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爸爸妈妈很少打架,不时的搬家倒是真的。第一次是从土房搬入砖房大院,新邻居人很好,也就是禾哥哥的妈妈。那时禾哥总是趴在墙头上看满院子跑的我,他摘了一颗他家树上的梨给我,从那以后我们就天天在一起玩。后来认识了马路对面住的大猫和二豆子,还有哥的表弟——霍三。第二次是从旧大院搬入租住的小屋,房东是妈妈的朋友,记得我把长成蛇样子的豆角扔到她床上时,她呼天喊地的叫了好久,吓出一眼的泪。第三次是从那个小屋搬入新盖的家,院子比砖房大院小了很多,但屋子超级大,新床新炕新壁纸,还有新的地毯。
西木走的这一年,爸妈突然开始吵架,真可谓是爆发式的,没有一点征兆。
起先只是小吵,后来索性开始扔东西,我没有劝没有哭,只是溜出去把院门关上。大舅来了,爷爷也来了,在卧室和爸爸聊,透过门缝,我看见爸只是埋着头。再后来爸妈离婚了,偌大一个家就剩下妈妈、我、弟弟。
西木离开一星期后,我收到了他的来信,紫色的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段话。他告诉我新学校很好,老师好,同学好,就是没人和他看天,他说有一天他看见飞机在天空上留下好长好浓的一条白线。信里还夹着一张他的相片,白色的棒球帽下,他笑得那样开心,而此刻的我,手里握着他的信,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禾哥的妈妈,也就是卫阿姨,自从爸爸走后,她几乎天天来我家,有时候还亲自下厨做几个她拿手的菜,禾哥当然也来了。
“要不要去找他?”禾哥和我坐在门外的墙角下,他又开始吧吧的抽烟。
我摇了摇头。
“干嘛那么弱,我找人去给你绑回来,”
“真的么?可是他们离婚了,”
“不就是一张破纸吗,你身上还流着他的血呢,”禾哥用力的抽了一口,掐灭烟,我听见阿姨叫我们吃饭的声音。妈妈的脸哭出了好多褶子,眼泪一直掉,一直掉,禾哥扒了几口饭上学去了,我也赶紧离开,只有我弟用小手不住的给妈抹眼泪。
五年级的第二学期,妈妈领了一只小狼狗回来,还不到一尺的小东西非常厉害,妈给取了名叫“虎子”。这一年,妈妈买了自己的小摩托,在广场上骑了一下午就会了。和妈同排做买卖的叔叔阿姨们都说妈很厉害,学摩托都不用人去教。
我要升中学了,课业比较多,西木嫌信邮的太慢,想说的话又不知怎么表达,索性开始一个礼拜通一次电话,每次都是他说的多,当他知道我爸妈离婚的事后,打电话的次数更是频繁。有时天空有飞机留下的尾印,他都会打电话告诉我。
虎子一个夏天就长大了,妈妈用铁链把它拴了起来,一开始它相当的不高兴,每天都用尽各种姿势去咬铁链,后来觉得这都是无用功就放弃了。
禾哥辍学了,卫阿姨哭着来找妈好几次,眼泡总是红红。有天放学,禾哥骑着摩托车在校门口等我,他的摩托车比妈妈的又大又壮。
“哥,姨今儿来我家找你,”
“嗯,走,带你去感觉一下,”禾哥那帅气的笑容,顿时让我忘记了“他是个坏孩子”的事情。机车的哄哄声,耳畔呼呼的风声,第一次坐这样的摩托车,心里不免害怕,每到一个拐弯处,哥都会耍酷一般微微倾斜车身,嗖一声过去。禾哥问我“有没有忘掉一切烦恼的感觉?”
“风好大啊,”我躲在禾哥的身后,眼睛半闭半睁着。后来禾哥开累了,就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禾哥坐在小土坡上,看上去很不开心。
“哥,你咋啦?”
“彤珊要去大城市读书了······”
“彤姐要走了?那你怎么办?”
