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现在可以翻上十倍来签约呢?”我露出更优雅的微笑,双手搭在扶手上,很悠闲地靠在椅背上。
今天我本就是有备而来。我提出了一个3年的阶梯合同价,与3年的合同总额对应结算。
具体来说,一份含面料的加工合同期限为三年,第一年的合同价上涨5%,第二年上涨10%。如果三年合同期满,合同总额翻了10倍,整体合同价按合并前签约的价格结算。如果合同总额在5-10倍之间,按上涨10%结算。如果小于5倍,按上涨15%来结算,三年为一个周期,多退少补。
周小姐没有说话,盯着我看了片刻,然后很礼貌地说,“请您稍等,我要离开一下!”
我笑笑,请她自便,想来她要去请示一下更大的领导吧!按照我的提议,服装厂似乎并没有什么损失。估计她的最终成交心理价位,应该也就是提价10%左右。
退一万步说,3年以后,我依然没什么出息,还是个倒霉的小客户。那么按照我的建议,她们依然可以按预计的最大利润收回投资,应该也是一个比较好的结果。
而我赌的就是现在。现在的情况,应该是我最困难的时候。至于3年以后,要么我就是要彻底倒闭了,那也就不差这一根稻草。如果是另外一种结果,只要保住了面料和款式的版权,就算给他们15%的加工费,想来我也给得起。
我延迟了他们获得预期利益的时间,即使多付出一点,那也是应该的,再说现在银行融资的费用也并不低。我感觉,我这个方案被接受的可能性极大。
大概十来分钟时间,周女士就回来了。这回看我的眼光,毫无疑问地注入了新的内容。她笑容中那一丝儿轻蔑,彻底地消失了。
我的价格计划,只有一点被改动了:如果3年合同额小于5倍,将按现有合同价格提价20%结算,且必须一次性结清。
我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热,看来我的用心被某个领导发现了,提高了利息的数目。这对我而言,已经是现在可以达成的最佳结果了。
我笑盈盈的耸耸肩,眼神艳羡,表示甘拜下风,“呀!周经理,您真是太厉害了,我简直不是您的对手。这样高的价格,我都想答应下来了。看来,我真的是被您的能力折服了!”
一丝儿红晕浮上了周女士雪白的双颊,她的笑脸更柔和了,“哪里,哪里,您太客气了!”
谈判至此已经结束,周小姐的态度明显热情起来。我的谦卑和得体,更赢得了她的好感。她体贴地说,正式合同文本厂方会先盖章,明日会快递给我,无需麻烦我再亲自跑来跑去。
她甚至还提醒我,以后下单也可以通过邮件和电话,合同中会有详细的约定。
第一次感觉幸运女神光顾了我,心情禁不住飞扬起来。我有意无意地看看手表,假装惊讶地说,“呀!与您在一起,时间过得真快,已经四点多了,我们真是一见如故!要么晚上,我们一起坐坐……”
我就那样停住了,很自然地,将主动权交给了眼前我想笼络的人。
这是生意上不得已的应酬之一,我早已有了这个自觉性。姚淼,已不是当年那个不食烟火的女孩。一次的生意成功与否,有时不是最重要的。赢得关键的人脉,对于成功的生意人来说,意义非同一般。
周女士看看表,突然想起什么事儿,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笑着说,“我竟然忘记了!如果你签约成功了,我们董事长要求您去他办公室一趟。3楼,308,门口有铭牌的!”
我一时有些迷惑,“为什么?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奉告。我趁机又问,“我们晚上……”
她倒是很大方,对着我眨眨左眼,“客户都是我们的上帝,何况您这样的大客户,是应该找机会多亲近亲近。但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是不成了。老板那里,你还是快点去吧!”
我点头准备离开,周女士突然拉住我的胳膊,在我耳边小声提醒,“老板面前,不许说我差点忘记了!”
“呀!那可说不好,如果你再给我让利一个点半个点的,说不定我就彻底忘记了!”看她表情生动,想来也是个性情中人,我故意打趣她。
“你这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哦!”她夸张地表示惊讶,推了我肩膀一下。那一刻,我们俩第一次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关系一下子拉近了。
我心情不错,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轻轻敲响了308的门。
一个清秀的小伙子拉开门,“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登时无语了,我这叫有预约呢,还是有预约呢?
