸蛋好漂亮,这身材好苗条,真是大美人啊!怪不得我家老爷相中了你,娶了你啊!”

一股股刺鼻而恶臭的大烟味传入四秀的鼻孔,她十分恶心,呕吐起来,转过身去说:“大姐真会说,哪里啊。”

“听说妹妹娘家开饭馆,你下得厨房,会做饭菜,女佣们夸你饭菜做得可好了。”

四秀顿感纳闷大太太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呢,只得谦虚地说:“大姐,妹妹只会一点儿,在家时,家父常掌勺给我们姐妹们做饭吃。”

“妹妹,咱钱家生意不好做,为了节省开支,我和老爷商量辞去了女佣。以后,洗衣做饭,打扫房间,就是你的事了。”大太太强装笑颜,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使人瑟瑟发抖。

四秀忽然明白了,那几个女佣怎么会走了。她只好委屈求全地答应大太太这件事。

此后,四秀天天在厨房里做饭,吃过饭,还要打扫屋子、院子,又要洗一家人的衣服,自己的,老太太的,大太太的,少爷的,小姐的,什么长衫、内衣、鞋袜等。一天天下来,已是精疲力尽了。而大太太天天不干活,逛街,搓麻将,抽大烟,悠哉乐哉,好不快活。

到了晚上,她可就又叫唤四秀伺候了。“妹妹,给我倒水喝。”

四秀听见,进屋提起竹皮暖水瓶倒上一碗水,端着递上去。

“妹妹,给我打洗脚水。”四秀打来一盆热水,端在她的脚下。

“给我洗脚。”

懦弱的四秀只得委曲求全,蹲下身去,亲手给大太太洗脚。她感到她成了大太太的奴仆了。大太太眯着双眼,洋洋得意,吸一口大烟,吐着烟雾,说:“好舒服啊,妹妹真好。”

半个月后,四秀的身体不堪忍受如此劳累之苦,感到身体疼痛难忍,浑身无力,眼前昏天暗地的,才发觉自己流产了。她摸着墙壁慢慢走回屋里,躺在床上休息。衣服无人去洗了,饭菜无人去做了。

大太太玩了一天麻将,傍晚才回家,到厨房一看,饭菜没做。顿时,她火冒三丈,闯进四秀的屋里,骂道:“小狐狸精,你躺在床上干什么?饭菜怎么没做呢?我和孩子吃什么?”

“大姐,我……我流产了……”

“是真的吗?瞧你装得真像啊!我看你是懒得做饭。今晚你让我娘几个挨饿啊!明天接着做饭啊!钱家不养闲人啊!”

四秀受了委屈,痛苦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大太太怎么如此刻薄无理呢?她无人照顾,哭了一夜。

天一亮,四秀就回了娘家。一进家门,刘氏一眼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奇怪地问:“秀,你哭啦?两口子闹气了?”

四秀连连摇头,隐瞒道:“妈,没有,他去杭州谈生意去了,我一个人在屋里总感到害怕。家里没事吧……”

母女俩正说着,突然,钱家大太太闯进苏家,嘻皮笑脸的,假惺惺地说:“阿姨,四秀回家来了啊!我说人怎么没有了呢!吓坏我了,好一番寻找啊!”

刘氏慌忙让座倒茶,四秀勉强带着笑样。大太太也不坐,装着笑,说:“阿姨,你家四秀好能干,洗衣做饭,真是一把好手啊!钱家离不开她啊!”

刘氏一听,对四秀马上说:“家里有你妹妹弟弟照应,放心吧!快回去吧!”

四秀只好跟大太太回去了。一进钱家大院,大太太上前一手揪住四秀的耳朵,咬牙切齿地叫道:“好个小狐狸精,我让你做饭,你往娘家跑。饭菜谁做?衣服谁洗?自从你嫁来,老爷像着了魔一样迷上了你,天天去你屋里,让我晚上寂寞难耐啊!让你伺候伺候我,你还不情愿啊!情愿吧?”

四秀无话可说,只好委曲求全地说:“大姐,我不是不愿做饭,是……是我流产了,我情愿!”说着,一汪泪水如河水而流。

“老爷回来,你要是给他说,我还收拾你!”大太太气极败坏,又狠狠扔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四秀失声痛哭起来,又只好去洗衣做饭去了。

半个月后,四秀在厨房内正忙着炒菜,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人呢?我回来了!”

