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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冤死的人(1)

朱玉华慢悠悠地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缓缓说道:“胡老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的意思是我们有意害死他的?我刚才说过,凡事都要讲证据,你可别胡说!”

胡志雄得到孟金生被双规的消息,是在第二天上午醒来之后。

他昨天按孟姐的意思打了汪积德的电话,只说愿意再谈谈。几分钟后,汪积德开车来到茶楼门口,一脸兴奋地将他迎进车。汪积德递给胡志雄一支烟,问他:“雄哥,你想通了?”

胡志雄点了点头,把烟点着了。

汪积德开着车,舒心地说道:“好歹兄弟一场,雄哥,我真的不想和你闹翻!”

当天晚上,汪积德在高云一家酒楼请客,在座的除了王小虎、吴笑春和林秋生外,还有几个人。胡志雄认得其中的两个,是地税局局长陈建国和派出所的肖所长,另外几个不认得。

一个瘦脸尖下巴的人主动介绍说他叫方安中,是做建材生意的,和丽丽的男朋友小伟家沾着亲。

每个人都争相向胡志雄敬酒,不一会儿他就喝得酩酊大醉,是谁扶他离开,什么时候躺下休息的,他都不知道。

乍一听到孟金生被双规的消息,胡志雄的大脑清醒了不少,但还是疼得厉害。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问对面坐着的汪积德:“是什么时候的事?”

汪积德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就在这两天,现在全县都知道了。当年抓你的就是他。这是报应,你应该高兴才是!”

“都说当官好,其实这官也不大好当呀!今天还春风得意,说不定明天就被抓了。”胡志雄长长吁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觉得不像在宾馆里,便问道:“这是哪里?”

汪积德说道:“这是你的新家,算是兄弟孝敬你的!”

胡志雄说了一句谢谢,向汪积德要了一支烟,吸了两口,觉得不是味,摁灭在烟缸里。

汪积德说道:“雄哥,现在我们都不是外人了,那个女人,什么时候还给我?”

胡志雄倒了一杯水喝了,低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一定是和我一起的那个男人把她带走了。肖所长没有告诉你吗?”

汪积德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快,问道:“那个男的和你是什么关系?”

胡志雄说道:“是一个狱友介绍的,想和我做生意,开一家汽车美容店,那一次大头虎也在,见过的!”

汪积德接着问道:“他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胡志雄说道:“虽然这两天我和他在一起,可没有留他的号码。他原先给我的那张名片,也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汪积德若有所思地问:“你猜他们会躲到什么地方去呢?”

胡志雄说道:“高云县就这么大,要兄弟们出去找,不相信找不着他们!”他接着道:“你把他们几个人给叫来吧,现在我是你们的老大,凡事得听我的!”

汪积德说道:“他们几个都在门外等着呢,以为你没醒,都不敢进来。”说完,他打开门,朝外面招了招手,王小虎、吴笑春和林秋生相继走了进来,躬身朝胡志雄叫道:“雄哥!”

胡志雄对他们和颜道:“都坐下吧。什么话都不要说了,该说的醉鸡都已经告诉我了。我相信你们都和他一样,被那个家伙无形地控制着。”

王小虎说道:“雄哥,我们几个用了很多方法,都查不到那个人到底是谁,你说奇不奇怪?”

胡志雄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汪积德回答道:“就是你出来前不久。那个人对我们的底细很清楚,所以我们……”

“算了,不说那些了!”胡志雄说道:“这几年来,你们都混得不错,看样子比我当年强多了。都说说吧,有哪些买卖,也好让我知道点底细。否则,我这个老大岂不是白当了?”

王小虎、吴笑春几个人相互看了看,没有人开口,倒是汪积德挺爽快:“我有一家房地产公司,是和刘昌仁合伙的,他负责打理,但财务是我的人。还有一家信息投资公司,说白了就是放高利贷。其次就是两家酒店、三家饭店,另外在草狗生的场子里也有股份,就这些了。”

见汪积德说了,王小虎也说道:“我也有一家房产公司,是自己搞的,一家茶楼和两家沐足城,一家质押公司,也就是以前的当铺,兼着放高利贷。另外还有两家夜总会。我手下的兄弟多,都要过日子。场子大了,压力也大。这不,沈县长的小舅子万元彪要和我合作,说搞一家信息开发公司,总之什么赚钱弄什么。这次县里建文化广场,我和他的公司就负责原材料的供应。贫民区的拆迁那一块,他几次打电话给我,要我手下的人过去帮忙,我知道你和嫂子在那里,所以就……”

他这么说,似乎在告诉胡志雄,贫民区暴力拆迁的那些事,和他没有关系。

吴笑春接口道:“雄哥,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拆迁那档儿的事,是沈县长的秘书打了我的电话,后来拆迁办公室的罗家贵找了我几次,说500块钱一个人,我才给了二三十个人给他。不过,我一再交代他们,千万别乱来。”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就两个场子(赌场),一家建筑公司,几十个小铺(色情发廊),干点不入流的买卖,别的就没有了!”

