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丽说到兴头之处,将手机照片拿出来在冷清萍面前展示:“你看看她这像什么话!公共场合和小青年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你们真该好好管教管教。”
“我的孩子,我自然知道,不劳您费心。”冷清萍没有余丽想象中那样大动肝火,镇定自若地回答。
余丽碰了一个软钉子,勉强笑着:“我也是关心你们常笑。”
“你的关心,应该更多放在常心身上。”冷清萍不动声色地说。
她到底有没有被激怒?余丽悄悄拿眼瞟着冷清萍,只见她慢悠悠地品着清茶,眼中不起波澜。余丽眼见与自己想象中想要达到的效果大相径庭,不禁懊悔不已。早知就不用专门为这事跑一趟了,还想专门等着看常万峰和冷清萍怒火中烧的场面呢!
余丽一走,冷清萍端茶的掌心开始冒出细密汗珠,刚才的镇定只是她的伪装,她只是不想让别人看笑话而已。常家女主人先是找来司机一顿责骂,然后准备自此之后对女儿多加看管。
于是这天常笑回到家中,得到的不是父母亲切的笑脸,而是严苛的质问。
“你今天为什么要逃课?”冷清萍问。
“反正还有那么多课程,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常笑还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笑着回应。
“你逃课也就罢了,还跑去跟男生约会!”冷清萍怒火直蹿心头。
“我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常笑满不在乎地说,“难道你们以前没有恋爱过?”
“你看看,”冷清萍将余丽拿过来的照片一一翻给她看,“你和他的这些亲密举动,真是叫人看着脸红!”
冷清萍越是这样在乎,常笑越觉得莫名其妙,“你和爸爸谈恋爱时没亲密接触过?怎么,只允许你们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样的谈话,势必会造成场面越来越僵。
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常笑自然对母亲的说辞不以为然,字字句句的反击都呛得冷清萍说不出话来,两代人的代沟仿佛是道天堑无法逾越,说到最后,冷清萍只有拿出父母姿态强势约束女儿的自由。
常笑的生活受到严格控制,从上学到放学、从外出购物到业余培训,都得一一向父母汇报。人是受到百般限制,思想却可以自由驰骋,思念总是会筛选好的记忆,自动过滤出一些温馨画面在脑海里回放。
本来常笑只是觉得和陆然在一起有种备受呵护的感觉,这是她在李哲欲言又止的神情里未曾找到的感受。被人捧在手心、被人记挂总是一件开心的事,仅此而已。但父母却觉得她的开心如此大逆不道。每个人总是自己走过青春,却又不允许孩子青春期正常的骚动。
在这样严厉的环境之下,常笑选择李哲作为他们的纽带和信使。李哲自是极不情愿但又不忍拒绝常笑的请求,于是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这苦差事。但替他们传递绵绵情意对于李哲来说完全就是煎熬。他选择视而不见,很多天都不曾踏足常家。
怨气堆积到一定程度总会爆发。
清晨,保姆如同往日一样推开房门,常笑的床上窝着凌乱的棉被,开始保姆也不甚在意,自顾自地打扫着房间的卫生。直到屋里异样的安静引起她的警觉,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常笑的被子,赫然发现棉被里是两只摆放妥当的枕头。大开的窗户、飘荡的窗帘昭告着一个女孩的离家。
保姆惊惶的叫声惊醒了仍在睡梦中的常家夫妻,遍寻整间房屋都不见女儿的身影之后。夫妻俩颓然坐在沙发上,面色凝重,相对无言。
此刻的常笑,正坐在前往米亚罗的火车上,这是一个离C城不远的风景区。自从知道她喜欢枫叶之后,陆然便心心念念地想要带她到灿烂绚丽的米亚罗去看一看,那里的金秋美不胜收。
他知道她喜欢枫叶,却不知道她喜欢枫叶是因为李哲送了她枫叶玫瑰。
她神色悠闲地望着窗外的广袤天地,车窗外一逝而过的风景,嘴里哼着快乐的歌谣。她知道早上父母发现她离家出走定会勃然大怒,不过谁要他们限制她的自由,就让他们着急去吧。
“你知道大海为什么是蓝色的吗?”陆然突然问。
常笑自然知道这是陆然出的一个脑筋急转弯,她歪着头想了一想,想不到不正常的答案,于是问:“为什么啊?”