四秀转身向外一看,顿时,欣喜若狂,飞奔出去,扑上去,欢叫道:“老爷,你可回来啦!”

钱财主喜形于色,上前拥抱住四秀,高兴地说:“这一趟收获不小,找到了老客户,联系了许多新客户,谈成了好几桩大买卖啊!这次交易下来,收入至少也得十万、八万的!”

“小别胜新婚。”两人好一番亲热,互诉思念之情。

忽然,钱财主眼色一变,一脸疑惑,十分奇怪起来,问:“那五个女佣呢?”

四秀只得如实相告,不听则已,一听几个女佣被大太太辞去,却让四秀一人做饭洗衣,钱财主火冒三丈,冲向大太太屋内。见大太太正与三个妇人搓麻将,一气之下,将麻将掀翻在地,上前打了大太太几巴掌,斥责道:“天天打麻将、吸大烟!谁让你辞退了那五个佣人?让四秀一人干活受累!”

大太太无理搅辩道:“我也是为钱家节省开支啊!你打我!”

“滚!我休了你!”

“姓钱的,别忘了,要不是我当总兵的爹,能有今天的你吗?我爹提拔的你啊!”大太太倒在地上,哭天喊地的,“你个没良心的,忘恩负义啊!看我人老珠黄了,不喜欢我了!”

那三个来搓麻将的妇人一见不妙,各自走了。大太太捶胸顿足,撒泼打滚,没完没了。

钱财主想起了往年之事,大太太之父作总兵时,他是他手下的一名卫兵,他头脑灵活、勤恳耐干、服从军令,又会阿谀奉承,被总兵赏识,一步步提拔为绿营兵的把总、千总、游击。总兵就把女儿许配于他,不想,总兵暴卒,失去了靠山,被排挤退伍回了地方。依靠当兵贪污搜括而积攒的一笔钱财,做起了生意,家业发达,蒸蒸日上。应了“命中有贵人相助”这句话,这还真多亏了那位大太太之父总兵大人啊!想到这儿,心又软了,气话归气话,又不了了之了。

晚上,钱财主痴迷地望着四秀,心疼地说:“以后,你什么活都不要干了,把身子养好,我再找女佣洗衣做饭。”四秀感动极了,扑到钱财主怀里。

快过中秋节了,四秀买了些礼品,正准备回娘家探望。

忽然,外面传来大太太的声音:“弟弟快来!家里好吗?”

“好,姐姐,这几天没有差事,我来看看你。”

这声音好熟悉啊,她顿觉好奇,透过镂空窗户向外一看,外面来人好生面熟。哦!这不是欺压过自己家的官差吕二狗吗?难道他是大太太的弟弟吗?四秀问了问钱财主,果真没错,来人正是大太太的亲弟弟吕二狗,大太太也姓吕,原来大太太、吕二狗是姐弟关系啊!霎时,悲伤而愤恨的往事历历在目了,姐妹几个被抓强选宫女,苏家次次被催缴和压榨苛捐杂税,三个姐妹被RB浪人害死……四秀的内心起伏不平,怒不可遏,愤怒的火苗像火山一样几乎要喷发出来了。

就在此时,钱财主把吕二狗让进厅堂,吕二狗奸笑着,贼溜溜的眼珠子向左右窥视,嘟囔着:“姐夫又有新欢了,可别把我姐姐疏远、冷落了……哟!这不是四秀吗?好啊!山不转水转,我们成亲戚了。”

四秀气冲冲地盯住吕二狗,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痛斥道:“吕二狗,你可把我家害惨了!选宫女,抓人,三个妹妹到现在音讯皆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带人横征暴敛,二姐、三姐被迫给东洋鬼子做工受奴役,三个姐姐活活被害死啊!呜呜……”

吕二狗连连推卸道:“这可怪不得我啊,我只是奉命行事,拿着养廉银,吃着俸禄,就必须为朝廷做事。”

钱财主闻听,规劝道:“二狗,以后可要照顾照顾她娘家啊!”

吕二狗一双眼珠转动着,嘿嘿一笑,说:“亲戚嘛,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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