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似锦身上的冷淡是一种天生的冷淡,或许也有部分后天因素在里面,但大致上,林似锦算是个冷淡的人。除了年少时候光阴里有幸福的痕迹,但她生来寡言又少语,并不是个善于为自己解释的人。这份冷淡大致体现在她对周身所有事情不关心的态度上,工作中和同事交集不多,社交生活也少得可怜,日常生活三点一线,学校,超市,家,也就是除了上班,吃饭,睡觉,读书没什么别得兴趣爱好。单位里同事时下的笑话她听不懂,也不打听旁人的事,又因为家庭原因与亲戚往来也少,活脱脱一个活得脱了节的人。
一个周末过得不咸不淡,顾思远并不在。林似锦也落得轻松,长期处在高压之中毕竟对身体不好。
林似锦安排好了学习计划,一早起床读书,除了中间给自己煮了面,其他时间整整一天多都没有出过家门。
等到陆续忙好时间也到了晚间6点,肚子有些饿,她倒是懒得动。窝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动,就这么支楞着看着窗外,神情木木的。
顾思远进门的时候就看到盘腿坐着的林似锦,窗外天色渐暗,半空中挂着一轮弯月,世界似乎难得的一派清净。顾思远揉了揉因为过分喧闹还有酒气带来胀痛的太阳穴,这份默契的安静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一扫先前在家宴上的嘈杂。
男人随手把大衣挂在门边的架子上,弯下腰脱了鞋。要说长得好看的人真的讨喜,你看,普通人做起来佝偻的动作到了漂亮的人身上却也别有一番风情,顾思远身线狭长,这弯腰的动作也似流水一般倾泻舒展。
“啪嗒”皮鞋和木质鞋架发出轻微的响声。
林似锦回头。
一丈宽的客厅里一眼望到头,林似锦就这么望进了这个男人眼睛里。他脸上挂着些疲惫,眼底却含着笑。
男人没有在客厅多做停留,放下东西起身往厨房方向走,边走边松了领带,挽起剪裁精良的衬衣袖口。
没一会儿,厨房里传来水壶加热的声响,又过了一会儿,男人笔直修长的腿一迈,端着两个热气氤氲的杯子出了厨房,视线里,林似锦看到他结实有力的小臂,她不得不感叹,有些人好命的让人嫉妒,连一丝丝的手臂线条都完美。林似锦慌忙转过头,像是怕下一秒会流鼻血般的匆忙。
顾思远居高临下的睨了眼躲闪的林似锦,故意贴着她椅子后背弯腰,下巴无限距离地凑近林似锦的头部,形成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因着面前滚烫的茶水,林似锦想动动不了,脸上也渐渐也有暖意。
“去换衣服,吃饭。”
林似锦确实有些饿了,也没多问,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圾上拖鞋往房间走。
出了家门,楼道里一阵冷风穿堂而过,林似锦下意识的紧了紧领口,不想下一秒钟围巾兜头而下,又裹了两圈,对面的男人才满意似的松开系围巾的手,把林似锦裸露在外的手也顺道塞进了大衣口袋里。
林似锦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扮相,雪地靴,牛仔裤,羽绒服,围巾,看着委实裹得严实了些;对比旁边穿着大衣衬衫的人,林似锦有一瞬间觉得可能两个人不在同一个季节。
呆在家两天,这出门透气也让人心情爽利起来。林似锦抽了抽一时没有适应的鼻子,踩着星星的余晖往下走。
走出楼道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是那种沉重的墨色毫无杂念的在天际铺开,星星和月亮的光芒也在这厚重的幕布下显得越发清冷起来。
林似锦吸了口新鲜空气,不免感叹中城冬季夜晚的空气真好闻。
“这边。”
顾思远的车就停在了小区的花园边上,月光下一辆银色奔驰G级大奔,流线型的外身在夜色里让车子看起来更加...嗯,更加贵。
林似锦诧异地瞄了眼旁边的顾思远。顾思远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并没有看见他的视线往林似锦的方向打量,倒是立马解答了她的疑问。
“老爷子让开的。今天回来的太急,没空换车。”
林似锦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去向更深层次的东西,不置可否地跟上前面快了半个身子地顾思远;仔细一想,她也并不知道顾思远之前开的是哪款车。但是偶尔记忆地空隙里,她记得半大的顾思远多半开个半旧的大众朗行带着她兜风出去吃好吃的。
林似锦微微思忖,不做他想。
顾思远车速不快,两厢无言,林似锦看了一路的中城夜景。
一路晃晃悠悠地到了市区里一家生意红火的羊蝎子店,正是饭点的时候,等到顾思远停好车过来,就看到林似锦傻傻地站在人家门口,白色的羽绒服裹的严实,从背后看起来倒像只皮毛厚实的小熊,看着有那么几分人气了。明亮的光线和嘈杂的喧闹下,顾思远有些晃神,从遇见林似锦开始那份隐隐的不安突然在那一瞬间都放下了,迈出的步子也透出了几分轻松,整个人散发着迷人又自信的光彩,似乎比这夜色还要诱惑几分。男人埋在阴影里的五官一霎那寂寥:四年前,那么害怕丢掉的人最终还是弄丢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这段时间里,除了一味的霸道控制来克制住内心的惊慌,他想不到怎样宣泄自己对她的情绪,毕竟他承受住她的一次逃离就那么难,万一再找不到,那他往后的人生又该有什么意思。
男人一瞬间明媚的侧颜看呆了好些等位的顾客,林似锦站的远都不免听到周遭的窃窃私语。
“哇,这男人极品啊。”
“乖乖,何止极品,根本是神仙级别的男人。”
