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奇怪地偏头看他，“听起来你很熟悉呀！怎么你从未带我去过呢？”
詹元柏摇了摇头，“那里环境多么复杂，哪是你这样的人可以去的？我其实也不常去，我只不过恰好有一点小小的股份罢了！”
“哦！”我惊叹一声，白了他一眼，手指着眼前的‘黑夜传说’。“詹元柏，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仍不知道的？你不要告诉我，这里你也只是有着小小的股份罢了！”
詹元柏有点好笑起来，“夭夭，你从未问过我呀！我难道主动拉着你告诉你，哪些是我的生意？午夜飞行和这里，曾经属于同一个人，相像也就不难理解了。大概在十年前他转战京城，我才开始单干的。截至目前，这里还可以说是我的吧！不过，我已打算开始转让了。”
话说到这里，詹元柏抬起头来，凝视着夜色下令人触目惊心的四个粉色大字，一时无语。
也许是他正回忆起曾经困苦，或者曾经峥嵘的岁月。
有一点常识我是知道的，娱乐这个行当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可以经营得起的。如果没有强悍的政治背景及黑社会背景或者干脆就是黑社会，根本没法在这个鱼龙混杂的行业里立足，何谈发家致富呢？
我只是不知道，詹元柏开始单干的时候，依靠的是哪一种手段。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夜色里，风神如玉的詹元柏凝神沉思。不敢想象，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与电影里周润发扮演的小马哥一样，手持双枪，身穿黑色的风衣，在黑道上叱咤风云的模样。
此刻，我终于理解了他所说的，他为什么没有故事。
我原以为我不是他可以倾诉的那个人，原来，是他的故事太过惊世骇俗。也许其中隐藏了许多人血淋淋的秘密，犹如涉及国家安全的还不能解密的档案一样，他不能也不可以随便与人分享。
反常的温度似乎预示着恶劣的天气即将来临。我下车的时候，突然起风了，风很大，甚至卷起了地上的沙尘，扑上了我的脸，一股淡淡的闷骚气扑鼻而来。
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云幕低垂，暗暗沉沉，似乎大幕之下某些邪恶正在酝酿。某种不安份的感觉在铁幕下拧动着身躯，时刻准备着揭幕而起，风云大作。
我心里掠过一丝儿不安，喃喃地问了一句，“元柏，我怎么觉得这天气不太对劲呀，这是要变天了么？”
他可能早已习以为常了，“深圳的天气，属于海洋性气候，变天是常有的事儿，夏天还会有大台风呢！我们早就见怪不怪了，走吧，反正淋不到你就是了！”
我与他一起推门而入，收入眼帘的是长长古朴的吧台，一如‘午夜飞行’的布局。或者应该说，‘午夜飞行’抄袭了这里的布局。此刻灯光流淌，夜的忧郁如水倾泄下来，耳边音乐声震耳发聩。
我和詹元柏在二楼的雅座坐了下来，此刻大厅里人声鼎沸，气氛热烈，喝彩声此起彼伏。灯光通明的舞台上几个身材火辣的辣妹，身上盖着几片布，正在搔首弄姿的表演难度极大的钢管舞。
我咋舌，俯首在詹元柏耳边说，“这个尺度，与****没啥区别吧？”
他正襟危坐，只回答了一句，“夭夭，****是违法的。”
那么，蒙上几片树叶就不违法。我耸耸肩，很少有机会看到这样活色生香的表演，我借机大饱眼福。
突然，詹元柏朝我的方向侧耳听了一下，碰碰我的手臂，“夭夭，你是不是有电话呀？”
这么晚，谁会给我打电话？脑海里冒出卢远航的脸来，立刻抓起手机挤出了大厅。
我转到稍僻静的一侧走廊，拿出手机一看，吓了一大跳，未接电话居然有12个。除了卢远航的，有10个都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我的第一预感，是出大事儿了。有人连续十次拨打我的电话，一定不会是拨错了。
我首先给这个陌生号码回电，电话响了一声，立刻被接通。“姚淼，是你吗？我是张冬键！”
居然是张冬键？他有什么急事会找我？他新婚的老婆什么不能搞定呀？我的心突然沉了一沉。