“是不是不预约,就不能见?”我无所谓的反问。今天的事情到了此刻算是皆大欢喜,对于这所谓的老板,见与不见,意义不太大。
“请告诉我您的来意,我进去告知一声。”小伙子态度十分得好,好得我简直无法拒绝。
我当然实话实说,小伙子进去了一趟。片刻就很有礼貌地,邀请我进去,并且随手替我关上了套间的门。
房间里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楞了片刻后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主人正窝在高大舒适的老板椅里打电话,高高的椅背刚好阻挡了我的视线。
我一听见那嬉笑怒骂的嗓音,心里咯噔一声,你妹的!怕什么来什么,这可不就是卢远航那厮的声音吗?
唉,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对自己那晚得罪了这金主表示伤不起。看来就是卢远航的公司,收购了这家毫不起眼的服装厂。短短半个多月,让这家企业脱胎换骨。这个男人的能力,或者他背后的企业,软实力真的不能小觑。
电话里面,两个互相看不见的人你来我往的,谈话异常热烈。他面前站着的一个大活人,他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现在的我可真是有求于他,没那个骨气甩门而去,我只能自己找沙发坐下。等我从胡思乱想中回过味来,才注意到一直被我腹诽的男主角,正面对面地看着我。
他舒适地靠在椅子里,右手指尖处习惯性地重复转着一支钢笔,微皱着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身上那种令我恍惚的熟悉感又回来了。这一次,他既没带那超大的墨镜,也没有沐浴在凌晨派出所惨白的日光灯下。
阳光中他的轮廓十分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他并不是那种十分俊美的五官,可搭配的十分完美,会让你觉得帅的一塌糊涂。脸上的肌肤略带古铜色,想来有运动的习惯。
他垂下眼睑,额前有一缕头发垂下来,整个人有几分桀骜不顺的感觉。
明明他和秦尉就不是一类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他静下来看着我,他和秦尉的脸似乎就在慢慢重合。
我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觉得这卢远航就是我的克星。让我想起谁不好,偏偏是秦尉。与这样人的面对面,真让我有抓狂的感觉!
“我发现,你特别喜欢走神,这点很不礼貌。”他突然开口了,开口就毫不客气。“究竟什么理由,让你对我那么抵触?”
“啊?”我吓了一跳,连忙否认。随即奉上了一个例行公事的微笑,“怎么可能?您是我的上帝,我尊敬您还来不及,哪敢有什么抵触?再说,我俩也才刚刚认识呢!”
我的潜台词就是,其实我俩真的不熟,大人您说话千万要客气一点。
“你抢过我的车位、还与我吵过架、我从派出所捞过你,今天还同我签过约了,难道你我还不够熟吗?你认为呢?”
卢远航斜着眼梢看我,我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个嚣张的人。此刻说话的表情和语气,简直就是一副欠揍的模样。
我嘴巴张了张,眼睛眨巴眨巴,却难得的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首先,抛开他的毒舌,从客观上来讲,他说的全对。其次,我没有能掐会算的天赋,真不知道会同他签约,而且是如此重要的一份合约。
重要到我不可能挺起脊梁,再指着他鼻子说话。
派出所惹祸的,的确是珍妮花,可他也将我接出去了。无论我是否领情,他是否出于自愿,他再三帮助了我,那是不争的事实。
我再次体会到一种上位者的优越感,在心里诅咒这该死的不平等。虽然我早已经学会适应了,不再一味要求男女平等、人人平等。
“卢总,那我多谢您的一再成全!”我站起身,很江湖地冲他抱抱拳。这句感谢,就冲这份合同,多少有几分真心。
这份3年期的合同,从他的角度来看,3年的整体收益差不多。与我,确实有雪中送炭的意义,极大地缓解了眼前资金短缺的燃眉之急。
此刻,卢远航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我立刻抓紧时机,指指门外。那意思表示不再打扰他老人家了,我准备告辞了!
他大咧咧地挥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仿佛赶走一只苍蝇般的随意。
此刻,我可真不计较他的态度,还狗腿地帮他带上门。背靠着门,我心里比了一个胜利的“V”字,惹不起你,咱躲得起呀!
在小助理春风般和煦的目送下,我一路走起来分外轻盈。屋外朗风习习,秋天的晴空分外的高远。我随手散开头发,任长发在风中随意起舞,感觉爽极了!
转头时下意识朝3楼看了一眼,隐约看见一个人立在窗边,似乎再打手机。我心跳立刻漏跳了一拍,赶紧收敛起自己的快乐,脚底抹油快点走吧!
车上接到了珍妮花的电话,还是上次那乌龙事件后通的电话。她估计忙着与好友约翰逊时时叙旧,一直没主动联系我。
没什么意外,第一句就与男人有关,“夭夭,你没搞定韩森呀?不是告诉你他的身份了吗?”
