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箫声在寂静的夜里低鸣轻吟,有如故人相念,很是动听。白秀心中一动,闪身朝那个方向去了。箫声越来越近,夜风忽起,吹得树叶飒飒作响,白秀一听,方知道这是一片竹林。
然而未等他靠近,那箫声便停了。一个清冷的女声淡然说道:“故人来访,何必如此拘谨,白幽已恭候多时。”
白秀心中一惊,心念飞闪,暗道,莫非白幽早就知道自己会来?不过既然已被对方勘破行迹,白秀也懒得拖沓,稳步走到那人身边。
“书成!”白幽转过身来,下一刻眼神之中满是惊诧之意。但很快,这惊诧便转为迷茫,她怔怔道,“你回来了?”
白秀心思一转,很快便明白过来,白幽多半是将他错认成了他父亲。果然不多久白幽便回过神来,自嘲笑道:“我真是糊涂了,就算白书成那厮还活着,又怎么会是这般年纪?”
她心有所感,抬手摸了摸眼角几不可察的皱纹,喃喃道:“已经过了二十年了,果然应了那句‘岁月如梭’……”
其实在她这个年纪,依然算得上十分美丽——她眉目虽清冷却有着青竹一般的雅韵,一头青丝随意挽着,气质很是出尘——岁月并不曾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痕迹。只不过经历了太多,难免会在神情中留下一些沉珂,这也是时间留给一个人的、必然的沉淀。
她细细地打量着白秀,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恍惚道:“真像,简直跟他一模一样,要是白殊那丫头见了恐怕……”
白秀心中觉得奇怪,他父母的模样他记得很清楚,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长得像父亲。可能是初次见面,白幽这个故人才从自己身上看到父亲的影子吧,白秀暗暗想到,比如白晏就从来不会觉得他跟他父亲有多么相像。
“白幽姑姑。”可能是对方目光太过专注,让白秀莫名有些不自在,他斟酌片刻,便决定主动开口,“白秀这次来,是想问您一些事情。”
白幽敛眉一笑,平静道:“你是要问他的事?”
白秀自然清楚这个他指的是谁,很郑重地点了点头,又行了一礼,这才沉声道:“还请白幽姑姑如实相告。”
白幽终于不再看他,背过身,看着月光洒在静静地湖面上,两人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随着水波轻轻地晃动着。她看着倒影,思绪一下就回到了二十年前,苦笑道:“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二十年前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白秀知道她已经同意了自己的要求,索性不再做声听她慢慢道来。只听她叹了口气,开口道:“我恨你父亲,这二十年来一直没有变。是他抢走了我父亲的信任,同时也抢走了凤凰宗执首的位置。是他惹到那股强大的势力,害得整个凤凰宗都卷入了那场杀戮、最后分崩离析从此一蹶不振。也是他,背信弃义、丢下为他殊死拼斗的族人一走了之,从此再无音讯。”
她苦笑了一声,却是说道:“如果只是这样多好啊,这样我就不会陷入矛盾,只要一心一意恨他就够了……当时你父亲已经是凤凰宗执首,并且很快就要成为白家族长。或许是他觉得自己阅历不够,那年你父亲决定和你母亲一起外出游历。他们离开了差不多一年,终于在第二年回来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秋天……”
白秀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您是说,在‘枫叶林一役’之前,他们回过白家?”
白幽点点头:“没错。”
一丝疑惑渐渐浮上白秀心头,沉声道:“可是据我了解,当年我父母遭人追杀,根本没有机会回到白家,这才迫不得已传讯息向天机公求救。”
白幽摇了摇头,说道:“表面如此,但实际上他们确实回过白家。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如果不是被我偶然撞见,恐怕谁也不会料到。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
“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向大家求救,反而要悄悄回来?”白秀不解道。
白幽哂然一笑:“大概是不想连累白家吧,所以才偷偷回来,以图安排好族里的事后可以在外躲避一段时间,就此将事情掩过去。你父亲的性格……我还不清楚么……”
她说着却是神色一僵,整个人也沉默了下来。白秀听出了她语气中难以掩饰的信任,逼问道:“这么说来,您也不相信我父亲会背叛白家?当年之事是不是别有内情?”
白幽痛苦地闭了眼,艰涩地说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想了二十年,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做。”
她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白秀:“不管怎么说,当年‘枫叶林一役’确实是你父亲的错。当时我父亲收到他的求救信,连夜召集族内高手前去救援,没想到其他几宗不愿意帮忙,这才倾尽宗内精英以保万无一失。当时我已经是青龙宗的人,但是我还是一起去了。
在那里,我们遭遇了六宗创宗以来最残酷的一场战斗。敌人很强,不断有族人重伤或者死亡。当时我很担心你父亲,所以一边战斗一边寻找他们的身影,然后便看到你父亲带着你母亲从一边悄悄退走了。”
白秀有些不敢相信,脱口道:“您是说,您是亲眼看见我父母离开的?”
白幽自嘲一笑,说道:“没错,要不然我绝对不会相信他真的会那么做。那一瞬间,我真的很失望、很愤怒,所以我下意识地追了过去,想要问个清楚。”
白秀顿时沉默了,不过他很理解白幽当时的心情,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他们走得很快,我拼尽全力才追上他们。”白幽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当时的心境,倏忽间全都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