“是我，发生什么事儿了？你这么着急找我？”我声音有点沉闷。
“姚淼，是珍妮花，珍妮花不见了！从昨晚到现在，已经有24个小时联系不上了！”他的声音紧张而无助，带着微微的颤抖。
“你说什么？珍妮花不见了？你确认了，她不是和你生气，出去散散心的？”鉴于珍妮花不羁的行事作风，我第一反应，会不会是张冬键小题大做了。
“我确认不是，再说，我俩并没有生气呀！她一直都很开心的。你能过来一下吗？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儿。”张冬键竭力想保持镇定，可他此刻语气里，充满了期盼和祈求。
我叹了一口气。虽然一转眼，他可能成为两个孩子的爹，可这显然不能改变，他仍是一个大孩子的事实。对于这样的事儿，他显然缺乏经验，除了我他似乎也无人可以求助。
“你们报案了么？我现在不在北京，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回去。如果你预感不太好，那么最好先报警。”我想来想去，自己又不能长翅膀飞回去，报案是眼前面临最佳选择。
“姚淼，你尽快回来吧！昨天柳律师他们来过了，做事完全不与我商量的，也不让我插手。我感觉……，他们对我似乎……不太相信似的。姚淼，你必须回来，珍妮花一定是出事儿了，我能感觉得出来。”他迷茫的声音里，有着一种热锅里煎熬的灼痛。
我恍然大悟。
世俗的眼中，一个赤贫的新欢，一个富有的妻子。张冬键此刻被珍妮花的团队排斥在外，我不难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
“好，我明早第一时间赶回去，你不要担心，有我在呢！”我觉得我责无旁贷，即使为了他那份信任。另外一个，即使珍妮花真的有意外，我也绝不相信，张冬键会对珍妮花下毒手。
他可能不那么爱她，但也绝不会害她，他不会害任何人。
放下张冬键的电话，我又给卢远航回电话。果然，他打电话找我，也是告诉我珍妮花的事儿。不过，他的消息比张冬键的，听起来似乎要理性了许多，也令我觉得，事态没有张冬键预感的那么严重。
柳律师今天早上已经与卢远航通过电话，告知珍妮花昨夜通宵未归，而且手机打不通。卢远航最初的感觉，一夜未归发生在珍妮花的身上，未必算得上什么事儿。
可我不这样看。
如果珍妮花和张冬键当天没有发生争执，那么通宵不归对于如今的珍妮花而言，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只有我了解，她深知自己怀孕了，再不会如此率性而为。
今日一天仍没有任何消息，卢远航觉得有些蹊跷了，立刻搭乘傍晚的航班回到了北京。此刻，他正与珍妮花的顾问团队在一起，商量着下一步的对策。
“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他含蓄地问我。
“我明天一早就回去，回去再说吧！”我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你们报案了么？先报案吧，要警察直接介入调查吧！”
“下午已经报案了，你别太着急了，有我呢！”卢远航没忘了安慰我。
我却没心思想这些了。珍妮花千万别出事儿，否则，第一个不好过的，一定是张冬键这个新出炉的小丈夫。
我骤然回头，发现詹元柏正拎着我的背包，站在我身后一侧，担忧地看着我。
“谁出事儿了？是人失踪了么？”他可能从我的脸色里，看出了某种事态的严重性。
“是一个朋友，她刚新婚。昨天晚上突然联系不上了，迄今超过24小时了。”我忧心忡忡地说，“我要赶明天最早一班飞机回去！”
“嗯，需要我和你一起回去么？”他点点头，扶着我的背，和我一起往外走。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你先忙你的吧！珍妮花自己有一个顾问班子，都是社会精英，估计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的。有什么需要，我再联系你吧！”
