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漪心口一震,忘记想要继续转换频道的初衷,目光紧盯电视屏幕一动不动,画面上冒出一张人脸,或许已经超出人脸这个范畴,那是张怪物的脸。
一半是发青的脸皮,而另一半脸皮已经被彻底掀开,露出模糊的血肉,而那张脸皮就要掉不掉地挂在半张脸上。眼眶里的眼珠子不见了一颗,只剩下一个空洞洞的黑眶,没有血流出,另一只眼逼幽幽地盯着整个镜头。
它的鼻孔眼角都沾满猩红的血色,沾的最多的是獠牙翻出的血口,那张嘴还在默默咀嚼着什么,不等她仔细辨认,一根鲜红的手指头从它嘴中冒了出来,然后被它更快地咬了回去,吧唧吧唧声不绝于耳。
更恶心的是,那只怪物似乎觉得它那张欲掉不掉的半张脸皮搭在嘴边很碍事,它一把扯下脸皮,扔进嘴里很欢快地咀嚼起来,透过嘴巴缝,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张脸皮就像是一张很有嚼劲的猪皮在它嘴里翻腾不止。
她暗自庆幸她从来不喜欢吃猪皮。
插播新闻的结尾冒出一名女主播,简单以特效二字解释了画面的转变,并一再呼吁未感染X病毒的人群立即前往医疗诊所注射疫苗,随后迅速结束这次全国插播新闻。
“明天去打疫苗。”邢墨出声道,目光幽深,不知在深思何物。
“诶?”
夜半时分,一团圆月未满,冷冰冰得挂在天幕中央,几颗星子零落散布。
昭阳小区内,男人哼着小调,悠悠然走在路上,两边的路灯散发出淡淡的黄色光芒,不浓不淡,恰到好处为这条道路平添上一股安逸的氛围。男人的心情更加舒畅,口中哼唱的小调愈发轻快,哼着拍子左右晃脑袋。
转角处没有安设路灯,恰好是个死角,黑黝黝得什么也看不清。男人知道那里是个流浪汉的窝,已经占据了有个把月的时间,任凭街道大妈如何驱赶,流浪汉都稳如泰山,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挪挪窝。
只是今天……
男人停下步伐,动了动鼻子,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入鼻腔,他心下奇怪,靠上前去,血腥味更浓,还伴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奇怪腐臭味。
他皱皱眉,喝道:“喂,你干嘛呢?”
没有人回答他,就好像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存在,而那股腐臭味却一点一点盖过了血腥味,步步朝他逼近。
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如同在耳边低哼,又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脚底部擦过地面,没有来由的,一股寒气从脊梁骨嗖地窜了出来,立即爬满他整个背部。
双腿微微打着颤,男人下意识朝后退去,慢慢退到光亮之中,撒在身上的亮光并没有驱散他心底的寒气,而对面,笼罩在黑暗中的轮廓一点一点,露出了整个身躯。
那是一只野狗,口水外涎,一双只剩下眼白的浑浊眼珠子,冷冷对视上男人瞪大的双眼。
那只其实根本称不上是野狗的怪物,猛地张开嘴巴,雪白的獠牙是男人最后的印象。
一声尖叫,撕破夜色的宁静。
嗒嗒嗒——
坚硬的水泥路,靴子叩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来人的步伐停下,顿在享受人肉大餐的野狗一边。
那是个身着白色军装的年轻男子,笔挺的军服包裹住他匀称修长的四肢,单单是站在那儿,隐隐而露的压迫感逼迫空气窒息。
金灿灿的肩章垫在两侧,袖口绣以一圈黑金色的边饰,手带白色绸缎手套,足蹬一双黑色长筒皮靴。黑与白的严格划分,像是硬生生隔断了两个空间的联系。
“吼吼——”野狗的喉咙里发出含混的低吼声,脑袋轻轻一瞥,目光盯住那个年轻男子,贪婪的恶意顿时爆开。
年轻男子神色冰冷,眼底的冷漠仿佛在俯视一只毫不起眼的蝼蚁,徒手便可碾成灰烬。
野狗一声大吼,四肢绷紧,猛地朝年轻男子扑去,不等近身,或者说这只野狗才刚刚发动攻势,一道看不见的劲风狠狠将那只野狗扫到一边的墙壁上。
黑红的鲜血喷溅而出,戛然而止在男子脚边,不沾一点污迹。
他目光略略下移,视线中映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类躯体,身子已被啃食掉一大半,半截半截的肠子垂挂在腹腔外部,浓浓飘来的血腥味,终于让这个满脸冷漠的男子稍稍变了脸色,愠色一闪而过。
他伸出手,带着雪白的手套,手心轻轻一晃,一根装着半截的血性液体试管浮现,液体中央,一块小小的冰晶浮漾其中,亮晶晶的。
“样本收集完毕。”电子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静静端详了那半截血液试管片刻,眼底掠过一丝锋芒,试管消失,年轻男子的身影如雾气,同时消失。
穿过星海浩瀚,在空间的甬道中遁身,几秒钟后,年轻男子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一间宽敞的房间内,冰冷的金属家具,光线幽暗,一面墙壁是透明的特殊玻璃制成,玻璃墙外,无数璀璨的星群在宇宙中漂浮,不时有庞大的星河战舰缓缓驶过星河航路。
年轻男子走到室内操纵台,手掌拂过台面,台面荡起一圈水纹状光晕,缓缓浮现出一个水蓝色的凹槽,刚刚好能容纳他从地球上带回的那只试管。
几秒钟后,操纵台上方浮现一道投影画面。
“阁下,您取回的东西我们已经收到,感谢您的帮助!”画面上的男子激动道。
年轻男子没有开口,面无表情背过身,向玻璃墙方向走去,笔挺的背影仿佛一座没有生命感的冷漠雕塑。
啾——
画面只剩下一条快速消失的光线。
他取下军帽随手丢弃到一旁,金色的耀眼碎发,宛若黄金铸就,冰蓝色的瞳仁淡淡望着玻璃墙外的星辉璨宇,看似平静,却小心翼翼蕴藏着无法轻易表达的情感,如同埋藏在火山口下亟欲勃发的熔浆,稍有不慎,便可召来覆灭,他唯有一而再再而三死死按捺下。
墙外,星河荧荧,耀眼璀璨的光亮下,无数未知暗暗窥视他的一举一动,容不得他的丝毫差池。
他想起很多年的那场大火。
熊熊火焰无情吞噬一切,黑色的滚滚浓烟冲上云霄,不停得飘下零星的火苗,如一场火红的大雪,萧索而疯狂。他穿着白色军装,站在火光中,肩上漆黑的披风被风卷起,猎猎作响。
未尽的言语哽在喉口,他看见少女满目茫然,紧紧握着枪身,连泪水一滴滴落下都恍然未知,冰凉的泪水落到他的指尖,指尖烫得他触之即离,再也不敢触摸。
记忆褪色,年轻男子缓缓合上双眼,薄唇轻抿,挂起疏离而优雅的淡笑,弧度完美无缺,让人找不出一点缺陷。
他杀了少女,用她送给他的枪。
一枪毙命。完美落幕,此后,再无软肋,哪怕,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