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千七百七十七步台阶之上,帝华殿顶着月辉矗立在世界之巅。帝华殿巅,身着一袭玄紫色神裳的少女正抱着个小男孩坐在屋顶仰望夜空。天空离得他们是如此之近,似乎触手可及。或许,也可以说他们此刻已身处在天空之中。
流星一颗接一颗地从屋檐下擦过,荧光映衬在了少女那张永不湮灭的绝颜之上。
“忆儿,对你来说,有什么想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吗?”
银发碧眸的小男孩紧紧地依偎在少女的怀里,抬起头,天真无邪地扬起了嘴角。
“当然有了,那就是姐姐你啊。”
少女回应着对小男孩笑了笑,“这样啊。那除了姐姐之外呢,还有什么想要守护的东西吗?”
小男孩顿时凝望着夜空陷入了片刻的沉思,忽然又迎着月光扬了扬新月一样的眉宇,目光闪烁似含星辉。
“月。我要熄灭阑珊的灯火,遮掩璀璨的星辰,隐匿灼眼的烈日。好让月光不受任何的干扰,一直溢满银河,一直浮满长空。让月光散在这夜风之中,不再破碎。”
少女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小男孩那挥舞着的神采。
小男孩突然又仰起头露出了一个无暇的笑脸问道:“姐姐,你说这样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啦。只要是忆儿认为是对的事情,就放心去做吧。到底是对是错都没有关系,无论怎样我都会支持你的。”少女将下颌靠向小男孩,把他如视珍宝般地箍在怀里。
“真的吗,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了。”
“那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呃——因为你是我的忆儿嘛。”
“呵呵呵——。”小男孩的笑容尽情地在脸上绽放,“那姐姐你呢,你也有什么想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吗?”
“有啊。”
“那——是什么呢?”
“就是你呀。小傻瓜”
小男孩笑得越发灿烂:“那除我之外呢?”
少女轻轻摇摇头,脸上荡起了浅浅的涟漪:“只有忆儿。”
小男孩有些微微愕然了,随即又笑眯眯地点点头,靠在了少女的胸膛上。少女伸出右手,环过小男孩的脖颈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左脸。小男孩转过头来。少女凝望着满脸璀璨的小男孩也露出了比天使还要迷人的微笑,然后在他的额头上爱怜地一吻。
少女暗自自嘲似的一笑,带着些许无奈:“忆儿,在下一次见到姐姐时,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感到难过。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姐姐不想忆儿受到任何的伤害。”
“嗯。”尽管小男孩此刻完全不明白少女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他还是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真乖。”
话音未止,少女的身体便已变得透明起来。小男孩心里一惊,焦急地伸手去抓少女的身体却掏了个空。渐渐地少女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并且慢慢升上夜空。
小男孩警觉地立马站起身来,对着天空中即将消失的纤弱身影哭嚎道:“姐姐,你是怎么了?你不要走!忆儿还没有长大,忆儿还有好多事不明白,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你说。你怎么舍得忆儿你?呜——”
小男孩嘶声嚎哭,可惜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的身体变得越发透明直至逐渐消失而无可奈何。
夜,变得更黑了,似乎要将天空中镶嵌的光辉逐一吞食。
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刹那,少女用了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忆儿,不许哭!在下一次见到姐姐之前都不许你再哭了!”
也就在那么一刹那间,小男孩竟真的就停止了哭叫。就像是被施了【禁声】的诅咒般那么迅速,只是他仍然还在一个劲儿不停地抽噎。小男孩蓦地低下头,望着前几天为自己七岁生日所举办的皇家宴席上,姐姐亲手为他戴上的铂金戒指出神。只是,眼眶里残余的泪花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
——忆儿,这枚戒指有它自己的名字哦。
——呃,那——叫什么呢?
——“雪晨蝶舞”,记住了吗?
