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恒，现在的形势你也看到了，你爸爸出席什么公开场合都带着关征，明摆着是要雪藏你，我几次去找他，他也不听我的。他从前这么器重你，你在博亚的地位没人能威胁，可现在呢？算妈妈求求你，今后不要再见那个姓潘的好不好？咱们母子熬到今天不容易，如果你不能继承你爸爸的公司，我们还剩什么？”杨夫人被儿子的事扰得几乎要崩溃了，“你是不是非要等妈妈忍无可忍，采取一些非常措施你才肯回头？”
杨至恒心中一紧，抓紧手机：“妈，您别乱来，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好的。”
杨夫人过了半晌才回应：“妈妈给你一周的时间，赶快把这件事处理好。另外，既然程娇回来了，媒体也争相报道你们的事，你不如就顺应形势吧，曾经把你害了的女人，可能永远不会出现了，即使出现了，可能也已经有了家庭，别再犯傻了，你已经不小了。”
杨至恒挂了电话，感觉压力空前地大，回想起上学时候，曾以为自己这辈子定能顺风顺水，大展宏图的，所有对未来的设想都毁在了那个女人手里……
蔡姚回到家中时，菜饭的香味已经溢出走道了，馋得她进屋连衣服也没换，洗洗手就钻进厨房拈起一块熟牛肉塞进嘴里：“今天做这么多菜，哪位贵客要来啊？”
潘渔舟笑而不语，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桌上已经配上了四凉四热八个菜了。
“一定是杨至恒吧？”蔡姚已经猜到了，笑着揶揄，“我在这儿是不是电灯泡啊？”
“你别挤对我了。”潘渔舟嘴上嗔着，脸上却抑制不住笑容。
“不过这菜好像多了点，光这一盆水煮鱼就够三个人吃了，不用这么丰盛吧？”蔡姚伸头把所有菜都看了一遍，已经开始流口水。
“最近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总算能见一面，多做两个菜算什么？”
“贤妻良母——”
蔡姚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又拿了一小块香干吃了才进屋去换衣服。
临关门前听到潘渔舟的手机响个不停，忙大声提醒他有电话。
有外人在的时候，蔡姚穿得总是比较整齐，也算给客人留一个淑女的形象。虽然对于和杨至恒的过去仍不能完全释怀，可看到潘渔舟这样心心念念地为一个人，时间久了，她渐渐地也不再去想从前的不愉快，她告诉自己，就当从没认识过杨至恒算了，何况他也没做错什么。
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潘渔舟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椅子上，厨房里油烟机的声音还在嗡嗡直响，菜还没炒完，而他却沉闷地坐着，完全没了刚才的兴奋劲，滑盖的手机没有合拢，就放在餐桌上。
“怎么了老潘？菜要煳了！”蔡姚连忙冲进厨房帮他翻了翻锅里的菜，不解地探出头来，“火候不等人，先把菜盛出来再说。”
潘渔舟站起来，直接将煤气灶关闭，解了围裙随手扔在桌上，自己一个人朝阳台走去。
蔡姚意识到肯定出了问题，跟着他到阳台上，见他竟然拿出一根烟来放进嘴里，赶忙阻止：“老潘你怎么了？你平时都不抽烟的，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杨至恒怎么了？”
潘渔舟艰难地吐了一口烟圈，怎么也掩不住失望：“没事，他说有事先不来了。”
蔡姚已经猜到了，能让潘渔舟在瞬间情绪变化这么大的也只有杨至恒了。
“已经三次了。”潘渔舟皱着眉头，“他哪有这么忙？那个女人回来了，他真的要和我划清界限了，他从前说了，他这辈子已经对女人死心了，原来不是……”
蔡姚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你别多想，也许是公司有事。”
潘渔舟冷笑了一声，将烟头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往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蔡姚知道情况不妙。
“博亚。”
“你等下，别冲动！”
“我一直都很冷静，我只是去看看。”
蔡姚连鞋也没换，一直追他到楼下，潘渔舟平时是个非常和气的人，即使有什么委屈多半也不会表达出来，他因为同性恋的关系，受到很多人的挤对，一直把杨至恒作为自己心里的支撑，现在的情况，他似乎已经无法保持从前的淡定了。
