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儿时一样,母亲站在车站外面。矮小、臃肿的身躯紧贴在护栏上,双眼一刻不离开出站的人群,掂着的脚尖也是不停地打颤。每当我的眼神与她交汇时,她都会向我摇手示意。来往的人群很多,她竭力嘶喊我的乳名,周围的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她的眼神依然停留在我的身上,不顾一切地,我欣喜地冲向她去,给了她一个拥抱,身材魁梧的我罩住了她,好吧,我只能说在她面前,我的确身材魁梧,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见到我,母亲总会不停地问我一些生活上的问题:“你大学生活过的怎么样啊,吃得好、睡得好吗,交女朋友了吗?”
这些问题我是很容易回答的。
——吃的很好啊,经常跟朋友们一起出去撒馆子(方言,意思是到餐馆吃饭)平时没什么时,所以早睡早起,女朋友还没有呢,我专心于学习。
我说过,我这辈子对我最爱的人欺骗地最多,无论是爱人、亲人,还是朋友。一天当中,我的确会吃三顿饭,早饭要吃,晚饭要吃,夜宵(一个馒头)也要吃。午饭是不太有时间吃的,我也想吃,怎么说呢,可能是因为我怕麻烦吧,我只知道时间是不等人的;早上起的确实很早,不过晚上嘛,没到凌晨我是不会睡的,可能是因为我贪玩吧;专心于学习就更别说了,从小到大我的眼中都没有学习,可能是自己顽固不堪、桀骜不驯吧。
家里,就是放松的圣地。我抛开一切,热衷于自己喜爱的东西。下棋、书法、绘画、踢球……整整的一天都被这些占据,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我独自呆着的时候其实是不会无聊的,相反还很有趣,能够做自己喜爱的事情是再美好不过的了。
寒假里,我做的最多的事情仍旧是踢球。,尽管经常没有人与我同行。足球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它待在一起,整整一个下午,不管天气是否寒冷,我的心是热的,看着它在球场上翻滚、跳动,我有另一番的踏实的感觉,这种感觉难以言表,仅仅发现我的足球破旧的外表,映证了我沧桑的面容和伤痕累累的身躯。几个要好的女性朋友在拿着我中学时期的照片和我二十几岁的照片作对比时,时常会戏谑地问到:“天哪,你这是经历了什么?”不过,这也十分的合理,很多人认为上天是不公平的,可能只是他们看待问题的角度太单一。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我能成为职业球员的原因。命途的结局往往逃不脱爱的付出。
家乡的冬天没有北方的寒冷,在冬季,熟悉的味道时时刻刻勾勒出我对童年的回忆,每次期待着过寒假也正是这个原因。走在路上,空中飘动的不只是白云,一股股浓浓的青烟在火窑上方扶摇而上。这是熟悉的味道,定是哪家又在炕香肠、腊肉这些过年必置的美味。烟熏的肉味夹杂着古朴、陈旧的味道,这是特殊的年味,要是换个季节吃这种东西一定是没有乐滋滋的味道的。很简单,过年吃的是喜庆,还有一年中的五味杂陈,人生百味尽在其间。
寒冷的冬天,早晨自然是要睡懒觉的,睡至九点左右的样子,我便赖皮地睁开眼帘一脸惺忪地走到洗漱台,轻松地哼着歌洗漱起来。常常会有零星的牙膏泡沫溅在自己的衣服上,不屑一顾的,我用沾了水的手轻轻地拍拍被沫渣“亲吻”
的地方接着洗漱起来。弄完琐碎的事儿之后,我便独自一人做起早饭来。外祖父通常七点就起来了,他习惯当天早晨去菜市场买点儿新鲜的食物,一般中午十二点才能回到家,因为他是会在家附近的酒馆酌上一两口小酒才肯回去的,但不会醉;外祖母年事已高,常年卧床不起;母亲呢,总是会有她忙碌的事情,毕竟她是需要养活这个家的。故而早饭这种东西一般是我一人搞定。这对于我来说,的确是小事一桩,记得在很小的年龄,外祖父就教会我烹制地道的家乡菜,母亲也有教我一些父亲家的闽系菜品(父亲是福建人),再加上我从小就比较好吃,故而时常没事的时候就胡乱琢磨一些古怪的菜肴,光是这些,我都可以算得上一位地道的川闽菜师傅了。