林秋生咳嗽了两声,说道:“雄哥,我就三家夜总会,都是和别人合伙的,有这三位大哥罩着,日子还过得去!”

胡志雄说道:“生意都挺大的,不错,不错!我虽然出来没几天,却听说这些年县里的行货(毒品)走得挺俏。你们几个是开车呢还是走路(合伙还是单干)?”

汪积德说道:“行货买卖是下面的人做的,我们几个都画了圈子(定了规矩),谁的场子谁负责,出了事自己搞定。不过,现在都打了招呼,只要不出大事,条子(警察)也懒得管那么多!”

林秋生说道:“现在的条子黑得很,每次例行检查,张口就是5万10万。吴老大有他姐夫罩着,还算好。可我的每家夜总会每个月要交20万的治安管理费,少一分也不行。妈的,老子辛辛苦苦赚那点钱,大部分都被他们弄去了。想当年,雄哥你向别人收保护费的时候,那帮龟孙子还流着鼻涕呢。现在反过来向我们要保护费了!”

汪积德笑道:“这就叫李逵打李鬼,黑吃黑。那些穿着一身狗皮的家伙,不吃你吃谁呢!不说别的,就拿派出所那个姓肖的所长来说,我孝敬他的还少么!”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得胡志雄的头都晕了。他说道:“你们到底有多少生意,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你们各自做一份表格上来,清清楚楚,我也看得明白,怎么样?”

汪积德点头表示赞成。

胡志雄说道:“现在做点生意也不容易,醉鸡也说过,得有白道上的人罩着才行。所以我想知道你们那些生意都和什么人合作,所占的股份比例是多少。哪一天有时间,把他们都叫过来,大家开个会,成立董事会,也好集中管理和共同发展。”

汪积德听胡志雄这么说,脸色微微一变,说道:“雄哥,见面的话我看就算了。据我所知,有些人入的是暗股,不宜公开的。他们虽然一个个道貌岸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可心黑着呢。有个副局长拿出30万,说是要入我和草狗生那家夜总会的股,摆明要三成的股份。”

一家夜总会的投入,最少要千万以上,若按规矩算的话,30万还不够半成的股份。对于有些人物的心狠手辣,胡志雄是深有体会的,他问道:“那你是怎么对付他的呢?”

汪积德得意地笑了笑:“那些肚大肠肥的家伙,不要高估他们的智商,他们的精明全用在官场的尔虞我诈中去了。也不要低估他们的胆量,只有他们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高云县现在弄成这样子,不都是他们的功劳么!有时候那些受冤屈的人闹起来,连我们都看不过去!”

林秋生说道:“鸡哥,你扯远了,说正经的吧。”

汪积德意识到确实扯远了,忙说道:“不发牢骚了,还是说正经的。雄哥,我在草狗生的那家夜总会投了400万,财务也是我的人,所以我知道些底细。别看生意还行,可除去七七八八的开支和孝敬那些王八蛋的,每年剩下也就300万左右的利润。现在都流行做假账,夜总会也有一本假账,就是为了应付那些家伙的。在他们的眼里,夜总会并不赚钱,每年也就70到80万。这样一来,给那个副局长的,按3成算,最多不过25万。那家伙多次派人查账,查来查去还是那样。我们说每个月打发工商税务卫生消防就是几十万,还有什么治安费,要他去找人减免,他又不愿意出面了。用句时下流行的话说,这就叫忽悠!实际上,还不知道是谁忽悠谁呢!”

吴笑春笑道:“这年头就兴忽悠。老板忽悠员工,领导忽悠下属,同事忽悠同事,下面忽悠上面……”

王小虎虎着脸不高兴地说道:“快别说那些话。吃我们这碗饭的,还不都靠着他们!自古黑道白道,还不是利字当道,有利则友,无利则敌!”

