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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鬼脸新娘(3)

但是秽鬼是没有实体的,和我刚才看到的又不一样。难道是这个人刚死不久,在井里面变成了水僵尸(水猴子)?

那个趴在窗户上的没脸人又是谁呢?

正当我和月饼沉吟思考时,木门“吱呀”被推开了:“两位还没有准备好么?孟族长请两位赴宴了。”

是阿金!

我突然想到了刚才隐约想到的那个人!

月光下,阿金面无表情,右手插在兜里。我仔细回忆:自从见到阿金,包括他点煤油灯,始终在用左手,他的右手一直插在兜里。我当时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没有太在意。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怪癖。

我目测着阿金的身高,就比我矮一两厘米。

“哦。我们俩在这里聊聊天,忘记时间了,不好意思。”我装做漫不经心的伸了个懒腰,走到阿金身旁,亲热的拍了拍他的右肩,“谢谢你。我们这就去。”

阿金似乎有些奇怪我的举动,“唔”了一声,准备向屋里走。

我正考虑着是不是要突然把阿金的右手从裤兜里拔出来,拔出来之后如果是两只左手应该怎么办的时候,月饼也走到阿金身后,冷然道:“阿金,你的右手有伤么?为什么一直插在兜里?我懂点医术,可以帮你看看。”

原来月饼也想到了。

阿金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震,瑟瑟抖动着,却不回身。

我和月饼高度戒备着阿金随时暴起发难。

“你们终于发现了?”阿金的声音干涩沙哑,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慢慢从兜里伸出他的右手。

阿金的脸正好在月光映照的木屋阴影中,仿佛被笼上一层黑纱,声音显得异常悲伤。但是我模模糊糊看到他依旧面无表情,配上他的语调,显得异常诡异。

我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随时准备阿金如果有什么举动,可以有空间回旋。可是又感觉他完全沉浸在悲伤中,这种心情下的人,应该不会做出别的事情。

阿金这时已经把右手抽出,从月影中探出来,就像是从阴间伸出了一只鬼手,伸到我们面前。

凄冷的月光下,我看清楚了他的右手,不由惊呼一声,又向后退了一步。

那只右手异常肥大,比普通人的手起码大一倍。在惨白的月光下,清晰的看到整个手从手腕到手指,皮肤没有常见的那种质感,而是一种让人反胃的紫红色。手背上青筋盘结,有的骨节似乎要从里顶出来,把皮肤撑得锃亮,有些却又像被敲碎了胡乱拼接在一起,像蚯蚓般错综纠缠。

更让我感到恐怖的是,这只手除了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竟然都没有!本该是四根手指分开生长的地方,被一坨长长的肉条包裹着,依稀看到四根指骨粘连在一起,像是一只巨大的螃蟹钳子!

“这只手跟了我二十多年了。”阿金把手缩回兜里,语气变得轻描淡写,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曾经用开水烫过,用锤头砸过,甚至用刀把手从腕子那里砍下来过,但是没有用。不管我如何去做,这只手都会像肉芽一样从伤口里长出来,而且越长越恐怖,直到现在这个样子。”

我顿时觉得胸口被重重打了一拳,压抑得说不出话。看着阿金没有表情却英俊异常的脸,我完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热心的年轻人竟然是个残疾。他这二十多年中要承受多么大的痛苦!

“这个村里有多少人像你这样?”月饼声音还是那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我心里对月饼有些不满,面对这样一个人,怎么能用这种态度。

阿金倒是不以为意,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这种态度。也许,他遭遇的嘲笑和鄙视应该比这还要多。

“很多,大多数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奇怪病症,而且都是在手上或者脚上。曾经有人去城里医院看病,却被很多病人嘲笑,又被医生当动物一样研究,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人再去医院了。我们到了社会上也根本无法立足,人们都把我们当做怪物。更别提找工作生存了。久而久之,我们干脆就不再出村。反正在这里,我们都有同样的残疾,不会被嘲笑。”阿金的右手在裤兜里面一动。