——嗯,真好听。
——再靠过来一点,姐姐有话告诉你呀。雪晨蝶舞它……
拥有与夜一样黑的头发的少年从梦中惊醒,深邃如黑宝石般的瞳孔边,依稀还能感觉到湿漉漉的泪痕。
沈亦枫叹了口气,打开卧室的房门来到阳台上。熹微的夜风轻轻拂面,凉爽,干净。少年就这样静静地感受着。
天空中那弯新月独占穹顶。凉凉的月光几近透明,有些微弱,仿佛是散在了夜风中一般。
突然,一颗流星划破梦一般迷离的夜空。少年久久地望着那一触即逝的美丽所消逝的方位,已经再也分不清到底是光明退却了黑暗,还是黑暗吞没了光明。
亦枫正欲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忽然发现天际没入地平线的那一颗流星又重新飞回。并且,离他越来越近。
当距离不足百步时,终于看清了——竟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正驾着长满了银白羽毛的天马踢踏而来。
小女孩来到亦枫的面前,从天马上下来,就真真切切地悬浮在阳台外的半空中。她披着一头及腰长发,金黄色的发丝间飘落着像星辉一样晶莹的粉末。
“你!”
少年惊异地望着女孩,以为是自己还没睡醒。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再看去,小女孩却仍然就悬在阳台栏杆外不足半步距离的半空中。沈亦枫向前迈了两步,伸出手想要抓住小女孩的胳膊一探究竟。小女孩似乎看出了亦枫的动机,眨眼间就瞬移到了离阳台更远一些的半空中。亦枫抓了个空,双手抓紧栏杆,再一次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娇小身体。
小女孩看着沈亦枫又惊又愣的表情微微蹙了蹙眉,随即又淡淡地在嘴角勾起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弧,“你不用惊异,我不是什么可怕的妖魔。我是神,星光之神。”
不惊异?怎么可能!
“你难道——想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少年缓缓地吐出了一句话,在最后的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自称是星光之神的小女孩叹了口气,“哎——话不多说,我来——只不过是想再见到那个人一次而已。”
“……你见那个人,来找我干嘛?”
“我将让你进入漫长的睡梦中,带你穿梭于神的通道,前往与这个世界平行的诸神还存在的另一个世界——‘奥拉斯托尔’。”
完全没听我说话……亦枫张了张嘴,“对了,你是说……你要带我……穿越时空?”
“嗯——勉强可以这么理解吧。”
“我才不要!”这次少年到是回答得干脆利落。
“你只要前往‘奥拉斯托尔’,去找到那个人之后,再到达世界之树的顶端去谒见月神,你就可以回来了。”小女孩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却依旧勉强带着笑容。
“我拒绝。”亦枫转身准备离开,“我正在做梦吗?咦,真是在做梦吗?算了,不管是不是在做梦我现在都好困,即使是在做梦我也要回房间去睡觉了。”
“站住!你听着这可不是梦,接下来的也不会是梦。”小女孩带着星辉的金发飘舞的凶狠,脸上也已经毫无半点笑意。
“你,说的‘接下来’——是什么意思?”
亦枫不禁打了个寒颤,转过身来重新面向小女孩,却被刺眼的金色光辉灼烧得睁不开眼。
此刻,他已身处在时空的洪流中。
“等等,我过去到底是要做什么?”
“找到那个人。”
“谁?”
女孩不再回答,只是渐渐离他远去。
又不回答了……嗯?等一下,我若是……
“再等等……我若是在那个世界死了,或是始终没能找到那个人会怎样?”亦枫用力吼道。
“那就死定了呗,还能怎样。”
“什么!”
“嘻嘻。若是死了,你就真的会陷入永眠了。嘻嘻。”小女孩忍不住笑了起来。
“再等等……”
女孩的声音已从先前的越来越远,到现在变成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亦枫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似乎正在一条由光形成的通道中往下坠。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那,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又钻了出来。
“对了,曙光女神曾赐名于你。”
“炎舞神祭!”
