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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红楼梦》医事诠解(2)

其次,林黛玉口口声声提到的“人参养荣丸”实际上是出自宋代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一书中所记载的“人参养荣汤”。该书中记载说,“人参养荣汤”由人参、黄芪、白术、茯苓、陈皮、甘草、熟地、当归、白芍、桂心、五味子、远志、生姜、大枣等组成。还说该汤补益气血,但偏于温补阳气。当然,《红楼梦》一书并没有说明林黛玉所服用的“人参养荣丸”的具体组成。但是在第四十五回中,宝钗探望林黛玉,说起这病症来的时候,宝钗道:“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从这段话,我们可以断定,林黛玉所讲的人参养荣丸就是《局方》的“人参养荣汤”,只不过由水煎剂改为丸剂罢了。另外,明代著作《保命歌括》卷十二中记载有“人参养荣丸”的详细记载,说该药由人参、白术、白茯苓、炙黄芪、山药、当归、熟地、生地、白芍、山萸肉、五味子、陈皮、远志等十三味药组成。具体的制作方法和食用方法是把上述十三味药,研为细末,用鸭血入蜜炼,和药为丸,如梧桐籽大,盐汤送下。并记载说该药主治男妇气血两虚,精神短少,脾胃不足,形体羸瘦。具体到上面的十三味药,人参、白术、茯苓、黄芪、山药有益气健脾,培补后天水谷之化源的功效;熟地、山萸肉、山药乃“六味地黄丸”之三补,滋补先天之肾水;当归、熟地、生地、白芍——“四物汤”补肝养血、缓肝之急;茯神、远志、五味子,养心安神,交通心肾;陈皮行胃助纳,防胃气之壅滞;鸭血,咸寒入肾,可制参芪温升之性;蜂蜜,甘温入脾,可缓参芪燥热之性。实际上,根据《红楼梦》的描述,林黛玉不仅先天体质孱弱,有不足之症,而很可能还患有肺痨,即肺结核。上述十三味药调和使用,可养脾土;益肺金;益肾水;涵肝木,故而该方是补而不燥,滋而不腻的方剂。因此,肺结核患者吃人参养荣丸可谓是对症下药。

给秦可卿看病的是不是御医?

我们读《红楼梦》,读到秦可卿那一段的时候会产生许多疑问。这其中最大的疑问便是:秦可卿到底是什么人物,她生病的时候,为什么会有太医来给她看病?要知道,太医可是皇宫里的御用医务人员,是御医,只有真正的特权阶层才能请得动的。有的人根据这一点认为秦可卿肯定不是一般人物,要不然怎么能有资格接受御医的“诊治”?但是现在很多专家开始认为这只是一个误解,给秦可卿看病的并不是真正的太医。有专家认为,因为御医院在清代被称为太医院,所以御医也经常被人称为太医,这是事实。但是被称为太医的绝大多数并非御医,举个例子,古人把当官者称为“老爷”,但是被称为“老爷”的并不一定都是当官的。所以说,有时候,“太医”也可以是人们对那些所谓的医术高明之医生的尊称,并不一定都是御医。

关于清代的太医院的记载,我们可以在《清史稿·职官志》找到一些记载:当时,太医院的大夫一般分为四个等级:第一等级的被称为“御医”,仅有十三人,一般都有官衔,例如在雍正乾隆时期为七品,和县令一个级别;第二等级的被称为“吏目”,仅有二十六人,八品和九品各十三人;第三等被称为“医士”,仅十二人,有九品官衔;第四等被称为“医生”,约有三十人,是最低级的头衔。根据有关专家研究,在这四种级别之中,只有“御医、吏目、医士”才有处方权,而第四级别的“医生”至多也只是个见习大夫,没有处方权,没有独立行医的资格。

现在,我们再来看《红楼梦》之中给秦可卿看病的那些医生能不能称得起“御医”:

第十回里,尤氏对金荣的母亲说:“况且如今又没个好大夫,我想到他这病上,我心里倒象针扎似的。你们知道有什么好大夫没有?”试想一下,秦可卿之身份如果真能请得动太医院的“御医”,怎么还抱怨“况且如今又没个好大夫”呢?还有必要到处打听“你们知道有什么好大夫没有”?难道是说“太医院的医生不够好吗”?可见,原来给秦可卿看病的人虽然被贾府上上下下称为“太医”,但实际上名不副其实,根本不是真正的太医——御医。

秦可卿的病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更不是像那些“太医”们所说得那样是“喜脉”,最后偏偏被一个江湖郎中——张友士诊出了结果:“看得尊夫人这脉息: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需而无神。其左寸沉数者,乃心气虚而生火;左关沉伏者,乃肝家气滞血亏。右寸细而无力者,乃肺经气分太虚;右关需而无神者,乃脾土被肝木克制。心气虚而生火者,应现经期不调,夜间不寐。肝家血亏气滞者,必然肋下疼胀,月信过期,心中发热。肺经气分太虚者,头目不时眩晕,寅卯间必然自汗,如坐舟中。脾土被肝木克制者,必然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软。据我看这脉息,应当有这些症候才对。或以这个脉为喜脉,则小弟不敢从其教也。”