吃完早饭,我的习惯是出门散散步,就在家门口附近,悠然自得地溜达,等消化的差不多了,就回到家里。这个时刻是很惬意的,我会拿出自己喜欢看的书(足球杂志、文学名著、社科哲理),端着个小板凳到阳台上静静地“品尝”。这滋味,是透在书上的阳光,明亮却又柔和,驱散冬季的寒冷;这滋味,是“混血”的雀儿(长的很漂亮,但识不得它的学名)悠扬、清脆的歌声,并非乱耳的丝竹声;这滋味,是窗外刚生长的细柳,婀娜多姿却又清新脱俗,带来美的遐想。是的,我不会只是看书,如果看书的时候不让自己的心跟着漂游,不让自己的灵魂得到释放,这是适得其反的。
母亲中午会回到家,家里人一般会在中午吃到外祖父弄的“粗茶淡饭”,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外祖父做菜很讲究效率,他不会刻意去做一些费时的菜肴,这对于年纪大了的人来说,的确是件吃力的事情。我就别提了,一旦看书看了进入,就会忘却时间,常常是归家的母亲把我从书里拽出来。是的,我小的时候几乎从不看书,但到了那样的年纪时,我是极其爱看自己喜欢的书的,“爱不释手”简直不能算作夸张的词汇。
午饭的时光很悠闲,老规矩,我是从不睡午觉的。中午呢,可以看看电视,喝点开水、吃点水果解解闷。把时间拖至两点后,我就会悄悄地打理好行装,穿上足球鞋,背着装好的足球出门去。
这种季节街上的人不多,来往的车辆也不会像平日里那样满大街“嘀嘀,嘟嘟”的,街上自然显得很安静,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又会想点儿什么。大多数情况下,我会在沉思中不知不觉地到达附近的球场,几乎全是步行,坐车的情况不多。
球场上经常空无一人,这个时候的人们大都在睡午觉,或者不想让寒冷破坏自己的心情,还是在家里待着更加舒适、暖和。
换好衣服,我抱起自己的足球,把它踢进场内,足球场虽没有城市大,但一个人的足球场却是大的惊人的。一遍遍地,将传球、射门、颠球等基本技术动作重复数次,我能看见球场上的绿色,球网的通白,还有足球的闪动。每一次触球,都会伴随着声音,有些剧烈、有些清脆、有些干瘪、有些轻盈。奔跑的路径自然是不会在球场上被画出来,汗水滴落的痕迹也会被小草淹没,只有湛蓝的天空、空旷的绿茵能够看见追逐足球的年轻小伙。
直到空气中炊烟的香气弥漫,这才知道,又到了吃饭的时间,光是想想,我的心里也会不由得激动起来,因为晚上,母亲通常会做一桌美食来“拯救”我们的馋嘴和味蕾。
在这歆享欢乐的时刻,最美的除了母亲的嘉肴之外,无疑是大家的笑声了。家长里短的东西,有时会让人感到啰嗦,不过在离开家人半年之后再回去时,就越发觉得,这真是难得的夜晚。
晚上逛街是不错的选择,挽着母亲的手紧靠在一起,走在繁华的街道上,与母亲畅谈自己的真情。她在我眼里一直是个不太成熟的女性,她总是爱笑,考虑事情过于纯洁,她甚至还郑重其事地给我说过,要是她和我爱人一同掉进河里,让我不要犹豫,先救自己的老婆。我问她为什么的时候,她竟一点儿也不严肃地回答到:“妈妈会游泳,幺儿(方言,儿子的意思),你傻呀,你以后是要跟你老婆过一辈子的,妈老了,总有一天会先离你而去。”我呢则是个不懂得体贴母亲的儿子,当即向她骂道:“妈,说什么呢?别乱开玩笑,好好的掉什么河里呀。”母亲憨厚地笑了笑,说道:“哎呀,我是给你打个比喻嘛,你生什么气呀,好了好了,不说了。”她坚毅的目光望着我,我转向她的后方,背朝着她,装作很无语的样子……其实,我是不想让她看见我的眼泪,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答应过母亲,我是男子汉,是不会轻易掉眼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