胡志雄微笑道:“大头虎这几年学问长了不少啊。行了,都不要说了,忙各自的去吧。我有事出去一下,醉鸡,把你的车借给我用用!”

胡志雄开着汪积德的车来到贫民区。这里已经没有一栋完整的房子,到处都是断砖碎瓦,几个衣裳褴褛的老人,弓着身子在废墟上不知道找什么。

几条流浪的野狗,也在废墟上晃悠,不时用嘴拱开碎砖块,从下面拖出一点什么东西来。只要一条野狗找到吃的东西,立即引来其他几条野狗的疯抢,于是,几条野狗相互撕咬起来。

他站在车前看着那几条野狗撕咬,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感叹。人和狗,有时候没有什么区别,穷极饿疯的时候,对自己的爹娘和子女都能下狠手,更何况是对付别人。

尽管那条最先找到食物的野狗夹着尾巴,发出低嚎,拼死保护自己的食物,可终究难敌另外几条野狗的疯狂。最后,一条得胜的野狗带着满身的伤痕,咬着那块发黑的食物跑开。其他几条狗停止了撕咬,麻木而无奈地看着那条狗的背影,抖了抖身上的尘土,舔了一阵受伤的地方,随后各自垂头丧气地走开,继续在废墟上寻找着。

一阵风吹来,卷起一些土屑、纸片和破塑料袋,在空中旋转了一阵,无力地飘落在地上。

原先道路两边有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一到炎热的夏季,浓密的树叶遮挡住炽烈的阳光,树阴下便成了人们休息的场所和儿童嬉闹的乐园。秋季梧桐叶落,微风徐徐之间,片片落叶如蝴蝶般在风中飞舞,景色煞是好看。

如今,道路两边只剩下低矮的树桩,树桩边上那白色的锯末,是梧桐树留在人间的滴滴泪水,树根部那斑驳的树皮,仿佛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正向人们诉说着发生在这里的不幸。

他点燃了一支烟,靠在车门上吸了几口。过来一个40多岁的男人,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刻意看了他几眼,接着停下脚步,卑微地笑了笑,恭敬地叫了一声:“雄哥!”

胡志雄想起一件事,忙问道:“你知道王嫂她男人张永建去哪里了吗?”

王嫂平素乐于助人,加上嘴巴挺能说,所以住在这一带的人,没有几个不知道她,至于她的男人的名字,则没有几个人知道。

那男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惶恐之色,忙回答道:“我不知道,别问我……”

胡志雄一把抓住那男人,沉声道:“你这么说,就表示你知道。说,他在哪里?”

那男人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说道:“他们……他们会杀了我的!”

胡志雄瞪起眼珠厉声道:“谁敢杀你?说!”他意识到自己的凶狠把这个男人吓坏了,忙换了温和的口吻,低声道:“你放心,我还是他们的老大,只要我发了话,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那男人有些奇怪地看着胡志雄,说道:“不是听说你前两天杀了人,还带着俩人跑了,公安局的人在抓你吗?”

胡志雄笑了一下,传闻就是这样,以讹传讹,到最后面目全非了。他说道:“人是朱局长打死的,不关我的事,要不我还能在这里么?”

那男人将信将疑,低声嘟哝道:“说的也是!每年县里拆迁,都要闹出一两条人命,就算今年死的人多,也不知道是……”

胡志雄递了一支烟过去,说道:“别嘀嘀咕咕的了,你说,张永建和他那两个孩子去哪里了?”

那男人不敢接胡志雄的烟,闪到一旁说道:“你说你还是他们的老大,难道他们没有对你说吗?”

胡志雄一愣,惊道:“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人说道:“听说是虎爷的人干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你去问他不就行了?”

胡志雄见那男人如避瘟神一般逃远,心中不免有些怅然。像他这样的人,那些平民小百姓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他缓缓拿出手机,拨通了王小虎的电话:“你把那个姓张的弄到哪里去了?”

王小虎回答道:“雄哥,公安局的朱局长说,那两个想杀你的人,当场被打死了一个。另一个说什么都不肯坦白,那个姓张的是目击证人,他要我把人带过去,说是和凶手对质一下,做个现场指控证人的笔录。”

胡志雄说道:“都多长时间了,做个笔录需要那么久吗!再说了,公安局要他去做笔录,自然有条子来带他走,用得着你的人出面么?”

“这我可没想到!”王小虎说道:“雄哥,你别急,我马上打个电话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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