蔡姚怕潘渔舟冲动，跟着他上了车，一路上都在安慰开解。而他开车速度少有的快，甚至连闯了几个红灯朝博亚大厦奔去。
“老潘！你停车听我说！”蔡姚大声呵斥。
“你要么下车去，要么不要再说话，自己选。”潘渔舟显然已经打定主意去堵截杨至恒了，任凭蔡姚说什么也没用。
“好，我不说话，但你心情放松，车开慢一点。”蔡姚只能顺着他，心里早已经上下打鼓。
赶到博亚楼下的时候，时间刚过六点，一些下班稍晚的员工还在陆续离开，由于夏天的缘故，天还是大亮，潘渔舟的脸上却已经全是汗珠，脸色沉沉的完全没有表情。
他把车停在拐角偏僻的位置，有树木和治安岗亭的遮挡，从博亚大门几乎看不到这边的动静。
等了十几分钟，杨至恒的车从地下停车场上来，掉头朝领江大道的方向去。
潘渔舟连忙发动了车子跟上。
一路上蔡姚不敢跟潘渔舟多说话，怕激怒了他，又怕等会看到什么令他冲动的事。
车开了快半小时，进了丽港大剧院的门。蔡姚想到今天不是周末，上面的屏幕也没开启，看来今天应该没有演出才对，他来这里干什么？
车停稳后，潘渔舟等了一会，直到杨至恒下车朝剧院正门走去，他才熄火示意蔡姚跟上。
蔡姚从前也来过不少次大剧院，多是看演出才来，今天的情况明显冷清得可以。
剧院很大，等潘渔舟和蔡姚进了玻璃门后，已经找不到杨至恒的身影。
“你是个爱看演出的人，对这里应该比我熟悉，这里人进去后通常到哪里？”潘渔舟拿不准形势，开口问蔡姚。
“我怎么知道，我通常都是直接进1号大厅，但是楼上还有几个小厅，还有沙发厅，还有咖啡厅，谁知道他去哪边？”蔡姚轻声细语地劝告着，“不然咱们回去吧，别找了，没准他约了人在这儿谈生意。”
潘渔舟不肯放弃，一个一个厅地找去，蔡姚本想跟在他后面，却被他阻止了：“我们分头找，电话联系，这样快一些。”
蔡姚明白潘渔舟已经开始不管不顾了，他可能早已经猜到杨至恒来这里的意图，所有的这一切，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罢了。
蔡姚沿着剧院安静的走廊在每个厅之间周转，直到听见舞台最大的多功能厅里有说话的声音传出。她慢慢地走近，打开一条门缝，坐席区光线很暗，舞台上有灯光，几个人正在排练，一个穿着华丽舞蹈服的女人站在台中央，布景搭了几个高架，还没完全弄好，但大体形状已经出来。
蔡姚悄悄地走进去站在最后一排的位置，因为光线的问题，她能看到台上，而台上却看不到她。那女人吊着威亚如仙女一般的出场动作惊艳了蔡姚。她终于明白应该是为下月初的省文艺演出做准备。
一会儿的功夫，那女人站稳了朝下面叫了一声：“至恒，怎么不说话，不来帮我指导指导？”
蔡姚恍然才看清杨至恒是坐在第一排的位置的，因为距离较远，刚才一直没看到。那台上跳舞的女人化了妆和平时不同，但声音蔡姚还记得，正是程娇。原来杨至恒来这里是看程娇排练的。
“你们这种专业人士搞出来的东西，我这外行能提出什么意见？”杨至恒的声音清脆而有回音，“我看只觉得很棒。”
几个工作人员来给程娇卸下身上绑着的安全带，她兴奋地蹦跳着走出下台：“我最近特紧张，这次演出很重要，关系到我以后的发展，最近天天在练，生怕有哪点不过关。飞天舞对演员要求很高，之前导演说我年纪不小了，想考虑找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来跳，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我怕万一跳不好……”
“你的水准我一直很信得过，放松心情，一定没问题。冲咱们同学的关系，如果那导演再提换人的事，你告诉我，我去跟他打招呼。”杨至恒站起来跟程娇保证。
程娇受到了鼓舞，高兴得连连点头。
只有几分钟的时间，蔡姚却纠结得后背都被汗浸湿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打电话叫潘渔舟过来，如果他看到这个场景，一定会难受甚至冲动的。
两手心全湿了，犹豫了好一会，蔡姚自行决定退出去，告诉潘渔舟没见到杨至恒的身影。转身开门的时候，脚下绊到了台阶，蔡姚一个踉跄撞到门框上。
“咣当”一声引起了台上人的注意，工作人员忙喊道：“谁在那呢？”
蔡姚不知道该说什么，打开门有种落荒而逃的窘态。
出了演播厅，蔡姚连忙打电话想告诉潘渔舟什么也没看到，想尽快离开。还没到大厅的出口，杨至恒就已经从另一边的安全门出来，看着蔡姚在一边猛摁电梯按钮：“蔡姚。”
