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毫无月光,四野漆黑一片,风虽然不似早晨的急劲,却依然刺骨的冰寒。
因为没有篝火,我和那些人只能裹着毯子,相互紧紧的靠着,与那奇怪的叫锋岬的动物挨在一起。尽管背部紧贴着它的皮毛很温暖,但另一面却仍然冻得冰凉,这种感觉简直和得了疟疾没有区别。
不知道才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就又被推醒,连那锋岬也被惊动,猛然站起来,我差点一个跟头摔在地上。
“怎么了?”我四顾了一下,看不见任何的光影,只是听见有人说,那达追上来了。
于是所有的人又匆匆整装待发,朝着先前的方向在这片荒漠中前行。
我随意的拽着什么,闭着眼睛,于半睡半醒中迷迷糊糊的赶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阵大风刮过,令我在一阵形同抽搐的颤抖中清醒过来,才发现天空的尽头已微现黯淡的光影。
这日没有一丝风,因此我们沿路的痕迹都留着,行踪也变得更容易暴露。
我看到其他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忧虑,我对那种表情很是不解,因为至此我也不知道那达究竟是谁,何以如此令人恐惧,更不知道要这样逃亡到什么时候才可以舒服的睡上一觉。
漫长的一个上午过去之后,太阳开始以它这一日最旺盛的精力考验着我们。
我很渴,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尽管不知道何时才会幸运的在沿途找到水源,我还是忍不住偷喝了水袋里的水。
而这个中午,我们又没有停下来休息,仍在不停的行进。更糟糕的是,因为那些锋岬也十分的疲惫,我们不得不开始步行,双脚在炙烫的沙里每踏进一步,脚上的疼痛都令人不禁一阵抽搐,令饥饿的胃更加的酸痛。
我从来也没有经历过如此的苦难,我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给你。”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是那个修士,他撕下一小块风干的烤肉递给我,“尽可能多分几次吃。”
事实上,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只想痛快的喝一大缸水,然后有个地方能躺下来睡一觉,“我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去隐士之城。”他回答。
“去那里干什么?”
“我的使命就是送你和蓝缔之剑去隐士之城,其他的,等到了那里,阿鲁克长老会向你解释的。”
“那那达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追我们?”我试图以提问来忘却痛苦,可是干裂的唇却又一阵一阵的刺痛。
“他们原本也和我们一样是异灵,但在曾经的圣狱之战中背弃了我们,从此效忠于魔灵。他们追击我们只是为了得到蓝缔之剑。”他尽可能简短而详尽的解答我的疑问,“不过这片沙漠里的那达只是一些潜入进来的游骑兵小队,不会有大规模的那达军队。”
原本我还想再问得更清楚一些,但他已经骑上一只锋岬去了前方的一座沙丘。
在他回来时,告诉我们,前面有一个小镇,如果镇上没有那达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在那里得到水和食物的补给。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们距离那个小镇已经很近了,前往侦察的人回报镇上没有发现那达。尽管这消息值得庆幸,但那却也只是个破烂的小镇,不仅地上的石板都已经风化,四处也尽是坍塌的房舍。仅剩的几所房屋七零八落的,在暗暗的月光中,就像许多年过八旬的老人颓然的坐在那里。
不过这里却有一口井。当我看到那口井时,我干渴的已经无法忍受了,迫不及待的拿起井边一个打水的小木桶放了下去。
“小心。”身后忽然有人叫了一声。
就在那声音传来的一瞬,忽然一声轰响,几支箭头捆绑着树脂的火箭射在了井边,于爆破的瞬间,空气中一股油脂和石粉的味道弥漫开来。
从不远处走出一群人来,大概是这镇上的居民,似乎并不友好,手中的弓弦也搭着箭拉得满满的。
“我们是从隐士之城来的,”我身后的那个修士站出来向他们解释说,“希望你们可以给我们一点食物和水。”
“前几天那达已经把这里洗劫一空,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食物了,不过你们可以用锋岬交换井里的水。”镇上的人冷漠的回答。
“我们必须尽快送蓝缔之剑和这个人去隐士之城,不能没有这些锋岬。”修士仍然希望能够说服这些镇上的人,“看在蓝缔之剑的份上,希望你们能够帮助我们。”
“像你们这样的流浪汉我们见多了,”那些人却不屑的回答,“你们这些骗子比那些那达更可恶。”
这些侮辱的言语显然激怒了许多人,我甚至已经听到身后阔剑出鞘的声音。
“我们走。”修士却向大家做了个手势,牵着一只锋岬,转身向镇外走去。