“你们女人就是肤浅,男人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实用最重要。”对话里的两个女生发出不屑的调笑。
“是是是,这谁比得上董大哥实用啊。”一厢那个短发女子给另一个长相甜美的长发女子递了个大家心知肚明的眼神,嘴上打着马虎眼。
“那是,我董自知的靠谱可是单位里出了名的,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啊,就是肤浅;今天喜欢这个男明星,明天又说谁更好看。我跟你们说,这长得这么漂亮的男人指不定多花心呢,到时候有的你们吃苦头。”
剩下的两名女子相互调笑一番,这事就算过去了。
“走吧。”林似锦一哆嗦,倒不是被顾思远的声音吓的,是他拦着她的姿势太自然,是一个成熟男性对一个女性的占有姿态,不容置喙,也剥夺了林似锦的思考。
林似锦的推拒旁人并没有看出,但顾思远手掌下力的作用实实在在,他睨了眼默不作声抗拒的女人,嗯,加重了手下的禁锢。林似锦动弹不得。
见无效,林似锦终于放弃,开口道:
“在外面排队。”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以两个人的距离,顾思远刚好可以听到。
这家店生意火爆想来是有原因的,一来是冬天就是吃羊蝎子的季节,又碰上周日,这个时间点恰好是大家结伴唠嗑,发泄情绪的好时间,一夜轻松过后,又是一条努力工作的好汉;二则,店家很贴心,因为堂内空间有限,店家特意在门外搭了玻璃房,等位的顾客吃着小食暖意洋洋的坐着看风景,自然能挽留住顾客。
想必这食物的味道也是极好的。
“嗯”一进门,顾思远带着林似锦站在一旁的角落,取下她的围巾,往柜台方向走。人来人往的林似锦没有看清顾思远那边的具体情况,以为只是换个地方等位,老老实实地站着,低头数星星。
“顾先生,请跟我往这边走。”
领班打扮的青年男子恭敬地半弯着腰。林似锦细不可见地眯了眯眼睛,对于顾思远牵起她的手也没有拒绝。
羊蝎子上的很快,一大盆带肉的羊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看得人垂涎欲滴良久。顾思远拿过林似锦的餐具又细心地用开水烫了一遍才放到林似锦面前。
一顿饭吃得安静,顾思远看了眼林似锦堆满的骨碟,轻捻着杯子,开口道:
“老爷子年纪大了。”嘴里的沾着浓稠汁水的肉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包间里很安静。林似锦并没有去看对面顾思远的表情,是别有深意的一句话,还是普通的叙述。
“别家的孩子都陆续结婚了。”
“嗑嗑”,一时紧张,林似锦微微咳嗽起来。
顾思远面前的餐具仍然干净,男人静坐对面,女人面容里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都没有放过,一双狭长的眸子锐利非常,从林似锦一点点的表情里看出她的真意。她的性格太软弱,如果不是强硬地侵占攻城掠地,她对于自己的喜好都不明了。
林似锦悄悄看了眼对面的顾思远,不想正巧望进男人琥珀色的瞳仁里。他的眼睛也变了很多,虽然是一样的形状,也是同样的颜色,甚至安静的样子也是一样,只是更加凝神,沉稳中攫人心魄。
“哦,那你也准备准备。”林似锦打着马虎眼。对于顾思远这些日子的目的她多少也猜到几分,只是不明白,明知道不合适,哪怕过了那么些年,他们两人的问题也并不会被实际掩盖。倒不想他明里暗里直接开口了。林似锦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你准备的怎么样。”顾思远一挑眉,双手环臂,微微后仰,一瞬间卸了所有的强压轻松的往后座沙发上一靠,好整以暇地看着林似锦周旋,她的眼睛滴溜一转,顾思远便知道这只兔子是不是逼急了要咬人。
“我准备的也挺好的。”
“是吗?”林似锦的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男人并不着急。
“那个傅恪。”林似锦脑子飞转,正想着那谁当临时垫背的,对方已经先报了个名字。林似锦又偷偷瞧了眼对面的顾思远,想看看他的反应再做打算。
这一瞧,瞧了个正着,顾思远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的眼睛。似乎特别期待她的答案。
林似锦心里一紧张,立马开口:
“不是不是。”她哪能搭上人家大好青年的前程。这回地有些心虚,也有些底气不足。
“哦。那跟我结吧。就明天。”林似锦感觉自己的头皮瞬间通了泄漏的高压电,炸得她汗毛直立不说,手下最后一块大骨头也吓得掉进骨碟里,盘子底部的汤汁溅了她米色的毛衣一身。
惊吓之余,她思索是不是顾思远这离开的两天里受了什么刺激,要说顾思远会在意被家里人催婚,她是不信的。她见过他那个青梅竹马叫林立英的漂亮小姑娘。
林似锦兀自嘟哝了一句。
顾思远长手一伸,越过油腻的碗碟,拉着林似锦没有地方摆的手用湿纸巾仔细的擦拭,他微微侧着头,光影里打出他深刻俊朗的五官,漂亮清晰的脸若是看久了,会着迷的,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蛊惑。
林似锦渐渐冷静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下的残局,像是对弈多年的两人,你追我赶的棋局里一人终于妥协,他舍不得。他看着渐渐无处可放的棋盘,他心底终局的恐惧让他不顾一切的追逐逼迫。
顾思远害怕散了,也害怕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