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你？好一个疑问，想来这话在她心里百转千回了十几年，然则，他不也是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吗？一句疑惑含了千万个责问，于她，于他，都是个沉重的话题。
若是当年没有那惊鸿的一瞥，没有那默默的温情，也不会有如此的地步。错了吗？他自认不后悔那一幕回眸的心动，至今也是难以忘怀的，不过是感慨而已。她是否后悔了？动摇了心思，后悔在那几百个日日夜夜里被自己的誓言所迷惑，迷失了自己的心？若是后悔了，他也不会怪她的，都是他对不住她。
一阵风无意地飞过，屋檐下悬挂的铃铛叮当地响了起来，像是纤纤素手在抚弄着瑶琴，妙妙清音，着实是动人心弦。
欧阳明轩的神情骤然间轻微地一颤，像是从一片混沌昏暗之中惊醒过来，醒悟到了此刻他们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谈一谈，只得叹了一声，道：“澜儿……”
素澜感激地投递之以一抹微笑，他有多久没有这么叫她了，仰起头看着他风华不减当年的俊逸，道：“明轩……”
也就是那么一点波动，素澜明白自己失态了，见他微微的一侧身，也就调转了目光不去看他，低低地说道：“老爷，子玉又惹您生气了？”他每一次过来不都是因为这类事情嘛，要么便是需要她*办一下宴会，好好地费点心思去热闹宴席，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在她眼里，只有两个男人是最为重要的，一个是她乖巧多才的儿子，一个是她貌合神离的丈夫。
如今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却是要面对着可能落下来的责难，他不是个称职的丈夫，她也不是一个称心的妻子，关于子玉的事情，他们更加不是称职的好父母。
“澜儿，难道我们之间就一定要这样吗？只可以谈一谈子玉的事情？”欧阳明轩心头莫名地烦躁起来，压抑住火气，硬气地说道。
素澜想，这是冲突的开始，他们两人总是在争吵中结束话题，然后是他的拂袖远去，她的默然不语。
见她没有什么表态，欧阳明轩快步上前，钳住了她瘦削的肩膀，低沉暗哑地说道：“我们不该这样的，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一定的道理，你应该懂得我的心。”
肩膀被抓得很紧，疼痛感蔓延开来，素澜默默地往后移了一步，凄然而笑，道：“这样吗？你想说自己深明大义，说我是妇人之仁，不可理喻，是吗？”
他总说自己是为了这个家而考虑，可是，她与子玉一点也不幸福，他们都不在乎他的成功与否，只是简单地希望可以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顿饭，纵然是粗茶淡饭也是吃得有滋有味。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在为他们考虑吗？真的是为整个家而考虑吗？她不信，不敢相信，没有理由相信。
“有时候，我忍不住要佩服宰相大人，你总是可以做得面面俱到。”她微凉的目光静静地从他硬朗的轮廓上移开，从里屋遍染金辉的器物上一一地扫过，金屋银屋又如何，不过是一样死物而已，不及泉水鲜活生动。
她看得太久，近在咫尺的欧阳明轩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轻声地问道：“澜儿，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告诉我可好？”她不说出来，他如此猜得通透，似乎心离得远了，他也寻不得她的岸边。
素澜抿唇浅浅地一笑，轻飘飘的口气，像是在唏嘘：“一点痕迹也没有……”
看见她略显疲惫的脸庞，欧阳明轩松开了手，简单地搭在她的肩头，道：“什么痕迹？”
以前在旧府邸内，至少只有他们一家人，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虽然每日早出晚归的，却也是对她疼爱有加的，子玉也是喜欢黏在他父亲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在书案前奋笔疾书，她则是在一旁挑灯研墨，那远去的日子何其的温馨，只是过不了几年便消失殆尽，余下无限的遗憾。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样的默契已经消散了七八分，而今，她是看不明白他的想法，他也是摸不清她的心思，形同陌路大抵便是如此，只是在外人面前依然要上演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恩爱形象，仅此而已。
欧阳明轩看着她脸上纷呈地走过一种一种微妙的神色，叹息了一下，爱怜而心疼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拢入了怀中，她也不抗拒，就那么静静地倚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一边回忆过往烟云，一边听着那怦怦怦的稳健心跳，那里曾经为她而心跳过，只是现在换了新人，褪去了她的形象。