“我们就这样走了?”我费看着那口近在咫尺的水井,又看了一眼我身后那些装备精良的人,再看看那些拿着歪歪扭扭的枯枝制成的弓箭的吝啬鬼。我很不愿就这样走,我想喝水。
修士显然看出我的心思,于是平淡的说了一句,“我不能违背修士的信条。走吧,也许下一个城镇会有水。”
这时,负责侦察的人从镇外骑着锋岬赶来报告,“大约有一百那达骑兵朝这里来了。”
“我们必须尽快撤离。”
“先等一下,”修士却停下了脚步,转身对镇上的人说,“那达很快就会到这里,你们最好尽快带着你们的食物躲藏起来。”
“收起你们那些骗人的鬼话吧。”那些镇上的人仍然不以为然的回应着,那语气分明是在期待我们快些离开。
“我们走吧,管他们呢。”我不耐烦的说着爬上锋岬。
“等一下,”那镇上的一个老头忽然叫住了我们,“那真的是蓝缔之剑吗?”他询问时,眼睛始终盯着我手中那支散发着微微蓝光的剑。
“不,这只是给打卤面长老擀面条用的。”我没好气的对他说。
“请等一下,”那个老头驻着一支拐杖,脚步匆忙的追上来,“如果这真的是蓝缔之剑……”
“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只是一根擀面棍。”我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
修士却打断了我的气话,再次向那些人解释说,“我以修熠之名发誓,这是蓝缔之剑。”
这时,镇外的另一个斥候再次回报,那达已经很近了,显然、我们这个时候撤离,没有足够的锋岬,以步行是没有可能摆脱那些那达骑兵的。
“现在不能走了。”修士说,“如果在旷野遭遇那达骑兵,情况会变得更糟。”
“如果我们仅剩的食物也被那达抢去,那接下来就活不到明年的收成了。”镇上的人也变得惶恐起来。
“和我们一起对付那达吧。”修士从锋岬的背上抽出一支战斗法杖,“现在我们都别无选择。”
那些镇上的人似乎也意识到,此时即便逃避也仍然会死。
于是所有的人于生命的绝望中都拿起了武器,系紧了铠甲,俨然一场史诗般的战争即将爆发。尽管这在我的想象中,面对一百人的战争实在是太不值一提。
在那达进入城镇之前,修士让弓箭手隐藏于房舍的屋内,其余的人分成两队,尽可能集中的寻找掩体隐蔽。
“那达人。”随着房顶上的人传来一声大喊,远处暗夜的月光下,一片黑色的铁骑在翻滚的沙尘中,如绝堤的洪水奔涌而来。
在四面八方射去的箭雨中,那些那达迅速的散开,奔向各处街巷。
一时间,兵刃的冲击声、嘶吼声和铁甲的坠地声混响于耳际,遍布这个尘土飞扬的小镇。
我原以为拿着这支剑我就能像个战士一样的英勇,却没想到,杀戮、原来完全不同于想象。我甚至不知道要怎样握着这支剑去杀死一个人,我只是拿着它无措的站在原地。
两个那达骑兵正向我迎面冲来,在阴暗的街巷中,丝毫也看不清那些家伙的样子,只听到那些座下的锋岬发出凶猛的吼声。
我四下望了一眼,竟然没有一个友军,也许是先前被冲散了。
那些那达越来越近,他们已经扔掉手中的长矛,从腰间抽出阔剑。
我无措的侧靠着一处石墙,举起蓝缔之剑。就在第一个那达与我擦肩而过的瞬间,眼前一片火花,极其清脆的一声之后,那支阔剑的剑刃断落在地上。
正当我为此庆幸之际,另一个那达手中的阔剑刺着石墙,在一片石粉与火花中径直斩来。
我本能的蹲下身,看着那支剑从头顶划过的一刹,我的身体也被他座下的锋岬大力的挤向墙壁。
全身的骨骼一时间都像是要碎裂了,眼睛昏花一片,鼻腔里充满难闻的铁腥味。
那两个那达跃下锋岬,俨然死神的脚步发出钢甲的钝响,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忽然,一阵风声,一颗那达的头颅落在了地上,几乎与此同时的瞬间,一支剑尖从另一个那达的胸前穿透出来。
修士将手中的阔剑和那具那达尸体推向一边,一把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对我说,“上锋岬。”
“我不会骑。”我为难的看着他。
“总有第一次。”他说着一把将我推了上去,自己也骑上另一支锋岬,带着我迂回冲出了小镇。
在出了那个小镇之后,他忽然停下来,指着远处告诉我,“你朝着那个方向一直前进,就能到达隐士之城。”
“那你呢?”我想他一定是高估了我才能,在这片荒漠里,就算给我个罗盘我也不一定能走对方向。
但他却只回了一句,“我必须回到镇上,我不能抛下他们。”说着便策动锋岬转向小镇的方向。
“可是我一个人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要相信你自己。”他说着,以手中的战斗法杖用力的一拍座下的锋岬,朝着镇子返回去了。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当他在夜色中消失的一刻,我甚至想,也许这一切都是幻觉。但身边的那支剑却又分明的证实着这一切的真实。我不禁迷惘这究竟是哪里,是我超越了时空,还是折返了时间,这究竟是哪个时代的文明,而这支剑又有着怎样的故事,为什么这么多人会要为了它不惜舍弃生命?
我的思绪就像夕阳将逝的天空一样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