我似乎都能看到那坨肉条蠕动着,心里又是一阵恐惧。但是更多的,却是同情。我想到小时候在孤儿院最喜欢的那缸金鱼,我总喜欢偷偷从午饭中省出点馒头喂它们。因为那些金鱼长的奇形怪状,但是又那样的美丽。实际上,金鱼都是鱼类的变异,也就是所谓的鱼类中的畸形。

可是把金鱼放入普通鱼类中,普通鱼类丝毫不会觉得这些畸形的鱼有什么奇怪的,依然能够和睦相处。

而人类呢?在高价购买、精心喂养、满心喜悦欣赏养鱼人用各种手段培养出的畸形鱼类同时,却又用鄙视甚至残忍的心态去看待那些肢体残疾的同类,甚至不给他们一个简单的生存机会!

还有些人,会把肢体健全的孩子打断四肢,卸掉膝盖关节挂在脖子上,用热水把他们身上的皮烫烂,扔到街边乞讨。再靠人类卑微的同情心扔下的几枚硬币来换取有钱的生活,这是多么的丑陋!

也许他们的肢体是健全的,但是心灵却是畸形的!

人类在某些方面,还不如低等的鱼类!当人类在无知地炫耀自己是地球上最具高等智慧的生物时,却漠视着一切生命,包括人类本身!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人性!

“你们这种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砍断了手还能再长出来?”月饼冷酷的发问让我感觉他很陌生!

“月饼!够了!不要再问了!”我头一次对月饼愤怒了。

月饼叹了口气:“南瓜,如果不问清楚,怎么能把他们治病。这不像是一种病,而似乎是一种魇术。”

听到月饼这句话,我心头一热。

“魇术是什么?”阿金似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微微一怔,“听老人说,这是我们村上千年的一个诅咒。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么?村里不论男女老少都长得特别好看,但是却没有表情?”

我正想追问,阿金却看了看天色,转身说道:“咱们别走边说吧。要不耽误了宴席。”

虽然我疑虑重重,但是在没有答案的情况下,我的方式从来是只能在以后发生的事情中去寻找答案。我尽量不去想到从井里爬出的怪物以及月饼所说的一双左手的怪人,月饼也是一副不可置否的态度,两人跟着阿金出了门。

这个村子虽然很大,道路却很崎岖,路边没有房屋的地方甚至长满了荒草,看上去很不协调。也许是山里太闭塞,人们多年走的习惯了,也就没有在意路是否好走。

夜色已浓,家家户户屋子里都亮起了灯光。淡黄色的灯光从窗户里渗出,斑斑点点的光线像是一条条活动的毒蛇,在墨黑如水的夜晚里游动着。山风吹来,带着潮湿的露气,让我觉得身体又凉又粘。

如此跟着阿金绕了几个弯子,迎面看到一些吃完饭纳凉的村民,还有一些也是往孟族长家赴宴的。他们眼中透着淳朴的友善,见了我们都很客气的点点头打个招呼,或英俊或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这种感觉始终让我觉得置身于一个鬼村中。阿金却再不说话,只是闷着头走路。我几次张嘴欲问,都让月饼拦住了。

又走了不知多远,我隐隐觉得不对,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竟然已经走了二十多分钟。这个村子再大,二十分钟也足够我们从村这头走到村那头了,然而阿金却没有停脚的意思,眼看着房屋越来越少,道路越来越偏,我们渐渐走到了一片茅草地前。

这片茅草地半人多高,每片宽大的草叶上都沾着幽白的月光,微风拂动时,发出“簌簌”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晚听上去十分渗人。我发现茅草地里有着一个个圆鼓鼓的土堆,每个土堆前还放着青灰色的方形石头,每个石头上面似乎还有刻痕。

再仔细看去,我心里一哆嗦:这是一片坟地!

阿金把我们带到坟地干什么?

月饼沉声说道:“阿金,孟族长的宴席是摆在坟地里么?”

阿金没有言语,却做了一个让我和月饼毛骨悚然的动作。我看到阿金从腰间缓缓抽出一把闪亮的腰刀,吹弹可破的刀刃泛着锐利的寒芒。阿金左手高举起腰刀,对着自己畸形的右手狠狠剁下!