甚至连秦可卿身边的婆子也看出了门道:“何尝不是这样呢。真正先生说的如神,倒不用我们告诉了。如今我们家里现有好几位太医老爷瞧着呢,都不能的当真切的这么说。有一位说是喜,有一位说是病,这位说不相干,那位说怕冬至,总没有个准话儿。求老爷明白指示指示。”

难道太医院的医生不如一个江湖郎中吗?如果真的是太医院的御医,作为奴才的婆子敢这么当着外人褒贬么?我们看看张友士又说了什么——“大奶奶这个症候,可是那众位耽搁了。要在初次行经的日期就用药治起来,不但断无今日之患,而且此时已全愈了。如今既是把病耽误到这个地位,也是应有此灾。依我看来,这病尚有三分治得。吃了我的药看,若是夜里睡的着觉,那时又添了二分拿手了。据我看这脉息: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忒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大奶奶从前的行经的日子问一问,断不是常缩,必是常长的。是不是?”

难道真的是太医院的御医们医术不高明吗?这倒未必,原因在于以前给秦可卿看病的那些被称为“太医”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御医”,而只是一些混饭吃的民间庸医而已。真正的御医个个都是医术高明的,例如第四十二回的王太医:

一时只见贾珍、贾琏、贾蓉三个人将王太医领来。王太医不敢走甬路,只走旁阶,跟着贾珍到了阶矶上。早有两个婆子在两边打起帘子,两个婆子在前导引进去,又见宝玉迎了出来。只见贾母穿着青皱绸一斗珠的羊皮褂子,端坐在榻上,两边四个未留头的小丫鬟都拿着蝇帚漱盂等物;又有五六个老嬷嬷雁翅摆在两旁,碧纱橱后隐隐约约有许多穿红着绿戴宝簪珠的人。王太医便不敢抬头,忙上来请了安。贾母见他穿着六品服色,便知御医了,也便含笑问:“供奉好?”因问贾珍:“这位供奉贵姓?”贾珍等忙回:“姓王。”贾母道:“当日太医院正堂王君效,好脉息。”王太医忙躬身低头,含笑回说:“那是晚生家叔祖。”贾母听了,笑道:“原来这样,也是世交了。”一面说,一面慢慢的伸手放在小枕头上。老嬷嬷端着一张小杌,连忙放在小桌前,略偏些。王太医便屈一膝坐下,歪着头诊了半日,又诊了那只手,忙欠身低头退出。贾母笑说:“劳动了。珍儿让出去好生看茶。”

贾珍贾琏等忙答了几个“是”,复领王太医出到外书房中。王太医说:“太夫人并无别症,偶感一点风凉,究竟不用吃药,不过略清淡些,暖着一点儿,就好了。如今写个方子在这里,若老人家爱吃,便按方煎一剂吃,若懒得吃,也就罢了。”说着吃过茶写了方子。刚要告辞,只见奶子抱了大姐儿出来,笑说:“王老爷也瞧瞧我们。”王太医听说忙起身,就奶子怀中,左手托着大姐儿的手,右手诊了一诊,又摸了一摸头,又叫伸出舌头来瞧瞧,笑道:“我说姐儿又骂我了,只是要清清净净的饿两顿就好了,不必吃煎药,我送丸药来,临睡时用姜汤研开,吃下去就是了。”说毕作辞而去。

从这一段描写可见,御医出诊是要穿本品级的官服的,并且是有一定讲究的;御医水平之高,不是那些“混饭吃久惯行医”的江湖郎中所能比的。这也可以证明,原来给秦可卿看病的那些人实际上还真是些“混饭吃久惯行医”的江湖郎中,根本不是什么御医。之所以贾府上下都把他们称为“太医”,只不过是表示对他们的一种尊重罢了。

香菱是死于“干血之症”?

香菱是甄士隐的女儿,原名英莲,后被“拐子”拐卖,再后来被金陵薛家抢去后改名香菱,作了“呆霸王”薛蟠的妾。

高鄂在续书中对香菱的命运的设计——第一百零三回写夏金桂欲毒死香菱,反而自己误服毒药,“施毒计金桂自焚身”;第一百二十回写香菱被扶正为妻,“产难完劫,遗一子于薛家以承宗祧”——在很多红学家看来,这是违背了原著本意的。那么,香菱的最后的结局究竟是怎样的呢?