欧阳明轩眉头轻轻地一挑，说话慢里斯条，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澜儿，你不需要多想，好好地在府里享受一切，总有一天，我会一直陪着你们，跟从前一样。”
素澜沉默不语，只是抬手轻轻地按住了他的心口，侧耳听着那里的动静，很均匀很整齐的节拍，是真心话？
欧阳明轩松松地握住了她的柔夷，低语道：“你一直在这里，没有远去，谁也没有离开过。”
她怔了怔，疑惑而动容地望着他，瞧着他脸上泛着的柔光，眼里夹杂着怜爱，抬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他俊逸的脸，真实的触感向她昭示着一切都不是幻觉，他真的说了，真的告诉她他是爱着她的。嘴角飘然地上扬，道：“你回来了。”
欧阳明轩翘了翘唇角，为自己终于挽回了心上人而感到幸福，俯身往她淡色的唇上浅浅地一啄，柔情似水地说道：“我一直都在，没有离开。”
素澜心里麻酥酥的，像是少女时代的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怦然心动，脸色也好了许多，微微地一侧头，用仅有二人才可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道：“日子久了，早已忘记了过去的种种，你这样举止，可是要我原谅你？”
欧阳明轩心尖微微地一颤，澜儿是在宣告他的计划失败了吗？他可没那么容易受挫，好不容易解开了心结，怎么好让她再一次关上心扉呢？
他长长地轻嘘一口气，脸上的疲倦早就一扫而空，神情宁静得很，道：“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对你们的心，从来没有改变过。”低头拨弄着她光滑如缎的发丝，动作轻柔，令她想起曾经的甜蜜，他是回来了。
素澜的眼波流动，像是含了一汪活泉，盈盈潋滟，刹那间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他，能够明白他的一些心思，比如，他们不过是经历了一场小小的冷战而已，如今已经回归了默契。
“说一说你过来的目的吧。”她的脸色极为柔和，像是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眼睛灿然地望着他，见到了他眼里的一丝慌乱。
欧阳明轩对别人都不会有如此的反应，唯独对她却是难以逃脱地流露了心底的情绪，嘴唇不经意地抖了一下，她还是以为自己的求和不过是为了说事而铺垫的吗？嘴角本来是翘着的，如此，自然是笑得有些古怪了。
素澜的下颚微微地扬起，坚毅镇定地看着他，嘴角自然地完成美妙的弧度，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能够令他惊慌一下，真的很有趣，不是吗？此刻，他就像是一个举足无措的小孩，那么的单薄，那么的无辜，需要她来安慰。
“澜儿……”他惊慌地唤道，深情早就逸了出来。
素澜心头一软，小鸟依人地靠在他的怀里，徐徐地说道：“明轩，莫慌，一切有我。”这话本该是大丈夫所言，却是由她这个女子亲口说了出来。
欧阳明轩坚毅的脸庞散去了愁云，露出欣喜的光芒，惊喜地说道：“原来你没有抛弃我。”若是让别人知道朝堂之上雷厉风行的宰相大人会有如此孩子般脆弱的一面，一定会以为看花了眼，可是，的的确确是同一个人，只是真诚地遵从了自己的心，把自己的内心世界流露出来，与心爱的人并肩而站。
“可是为了子玉那孩子？”素澜的目光变得复杂，和缓柔情地说道，一双妙目流动着灼灼的光华，好似过去的岁月都回来了，依旧貌美如花，青春四射。
欧阳明轩动了动嘴，道：“你知道了？”
素澜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道：“是啊，我知道了。没想到子玉终于找到了心仪的姑娘，做母亲的理该为他感到高兴，只是听说你这个父亲不满意这门婚事，你若是反对，我却是不能站在你那边的，我无法做到割舍我的孩子的幸福。”一口气说完，仿佛痛快了许多，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朝着欧阳明轩淡淡地一笑。
欧阳明轩搂着她的肩膀，静默了片刻，缓缓地问道：“澜儿，你是同意了？”
素澜“呵呵”笑了一会儿，将手环住了他强健的身子，浅浅地问道：“能够遇见心爱的人，并与她白头偕老，不是很幸福的事情吗？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天理所归。”
见他没有接话，素澜继续说道：“子玉那孩子已经给我看了清儿姑娘的画像，我看着很满意，特别有灵气，是个聪明的姑娘，你也瞧瞧。”
素澜离开了他的怀抱，从旁边的梅花映雪大斗白玉觚中取了一个画卷，细细地将画卷展开，交与夫君观赏。
上边画着一眉清目秀的姑娘，娥眉横翠，粉面生春，窈窕动人，嘴角含笑，若水晶盘内走明珠，意态闲然若红杏枝头，确实是个俊美清灵的姑娘。
她是一眼便喜欢上了，只是明轩的态度就不好说了，毕竟他向来是注重门第观念的，是以，在为子玉挑选的几位姑娘里，不仅模样秀丽端庄，而且家世也是极好的，不是富甲一方的，便是闻达天下的权贵千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