寒芒闪过,那坨像蟹爪一样的奇怪右手顿时落入尘埃,在地上无规律的一张一合着,显得异常诡异。我分明看到他的右手腕没有出血,齐刷刷的刀口处,肌肉纤维快速蠕动,白森森的腕骨滴出了几滴豆腐脑一样的白色骨髓。紧跟着手腕的刀口向中间愈合,鼓起了紫红色圆圆的肉球。

阿金大口喘着气,一猫腰钻出茅草中,似乎在找寻什么。我听到有物体摩擦的声音,看到阿金就像是拖地一样从草堆里拖出一样瘦长的东西,把茅草压得左右分开。等到那个东西完全拖出来的时候,我才看清楚了!

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从尸体的衣服上看,似乎是游客打扮。脸部血肉模糊,已经干枯的肉渣变得坚硬翻绽,露出斑斑点点的白骨。后脑有一个黑洞洞的大洞,被血和脑浆黏住的头发泛着恶心的油光,整个头就像一只被豁膛剥了皮的刺猬。

尸体的两只脚和左手被齐刷刷的砍掉,只剩一只钻着几只白色蛆虫的右手。

阿金把尸体丢到地上,挥刀剁下尸体的右手,安到自己腕子上。更让我不可置信的一幕出现了:他右手断口处的圆球突然张开,长出无数小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肉丝,瞬间把尸体右手包住。

只见那只右手上面的腐肉纷纷掉落,露出森白的骨头。血红色的肉线把骨头紧紧包裹住,不多会儿功夫,那只右手就充满了生命的颜色。

阿金漠然的看着这一切,我却忍不住想吐。这是一种介乎于正邪之间的魇术:移尸换体。施术者会把身体残缺的人的残缺部位切掉,再寻找一具尸体,把相应的部位切掉,利用魇术寄生在残缺人相应的位置。

之所以说这种魇术介乎于正邪之间是因为它既能使残疾人变成正常人,却又做出了传统所不能容忍的毁尸之事。而且施术的尸体必须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陈腐,残留在体内的怨气全部变成尸虫才可以用。这就导致了施术者往往寻找不到合适的尸体而杀人取肢。

师父曾说过中国历史上有位着名的神医,此人可以使人断体再生,就是利用这种魇术。而这人之所以口碑甚好,代代流传,就是因为他不需要寻找尸体,而是能制造尸体。至于怎么制造尸体,师父却也不知道。

我和月饼立刻猜到了那个神医是谁,却不敢相信医德厚载的他竟然精通这种邪术。

师傅当时却意味深长的说:“不管是灵术还是魇术,术本身没错,错对都在人心。”

月饼刚才说过,这个村的人似乎是中了一种魇术,难道就是指这个?

“你带我们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只是让我们看到这种魇术吧。”月饼慢慢说道,“刚才你的语气实在太诚恳,我也被你骗了。看来人的同情心还是要少一些的好。”

我觉得月饼最后一句话说的不对,但是阿金这种诡异的做法明显是要做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情。心里暗叹着由于对他的同情心,确实放松了对一系列怪事的警惕。

阿金满意的活动着右手,“有时候,脸上没有表情,可能是最好的伪装。”

“哦?”月饼扬了扬眉毛。

阿金看我们俩的眼神就像在看两具尸体,对着草丛说道:“弟弟,出来吧。”

从草丛里,慢慢站起一个人,走到阿金身旁。湿漉而杂乱的长发遮挡着一张光秃秃的脸,只有两颗巨大的眼球从发丛中透出仇恨的目光。

月光把他的影子长长的映在我的脚下,我低头看去,那个影子的双手,都是左手!