随即,亦枫便失去了意识。
我知道有株白蜡树,
唤作世界之树
毛茸茸的树耳,
被明亮的云朵打湿
这是出自北欧神话中有关世界之树的诗篇。与其说整个“奥拉斯托尔”也是由一棵巨大的世界之树支撑着,倒不如说世界之树就是“奥拉斯托尔”本身更为恰当。世界之树将“奥拉斯托尔”分为了三个界面,其中最高的界面位于树冠,传说那里是孕育诸神诞生的地方,是神话中的幸福之地,故名为“诸神的摇篮”。而月神就住在那里。虽然在“奥拉斯托尔”不同地区对神祗的信仰会有所差异,但有一点却是完全统一的。那就是整个“奥拉斯托尔”都信奉着同样的三位主神——月神(索迪·丝菲娜),太阳神(奥坎波·博德龙尔),曙光女神(伊斯利·艾维拉)。
亦枫感到一阵头痛,渐渐地睁开了双眼。他缓缓地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周围的世界早已面目全非。他的目光中却没有惊慌,没有疑惑,甚至连本应有的一点不安的躁动也没有。这个俊美的黑发少年已经完全被眼前从未见过的壮美景致所完全吸引住了。
时间正值傍晚,整个“奥拉斯托尔”都沉浸在比黄金还要金黄的夕阳下。亦枫只身站在辽阔无际的旷野上,除了正前方天边尽头可以看见的参天的世界之树和从树冠飞泻而下的大瀑布外,他的周遭视线所及之处便只有侵染千里的晚霞和一望无垠的草原了。
我为什么会有种这么熟悉的感觉,好像这周围的景物似曾相识似的。
亦枫晃了晃脑袋,好不容易才从这美丽的画卷中挣脱出来,他便立马开始朝着世界之树的方向前进。再没常识的人也该想到,在这样的旷野上度过一个夜晚将会是何等的危险。况且,在亦枫的耳畔已经传来了“嗷嗷”的狼叫。
亦枫边走,边不住地打量着自己身穿的这身怪异衣裳:这身衣服到底是什么时候换上的?还有,凭什么非得是我来这里啊!我只是在做梦吧……
所谓衣服怪异只是针对现实世界而言,其实打心底而言亦枫到是蛮喜欢这身银紫色的衣裳的。这衣裳带着微妙的光辉,简直就像是神的华裳一样。
像是至高无上的神圣之剑“九弦濯香”的剑锋一样耀眼的破晓之光撕碎了夜幕。
“奥拉斯托尔”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哎——”
少年叹了口气,从一棵大树巨大的树杈上掉了下来。他错误地估计了世界之树与自己间的距离,在入夜之前他仅仅刚好走出了草原而已。深知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深夜独行的危险性,他便就近找到了一棵合适的大树,在其树杈间搭了一个简易的窝。尽管睡得不太安逸,但这样的容身之所对于防止地上野兽的袭击还是相当有效且有必要的。
少年暗自揣摩:看来是因为树体过于巨大才能从这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见,以昨天步行的距离与眼前树体大小的变化来看,预计不用上三五个月是没办法到达那里的。想到这,少年经不住又叹了口气。
没有更多的时间再去犹豫与思考了,而且眼下也思考不出什么。总之,我还是先向那棵大得像支撑着整个世界的巨树的方向靠近再说。
于是少年抖了抖身上从树杈间掉下来时所带上的那几片叶子,便再一次精神抖擞地朝世界之树的方向进发了。
不时有乌鸦“呜呜”地悲叫着飞过楛颓的枝头,更平添了一抹荒凉与颓败感。亦枫走在一条冷清得有些令人生寒的空旷街道上,四处搜寻着还能证明仍有人生活在这里的痕迹。不,不仅是人,哪怕是看见一只宠物猫、宠物狗或是一只牲畜也好,只要能证明这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就好。然而,亦枫在这个小镇里已经整整转了三天仍然一无所获。用“万径人踪灭”来形容这个镇里的街道可谓再合适不过了。
街道上随处可见零落在地上的生活用品以及那些商贩的货物,看起来像是逃得太急还没来得及带走这些东西。再细观各处房屋的玻璃,都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这里已经被遗弃了——这是亦枫最后得出的结论。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要舍弃自己的家园呢?
不对,那些房屋里铺满灰尘的陈设还那么齐备,各家各户的金银细软也都还没有带走。那么,如果不是舍弃家园呢?继续深入地思索着。那就只能是——被杀了。可是,怎么可能没留下一点痕迹呢。有能力屠城的人,可没必要毁尸灭迹吧。突然,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假设进入了少年的脑海。如果,不是人呢,杀人的是某种超自然力量呢?