“因为海里有鱼啊,鱼会吐泡泡啊,鱼吐泡泡的时候有声音:blue,blue,blue……”说完,陆然首先笑起来。
“呵呵。”常笑也应和着笑了几声,他讲的笑话,可真够冷的。
路途过一半,天色渐渐黑下来,列车穿行遂道引起单调的回响,常笑觉得音乐也开始变得索然无味,她打了一个哈欠。
“怎么,你累了?”陆然体贴地问。
她点点头。
“你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他看着她,两个人对视的空气突然有点暧昧。在他的吻即将落下来时,她的头却适时离开他,陆然亲到一片冰冷的空气,只有自嘲地笑笑。
两人看似亲密又疏离的关系引起睡在上铺的一双眼睛的注意。当车厢里的乘客都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候,他望着这两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蛰伏在黑暗中的眼睛,发出复杂莫测的光芒。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车厢,沉寂一夜的空气被到站的声音搅动,第一个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常笑和陆然兴冲冲地收拾行李,夹在人头攒动的人群里出站。他们还要乘坐几个小时的汽车去米亚罗。
两个年轻人完全没有经验,凭着一腔热血闯荡,自然不知道江湖险恶,有一个人悄然跟到陆然身后,一把拽住他的包便往前奔去。
肩头的松驰令陆然心里一沉,他禁不住大喝一声,朝前竭力追去。
训练有素的盗贼岂是陆然能够追得上的,常笑只有站在原地等他。没过多久,只见陆然垂头丧气地空手而归。两个人只顾畅想外面世界的广阔,哪里想到还未出火车站便遇到如此事故,一时间慌了心神。
幸好常笑的财物还没有蒙受损失,不过她这次离开家里是悄悄行动,身上所带钱财也有限。他们数着为数不多的纸币,欲哭无泪。
接下来,路上的颠簸不再是旅途中的调剂而成了一种折磨,当朝思暮想的红叶之城就在眼前绚然绽放之时,常笑已经提不起兴致细细观看了。
很快,她就觉得意兴阑珊,这份萧索情绪也传染给了陆然,他们早早离开景点,来到之前定好的宾馆,各自休息。连绵的大山如同五彩锦缎,枫叶摇金,层林尽染,蓝天辽阔,白云高远。如长龙般蜿蜒于五彩山林间的一条条公路线,将这如画的美景串连起来。
本来是一场期待中的美好旅程,却被一个意外搅了局。陆然心里憋足了气,躺在床上也是心绪难平,索性跑到外面买了一堆啤酒,不觉不觉脚底便是一堆空啤酒罐。
都说酒壮人胆,陆然也不例外。趁着酒劲,他敲开常笑的房门。一进门便给她一个熊抱,嘴里喃喃地说着:“笑笑,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常笑有点感动。在离家千里之遥的陌生之地,有一个人对她说喜欢,有一个人愿意陪着她疯,陪着她流浪,不管她将来会不会后悔此前的冲动决定,此刻都是感动的。
所以当他的唇落在她的脸上,她没有推开他的手。但吻只是男性开启女性身体的第一步,当他吻的力度加大,手也顺势游走于她的身体之上时,常笑开始惊慌起来。在他热烈的攻势之下,她也意乱情迷,但这不是她想象的初夜,至少不是在这里——一场叛逆的出逃,一场冲动的旅行,一个莫名的旅店。
她的拒绝反而让陆然的动作更加狂乱,燃烧的酒精使他大脑充血,兴奋得难以抑制。常笑双手被陆然紧紧钳住,身体被他按在身下,衣物滑至肩膀,所有的挣扎都变得无力起来。
她手脚并用,疯狂地踢打着他,突然对准陆然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下去。
“哎哟!”陆然吃痛地放开,“你……”
他伸出手,本意是想安抚她激动的情绪,常笑却对他生出恐惧。她推开他的手,夺门而逃,狂奔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大街上。
直到她双腿发软才停下来,陆然没有追过来。她不愿回去,又不知怎么办。
此时此刻的常笑,就像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孩子,浑身哆嗦,喉咙像塞了一把砂纸,想痛哭一场,却终究没有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