“我和弟弟需要你们。”阿金长长叹道,“自从那次盘山公路车祸,弟弟偶然发现我们的身体竟然可以嫁接别人的器官时,我们就开始不停地收集尸体。这里的山路,每年都会有客车掉下悬崖,尸体对我们来说,是应有尽有。而这片坟地,正是藏尸体最好的地方。一开始,我们以为尸体的肢体安到身上就可以永远存在,我们再也不是别人眼里的怪物!于是我和弟弟就到了城里。但是当我那天买东西时,这只右手在递给那个漂亮的服务员钱时突然掉了,那个服务员当场吓晕过去,我们才明白,原来这个肢体只能在身体上存活一段时间。”

“于是我和弟弟又回到村里。瞒着村人继续收集尸体,换上他们的肢体,再到城里过一段正常人的生活。然后再回来……”

“但是我们发现,换的死尸肢体次数越多,我们俩就越不像正常人。我已经体会不到疼痛,身体越来越冷,甚至感受不到血液的流动。而我的弟弟,情况比我还要糟糕,他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那个无脸人把两只左手交叉着用力扳了扳手指,眼睛中透着贪婪地神色,迫不及待的要向我们冲来。

阿金拦住无脸人,柔声道:“别着急,他们走不掉的。他们汉族人不是说死也要当个明白鬼么?我们就让他们当个明白鬼。”

无脸人似乎有些不满,由于他没有嘴,我只能听出他的喉间发出奇怪的咕噜声。

阿金狠狠一瞪眼,无脸人唯唯诺诺的退到阿金身后。阿金把右手放到鼻子前深深嗅着,又伸出舌头舔了舔,舌尖和手掌中间连起一道细细的水线:“当我弟弟变成怪物后,我跟村人谎称他受不了村里的寂寞,宁可到城市里被耻笑,也要离开这里。村里人相信了我的话。每年,村里都会有几个这样的人跑到城里。或许你们在城里见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残疾乞丐,也许就是我们的村人。而近期,我发现我的身体也开始出现了弟弟的情况。”

说到这里,阿金轻轻地按住自己的鼻子,再把手拿开时,他的鼻子竟然不见了。眼睛和嘴巴中间只有空白的一片。

“所以,我和弟弟就想拿活人试试看。也许是因为尸体带着鬼气,如果能用活人的身体,可能我们不但能复原,还会真正变成正常人。”

我心里一阵悲哀:对残疾的自卑,竟然让这两个人变成了靠尸体生存的心理变态的怪物。大量的怨气在尸体里还没有散去,就被他们接在身体上。天长日久,阳气完全被怨气逼出体外,而代表五行的五官,是最先被怨气腐蚀掉的。阿金和他弟弟可能不知道,他们早就变成了一具活僵尸!

“我们没有痛感,不知道劳累,你们已经死定了。”阿金慢慢举起了刀子。

月饼突然很自信的笑了:“南瓜,我记得你刚才做了一件事。”

我也微微笑道:“丫怎么知道的?”

“你这小鸡胆子,如果没做准备,是不会这么放心跟过来的。”

我伸了个懒腰:“还好当时阿金没有说他的遭遇,要不我也不会那么做。但是你说的要少点同情心这句话我坚决反对。”

“事实证明,我说的还是对的。”月饼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漫不经心道,“其实我一直怀疑阿金。因为刚才在院子里,我故意靠近他,就是为了确定他身上那股味道是不是木屋后面竹林里的竹叶味道。”

阿金突然有了表情,狂笑道:“两个死人还在这里罗嗦什么?”

这是我进了村制止后看到的第一个有表情的人,但是最可怖的一幕出现了:阿金狂笑着,他的脸却慢慢裂出了乌龟壳一样的龟纹!裂纹越来越多,整张脸就像是一个人对着镜子,却飞来一块石头,猛的把镜子打碎时所看到自己的脸支离破碎的样子。阿金的笑声越来越大,脸皮大块大块的绽裂,无数碎皮随着笑声纷纷大片大片抖落。

笑声消失时,我们面前站着两个没有脸的人!

“我们俩,要你们的脸!要你们的身体!要你们的一切!你们……已经是死人了!”阿金狂吼道,眼眶挣爆了几根毛细血管,几滴血珠顺着顺着暗红色的肌肉滑落到下巴上。

“真正死的人,是你们俩。”我和月饼不约而同的冷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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