他点点头，没再坚持下去，“这样吧，我大概一周以后，也就要回北京了。如果涉及到一些灰色地带的事儿，你倒是可以找我，我有点办法。”
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知道他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此刻，我知道他对我的好，是发自他的内心，我没必要矫情。
尚未推开黑夜传说的大门，脸色苍白的服务生急匆匆地跑过来，“詹总，外面雨太大，您把钥匙给我，我让保安先去开过来吧！”
詹元柏点头。
我隔着玻璃窗看外面，惊讶于自然界中的异象，怔怔出神。夜色中，我也能感觉雨很大，然而风更大。
风大且急，象一把舞动的大刀，雨水被切成一片一片，凄白色的漫天翻飞，仿佛暮色中的芦花。人在罕见的自然景象面前，心会莫名的悸动，类似于感动又可能是感悟。
路灯惨淡的光可以忽略不计，只有车灯偶尔晃动，煞白的一下然后开过去了。路旁的树都有些年份了，长得粗壮，十分辛苦地与狂风拼搏着。有些树枝断了，依然眷恋着母体不肯归去，然而无情的风蛮横地带走了它，随即又将它抛弃在马路上。
我不知道深圳的春天为何会有这么大的雨，是属于偶尔的天气反常，亦或者上苍对我的某种提示。
等车的功夫里，我依稀看见有一个行人举着毫无意义的伞，弓着身子艰难地走着。突然脚下一滑，他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上，溅起老高的水花。他几次试着从地上站起来，都没有成功，还没站稳又被风掀倒了。
我的头皮开始发紧，眼前的一幕似乎发生了变化。我似乎看见雨里挣扎的那个人，分明就是珍妮花，她身处在风雨中挣扎着，向我伸出手来……
詹元柏的声音打破了眼前的幻像，“夭夭，我们走吧！”
当我坐到车上的时候，回头再找那个摔倒的人。夜色沉沉，风雨依旧，街面上却早已空无一人。
如果说，在深圳那个反常的风雨之夜，我还仅停留在预感不太妙的程度。当我回到北京，第一时间见到卢远航和珍妮花的律师以后，我的心直接坠入了黑暗的谷底。
北京的天气一如我离开那样晴朗，气温回升较快，心急的人已经开始脱下羽绒服或厚重的大衣。可我身处珍妮花的豪宅，总觉得后背发凉，隐隐有阴风袭来，恐怕这也是疑心生暗鬼的缘故。
珍妮花位于燕栖台的别墅，显然已进入了警方控制的范围。我一路走来，几次撞上身着制服的公安或者便衣警察。管家低声告诉我珍妮花客厅和卧室的电话正转移到了会客室，准备上监听设备。
卢远航、柳律师都在，他们正和负责这个案子的刑侦人员在会客室讨论案情。唯有我想见的张冬键，我找遍了楼上楼下的房间，却看不见踪影。
我在会客室门前来回踱着步，正在犹豫是否给屋内的卢远航打个电话，看情形珍妮花失踪的事情已被警方立了案。我尽管此刻疑虑重重，心急如焚，可我不知道冒昧地加入，身份是否合适。
卢远航透过窗户看见我，立刻站起身，附耳在一个便衣警察模样的人耳边说了几句。那人抬起头，透过窗户瞄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随后卢远航拉开会客室的门，招呼我进去说话。
当我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很自然地握住了我的手，低声说：“你从机场直接过来的？穿的太少了，手这么凉。”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这会儿他还能想到这些，不知道该夸他还是该骂他才好了。
柳律师倒是很客气地与我打了招呼，并且及时给我介绍了坐在一起的便衣警察。“这是市局刑侦二队重案组的张队，他现在负责这个案子。”
张队也对我点点头，示意我坐下。此人看上去精明干练，眼神睿智，这令我稍稍心安了一点。
卢远航坐下以后，张队问他，“我们是否可以继续了？”
我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会客厅，角落里两个干警正在调试装上的监听设备。我忍不住抬头问卢远航，“张冬键呢？怎么不要他参加呀？他也算是重要的当事人，而且还是珍妮花的丈夫。”