不过总之,是没有人在这里就对了。也许这里根本就没有人存在过,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存在也说不定。
想着,想着,亦枫变得越来越躁动不安。这已经是他离开自己的家,自己所生活的世界的第十三天了。十三天来,他穿越了茫茫的旷野与茂密的丛林,翻越了十几座山丘。在三天前他终于来到了这个小镇。当他站在镇外的小山丘上远远地望见这个小城镇时,他是那么的开心,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希望,终于不用再一个人独自前行了。可是,事实却与他步入小镇前的期望所相反。那种独自在另一个世界的孤独感叫人快要崩溃了。在无数次自我重拾希望后,他所得到的却只是又一次的失望。
“没有人,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难道这个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吗!”
那种落寞感,或许只有此刻正身处此地的少年才能体会得到的吧。终于,亦枫再也无法压抑自身的情绪,身体蜷缩在了墙角,埋下头小声啜泣了起来。
突然,不知是什么湿露露的东西不断地触碰着亦枫满是泪水的脸颊。
“旺,旺旺——”
一团像雪一样洁白的毛茸茸的东西蹿进了少年的怀里。亦枫打了个寒颤,惊恐间便将那东西抛了出去。
“嗷,嗷——”
那毛绒绒的小家伙被摔了个够呛,蜷缩在地上嗷嗷直叫。
亦枫擦掉眼泪,再一细看那毛绒绒的东西,原来是一只小狗。算不得什么名贵品种,看起来应该是一只狮子狗吧。只是它的毛发未免太过雪白,以至于看起来有些晶莹。少年像是找到了自己苦寻已久的珍宝般笑得开心。亦枫赶忙呼唤小家伙过来,但小狗似乎因为刚才被那一摔有些害怕了,它只是对着亦枫拼命地摇尾巴,却并不靠近他。
没有办法,亦枫只好慢慢地向小狗靠近。但小家伙还是有些害怕,一直在往后退,不过最后还是被亦枫一个箭步冲上去给抱住了。一抱起小家伙,它便不停地用舌头舔着亦枫的脸颊,并不时欢快地叫上一两声。
“小狗啊,小狗啊,你的主人呢?你是不是被主人给落下啦?哎,真可怜,今后你就陪着我好啦。呃、给你取个名字吧。既然你的毛毛这么白,我就叫你白雪吧。怎么样,这样好吗,白雪?”
少年对着小白狗温柔地说着,小白狗也回应似地叫了一声。
“白雪?”
“旺——”
“呵呵,你知道我是在叫你吗?”少年笑得天真无邪,“白雪!白雪!”
“旺,旺,旺旺——”
小狗也不停地摇着尾巴,旺旺地叫着,好像真的是在回应亦枫。
亦枫摸了摸小狗的鼻尖,小狗随即便打了个喷嚏。然后亦枫便“哈哈”地笑了起来,下狗也欢快地便叫唤边摇着小尾巴。
忽然,少年一个不留神,小狗便从他的怀里跳了出去,不一会就跑进了街道尽头的拐角处。亦枫也立马跟着白雪跑了过去,当他转过街道的拐角后,一座用纯白大理石砌成的大教堂便突现在了他的眼前。亦枫朝着教堂慢慢走去,边走边呼唤起小狗的名字。
“白雪,白雪。”
“呜,呜——”
亦枫听见了从教堂里传来的白雪的哀吠声,立刻便飞奔了进去。刚到教堂门口,只见白雪正用头摩擦着一具身着银白盔甲的骷髅。亦枫缓缓地走了过去,走到那具骷髅前便俯下身子去抚摸小白狗的头。
“他就是你的主人对吗?”
少年疼惜地看着正舔舐着沾满灰尘的盔甲的小白狗,陷入了沉默。
“呜,旺!呜——旺!”
突然一阵不缓不慢的脚步声传来,使得白雪不知为何陷入了狂吠不止的状态。亦枫立马警觉地拿过骷髅手中握着的长剑转身站了起来。
“这只狗不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