“不知道,估计都是分开了吧。”
这天禾哥说了许多他曾经的梦想,其实他不是坏孩子。
几星期后,听卫阿姨说禾哥去当兵了,仿佛昨天禾哥还在校门口等我放学,今天就物是人非了,有种凄凄惨惨戚戚的感觉。
中学考试马上就临近了,每天晚上除了写作业,我都会去门外的松台上躺着看星星,看着看着,脑中眼中就都成了爸的身影,他还是双手握在身后大踏步的向前走,远处飘来歌声“为什么我的眼中都是泪水,因为我对你爱的深沉”。
我最早的记忆就是爸爸骑着老式的黑色大梁自行车带我去看刚出生的弟弟,记得当时弟弟就躺在妈妈的身旁,戴着貌似圣诞老人的红色帽子。很早的时候,爸爸只是一名修车工人,后来有了自己的修车厂,当了师傅,带着二十多个徒弟。再后来他有了自己第一辆绿皮二零二,脸上的高兴劲儿一览无余,逢年就会载着全家人回老家过年。
这些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眨眼就已物去楼空。只要虎子开始“汪汪”的叫,就知道妈妈又开始满屋子叫我了。
小升初的紧张感还没有蔓延开来,萧萧就被她爸爸带走了。萧萧的爸爸是饭店的老板,班里同学过生日几乎都去那里,萧萧说等她过生日的时候,让她老爸专门弄几个包间供大家玩。可是就在准备升学考试的日子里,小小的她被查出白血病。本来好好的人,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休学了,只是听同学说那种病老流鼻血,而且还不能止住。萧萧休学一个月后,突然回来了,人胖了许多,她爸爸请班里的老师和同学去饭店吃饭。萧萧还是笑呵呵的样子,她说要去北京治疗,只是回来估计我们都毕业了,她还说等她回来了就去中学找我们玩。
萧萧走了,搭着我肩陪我说话的那家伙没有了,每到课间,我都会望着她的小桌出神,往昔她那疯疯傻傻的样子似乎刻在那里。
升学考试结束后,老师带组织大家去水库玩。那有清澈见底的小溪,可以直接从上游接水喝,下游我们就卷着裤管互相泼水玩耍,忽然有人看见一只大青蛙背着一只小青蛙在浅水处一蹦一跳。当大家看得入神的时候,有个女生的腿上粘了一只看似黑虫子的东西,她疼的哇哇的叫。老师立刻用手蘸着水不停的拍,拍了好久,那虫子才掉了下去,留下两个血窟窿在腿上。老师说那是水蛭,不能生往下拽,不然它的吸血角就留在那两个窟窿里了。野游大家玩的很尽兴,我们照了集体相,小学就这样过去了。
第一个没有作业的假期,我和弟弟每天守在电视机旁,从五点开始,动画片接连不断,大风车、葫芦娃、马良神笔、圣斗士等,一直看到新闻联播开始。然后和临近的伙伴玩躲猫猫,或者玩踩蛋,或者玩海陆空,或者玩打沙包,隔几天就变个花样玩,玩伴的队伍越来越大。
假期结束后,我们被分到了几所中学里,班里大部分人去了一中,有几个去了民族中学,还有几个去了职中。我被分到一中,看成绩榜的时候,我遇见了王冉,她决定去另一个城市念中学。
“你知道吗?萧萧走了,”王冉和萧萧从小几乎是一个裤裆里长大,两人念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谁欺负王冉,萧萧就会替王冉出头臭骂一顿。
“走?不是去北京了吗?”
“死了······”
我终于知道那天聚餐的时候,老师们为什么哭了。隔天,王冉带着我、李小、章露还有小鲁去了萧萧家,但没有进去,只是把一篮子水果放她家门口就离开了,隔着院门,我们明显能听到萧萧妈妈的各种哭喊声,让人心里似揪着根小绳一样难受。我们几个一起坐在马路牙子上聊,小鲁说白井也是得这病死的,他就知道萧萧肯定不回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白井要不是他提起,我都忘了,人如其名一样,很是白净,突然就没了,听说是得了重感冒,家里没钱治死的。后来,大家聊起了我和西木,这才意识到,已有两个月没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