实际上,曹雪芹对香菱的结局的设计虽然已经成了一个谜,但是我们仍然能从曹雪芹给香菱下的判词中看到一点曹雪芹的本来意思。在《红楼梦》的第五回,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的时候,写道:

宝玉看了不解。遂掷下这个,又去开了“副册”橱门,拿起一本册来,揭开看时,只见画着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后面书云:

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

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很显然,这首判词说的是香菱。

“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遇实堪伤。”描述的正是香菱前期的命运。香菱是红楼众多人物之中出场最早的一个,当然也是命运波动最大的一位。实际上,从出身来看,香菱出身并不俗,她的父亲甄士隐也是拥有万贯家财的乡绅。但是随着自己在元宵节被拐卖,香菱的命运就出现了诸多戏剧性的变化。在被拐卖的过程之中,几经易主,都最终没有摆脱掉奴仆的命运。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香菱的大家小姐的相貌和长相,例如第七回里,周瑞家的就跟别的丫头这样描述过香菱的相貌:“这个模样儿,竟有些像咱们东府里的小蓉奶奶的品格儿。”可见香菱也是一绝色人物,否则也不会让薛蟠为了她和别人大动干戈。曹雪芹用荷花来隐喻香菱也正是要表现香菱大家小姐的风范,出水芙蓉般的美丽,和她的性情的雅致。

但是,香菱的命运随着薛蟠和夏金桂的结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书中描写到,对于夏金桂的到来,香菱是喜不自胜的,她原本想:“巴不得早些过来,又添一个作诗的人了”;夏金桂来了以后,自为得了护身符,自己身上分去责任,到底比这样安宁些;“又闻得是个有才有貌的佳人,自然是典雅和平的:因此她心中盼过门的日子比薛蟠还急十倍”。于是,香菱整天忙碌着为薛蟠娶亲,倒是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来临的威胁。于是,夏金桂一过门,香菱就十分殷勤小心服侍。但是,香菱的想法毕竟是太天真了,她难逃“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脂批说,“自从两地生孤木”这是运用了拆字法,实际上是从夏金桂的“桂”字中拆出来的一句诗。也就是说,夏金桂一出现,香菱的命运也就走到尽头了。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夏金桂并不像香菱想象之中的那样是一位性情温和的大家闺秀。我们来看曹雪芹是怎样描写夏金桂的:

原来这夏家小姐今年方十七岁,生得亦颇有姿色,亦颇识得几个字。若论心中的邱壑经纬,颇步熙凤之后尘。只吃亏了一件,从小时父亲去世的早,又无同胞弟兄,寡母独守此女,娇养溺爱,不啻珍宝,凡女儿一举一动,彼母皆百依百随,因此未免娇养太过,竟酿成个盗跖的性气。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在家中时常就和丫鬟们使性弄气,轻骂重打的。今日出了阁,自为要作当家的奶奶,比不得作女儿时腼腆温柔,须要拿出这威风来,才钤压得住人;况且见薛蟠气质刚硬,举止骄奢,若不趁热灶一气炮制熟烂,将来必不能自竖旗帜矣;又见有香菱这等一个才貌俱全的爱妾在室,越发添了“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心。因他家多桂花,他小名就唤做金桂。他在家时不许人口中带出金桂二字来,凡有不留心误道一字者,他便定要苦打重罚才罢。他因想桂花二字是禁止不住的,须另换一名,因想桂花曾有广寒嫦娥之说,便将桂花改为嫦娥花,又寓自己身分如此。

正如曹雪芹所描述的那样,夏金桂天生泼辣,并且从小娇生惯养,傲气十足,柔弱的香菱哪里是她的对手?于是,这夏金桂先是一步紧似一步地挟制住了薛蟠,然后有计划控制薛姨妈和薛宝钗。当然,聪明的宝钗是不会随其所欲的,所以金桂知其不可犯,每欲寻隙,又无隙可乘,只得曲意附就。那么,能让金桂随意欺负的就只有文弱的香菱了。于是,金桂便将香菱的名字改为秋菱,之后又设计了“让香菱取帕子;将宝蟾收房;后装病弄奸;怂恿得薛蟠用门闩朝香菱劈头劈面的打起来;逼得薛姨妈差点没将香菱给卖了”等一系列阴谋。

试想一下,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香菱还能活下去吗?想必是连“苟活”的机会都没有了吧?“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夏金桂一来,香菱的死期也就不远了,那么,香菱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有很多红学家认为,香菱死于夏金桂的虐待,这一点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但是证据不足。我们认为,香菱应该是病死的。在《红楼梦》的第八十回有这样一段描写:

“自此以后,香菱果跟随宝钗去了,把前面路径竟一心断绝。虽然如此,终不免对月伤悲,挑灯自叹。本来怯弱,虽在薛蟠房中几年,皆由血分中有病,是以并无胎孕。今复加以气怒伤感,内外折挫不堪,竟酿成干血之症,日渐羸瘦作烧,饮食懒进,请医诊视服药亦不效验。”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香菱本来就是有病的,并且还不是一般的病,是“干血之症”。什么是“干血之症”?这干血之症乃妇科病,主要症状有:面目暗黑,肌肉消瘦,潮热盗汗,口干颧红,月经涩少或闭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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