我苦笑,觉得耳机里声音有点刺耳,“哪有那么容易搞?慢慢搞定吧!”
珍妮花的逻辑是这样的,在床上搞定一个男人,然后搞定他的一切。对于有能力的漂亮女人,她认为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可我的逻辑不是这样的,在床上搞定的男人,更容易获得的,是他新鲜的体液和一辈子的轻视。我只想成为他生意上的伙伴,需要的是比肩而立的尊重和平等,这显然不可能靠滚床单来获得。
随即的第二句话,依然和男人有关,谈到我家里的小保安了。“我的未婚夫,训练的怎样了?改天一起吃个饭,让我验一下货吧?”
我想了想,话糙理不糙,觉得她这个提议倒不离谱。如果完全不认识,温玉伦婚礼那天,要装成恩爱的模样,对张冬键而言太有挑战性了。
我表示同意,“睿云正在填鸭式教育呢,婚礼之前,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让你们培养一下感觉的,你尽管放心吧。”
她一向对我放心,收线之前还不忘拉个皮条,“喂,周六穿的像样点,别裹得像个粽子。韩森对你的印象,那可是好极了!在我面前,夸了你好几次呢!”
我没给珍妮花说实话,期间我被睿云鼓动,曾主动给韩森打过一次电话。虽然知道想拿下他们公司网络媒体广告,现阶段是痴人枉想,不过仅是想一下又不犯法。
韩森刚接到我电话,音量显示了十分的惊喜,即使他很想克制。可是一听清楚我的来意,沸腾的状态被冷水浇灭。尽管温软的声音听上去变化不大,却失去了绝大部分的温度。
他不想掩饰他很失望。我也很失望,验证了他对我全部的热情和好感,仅限于男人对女人的范围。毕竟我还算年轻,相貌也还过得去。
作为一个商业合作伙伴,他的态度间接告诉我,目前我还没有这个资格。
加工厂的事情出人意料地顺利解决,给我平淡如水的日子添了几许生气。柜台婉约又泼辣的邢大姐,也不再如电台每日一歌般,准时在我耳边念咒。
这周余下的日子,一个屋檐下的三只俊男靓女们,彼此看过去,都觉得精神焕发,有点好事临门的意思。
睿云高兴和我还有区别,渡过磨合期的张冬键,现在每日一日千里,进步神速。每日里走出去,回头率和注目礼频率大增。
英俊少年的举手投足,真让人赏心悦目。身为导师的她,每日里惊喜不断,成就感爆棚。
张冬键现在除了洗碗及收拾屋子,还围着围裙之外,已经很习惯身着洁白的衬衣,深蓝色的牛仔裤,姿态优雅而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电视或聊聊天。
不知不觉,我和睿云已经适应了他的存在。那一天我从商场回来,已经快十点了。打开门的一瞬间,发现客厅依然有人。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双手插在裤兜里,静静的立在窗前。
落地台灯温暖的光晕,给他身上投下了深浅不一的阴影,他身上隐隐有了一种收放自如的气质。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黝黑湿润的眼眸洋溢着欢喜。
原来他在等我,我的小心肝莫名扑通几下,一下子愣在那里。那一瞬间,我忘记了他的身份,也忘记了他的出处。甚至一周之前刚捡回来的模样,也渐渐想不起来了。
他和我设定的那个背景、那个人渐渐融合在一起,似乎他天生就是那背景世界的一员。我不知道是他本人天赋太高,还是睿云教授的太好。
对于张冬键的人生而言,我不知道这种改变,究竟是喜还是祸。我抽空找个单独的时间,与睿云交流了一下我的担忧。
睿云愣了一下,随即嗔了我一眼,“问我,这样有什么不好?这份职业结束以后,他肯定不用再回去当保安了,或许可以去当演员了。这难道不是好事?”
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意思,我想表达的和睿云表达的,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他外表再像一个演员,再像一个白领,其实根子上,他还是停车场的小保安。本来他很满足,很快乐地当着小保安,这以后呢?
睿云“切”了一声,“难道你改变主意了?还是突然爆发了母性?我觉得,没有人能保证精神上永远快乐。至于他以后漫长的人生,离开了这里,显然与我们并无太大的关系。”
我当然没有改变主意,前期投入也不能就此打了水漂。再说,睿云的话稍嫌冷漠,但也不乏道理。我就将那夜的忧虑,当成我一时的软弱,就此不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