卢远航和柳律师对看一眼，张队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气氛一时间诡异起来。
卢远航低声在我耳边说，“姚淼，回头再告诉你原因，他暂时不方便参加。”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则避开了我的视线。
张队则说，“那么，我们就直入主题了。我们去‘午夜飞行’酒吧调查的人已经回来了，能够调回来的监控录像也拷贝了，但涉及珍妮花的片段极少，期间也并没有什么人接触她。除了能证明她进来了并且离开了之外，其他方面价值不大。”
原来珍妮花失踪前去过‘午夜飞行’酒吧。卢远航和柳律师并无吃惊的表情，看来现场只有我不太了解具体情况，但此刻显然也不是我了解情况的最佳时机。
想一想也正常，公共场所的监控录像主要是监视出入口、吧台、收银台及通道附近。珍妮花如果身处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能影影绰绰地认出她就就不错了，效果显然不会太好。
“酒吧里服务生询问过了，她晚上大约19：00进入酒吧，只要了一杯柠檬水。大概20分钟以后，录像显示她曾接过一个电话。又过了大约5分钟，她走出了酒吧。自此以后的监控录像，再也没有她的踪影，她的车也一直没有开出停车场。”张队做了补充说明。
我和卢远航对视一眼。我忍不住提问，“她的包和手机一起失踪了吗？”
张队点点头，“从录像上看，她的确是自己拿走了。”
卢远航和柳律师都一声不吭，我则有一肚子的疑问。“张队，警方怎么判断这事呢？最有可能会是什么性质的事件？”
张队摊摊手，“线索实在太少了，很难判断。按照她丈夫的说法，如果情况属实，似乎也不大可能是离家出走。昨晚我们开了一个紧急案情分析会，初步判断可能是被绑架了，被勒索的可能性较大。”
看来卢远航和柳律师他们早已判断过各种可能性，从珍妮花的财力上来判断，警方的判断应该是最可能的结果。怪不得增设了监听的设备，这是等着绑匪打电话索要赎金呢！
我想了想，犹犹豫豫地接着问，“期间一直没人打过电话吗？”
张队点点头，“迄今仍未接到任何勒索电话。”
“我只是问问，在勒索案中，24小时内绑匪仍不打电话要钱，这算正常吗？”我有些迷惑。
张队耸耸肩，没有回答，可能觉得我的问题比较幼稚。警察只能是推断，当然不可能精确推算出谁是绑匪，以及绑匪们是否急吼吼地索要赎金，或者先养上几天看看风头再行勒索。
“有没有别的可能，譬如……”我声若蚊蝇，求救地看了一眼卢远航。
他鼓励地看着我，“有问题你问吧！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多问几个问题，也许多个思路也不一定。再说，你比其他人，更了解珍妮花，问吧！”
张队也点点头。
我鼓足了勇气，“有没有可能是报复或寻仇呢？”
屋里三个男人齐刷刷地看向我，那表情各有微妙的不同，表达的意思却几乎都如出一辙。
柳律师先摇头，“不可能吧？就珍妮花那个大咧咧的性格，豪爽大方，怎么可能与人结仇呢？”
张队长则如有所思，“你觉得珍妮花与谁结过仇么？你倒可以说说看。”
我的脸刷地红了，“具体是谁，我可说不上来。我只是……提个建议，你们查查是否有这种可能。”
其实，我心里觉得有这种可能性，也许可能性很低，但并不能彻底排除。柳律师的直觉虽不错，假设真有人报复或寻仇的话，与珍妮花豪爽的个性也不无关系。
如果一定要指出珍妮花豪爽大方个性的问题，就是她匆匆再婚之前，在男女关系上面，她也曾表现得太过于豪放不羁。
可珍妮花此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不知道如果我当众这样说，是否有中伤她的嫌疑。
卢远航眼神里掠过一丝疑虑，“姚淼，你觉得谁会针对她呢？某个男人吗？”
我不得不佩服卢远航的智商或情商，闻弦歌而知雅意。可我对于珍妮花曾经的床伴，也完全不了解。感觉和感情对于警察办案而言，是最无用的东西，他们只需要事实和证据。
于是，我只能对他们如实地摇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