她觉得忽然间后背发凉，尴尬地回过头来，心虚地寒暄道：“这么巧，你也在这？”
“刚才从里面出来的是你吧？”杨至恒似乎已经看到了蔡姚，连让她说谎的余地也没留。
“我……来找人的，走错了。”蔡姚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相，更不想逗留让潘渔舟找过来。
“你怎么还这么迷糊？”
“是啊，我估计自己要迷糊一辈子了。”
杨至恒笑了，那笑里忽然多了点什么，蔡姚想起这个表情她以前是见过的。
“你到底来做什么？”
“别管我来做什么，现在我只想提醒你一声，如果你决定和程娇或者是其他女人在一起了，起码先跟潘渔舟讲清楚，不要让他傻傻的……”蔡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心里隐隐地难过，“谁也没有权利让另一个人没有指望地等下去。”
杨至恒这时已经彻底明白了蔡姚的来意，认真地看着她：“我跟潘渔舟说得很清楚，从一开始就讲得很清楚。他是知道的，我这辈子……”
“至恒！”程娇从安全门里追了出来，还是那身舞蹈服，装束艳丽。看到门前站着的人，一时间没有认出是蔡姚。
已经很多年不见了，蔡姚当年的打扮过于非主流，和现在的端庄差别太大，直到杨至恒介绍了一下，她才恍然大悟：“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真认不出你了。”
“我早就不是以前的蔡姚了。”她酸涩地笑了笑，心里不是滋味。
程娇往杨至恒身边站了站，似乎显示着自己和他才是一起的，客套地对蔡姚说：“至恒之前也没跟我提起你，正好我下个月6号在这边有演出，到时候我送你两张票，有时间过来捧捧场啊。”
蔡姚虽然兴趣不大，仍然礼貌地点点头答应：“好，到时候看情况。”
“她哪儿坐得住看节目啊？从前我和她一起看了一场晚会，才演了两个节目她就拉着我走。”杨至恒知道蔡姚没意向，连忙替她解围。
而蔡姚只想赶快脱身去找潘渔舟，借口还有事就转身离开了，杨至恒开口说要送她，被婉拒了。
到楼梯口的位置，蔡姚猛然看到潘渔舟定定地站在那，脸色阴沉，一动不动。蔡姚知道他一定听到刚才的对话了，也知道杨至恒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老潘……”蔡姚见他不动，轻轻叫了他一声。
惹来了杨至恒的注意，他快走了几步和蔡姚站到并排的位置。看到潘渔舟满脸怨愤和失望。扭头朝楼下走去，三步并作两步，跑得极快。
“老潘！”蔡姚不顾一双拖鞋不宜跑步的情形，连忙追了出去。
外面开始下起了小雨，潘渔舟上了车立即发动朝前开去。蔡姚死命抓住车窗开启的部分：“老潘，老潘你别冲动！”
潘渔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老蔡，他早就跟我说过他不是真的同性恋，他只是不想再接受一段感情了而已，可这么久以来，我却骗自己，把自己当成他爱的人！他的那个爱人回来了，所以我已经彻底完成了我的使命……”
蔡姚一直摇头：“别这么说老潘，你下车，下来我们聊聊，下来慢慢说好吗？”
“我想一个人静静，别跟着我了，你先回家吧，今天的几个菜味道很好。”潘渔舟笑了起来，将蔡姚扒在玻璃上的手掰开，踩了油门直接冲了出去……
“老潘！”蔡姚顶着细雨站在大剧院的前面空地上喊着，看着空荡荡的周围和已经消失在拐角处的车，忽然什么情绪都没了。
站了很久，杨至恒已经走到她的旁边，拿出一把伞来帮她撑起，蔡姚气愤地一把拨开他的手：“即使程娇回来了，你至于这么对老潘吗？”
杨至恒重新将伞撑到蔡姚头上：“当初他要跟着我的时候，已经完完全全了解了我的想法。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他不该……”
“他不该喜欢你！”蔡姚狠狠地瞪着杨至恒，细雨让额前的头发湿透了，加上通红的眼睛，整个人多了种娇小可怜的神态，“……我就搞不明白了，您老大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就有人傻二一样地为你付出！”
“蔡姚……”杨至恒伸手拉她，被她使劲挥开。
她连连摇头，伸手将眼泪擦去：“别叫我！既然你喜欢程娇，就努力喜欢下去，好好对待人家，别再让一些单纯无知的人因为你受到伤害了！”
蔡姚跑进雨里，一直往剧院外面的马路跑去。杨至恒追到一半渐渐停下脚步，看着她拦了出租车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