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情绪很低落。怎的，离开妻子陪着师傅就这么难受？”罗业放下手中的书，对着发愣的杨应彦笑问道。
杨应彦从思绪中摆脱出来，连连摇头：“玉环喜孕，学生只是有些担忧罢了。”
“在你杨府上还用担忧么？”罗业轻描淡写的拆穿他谎言，“你所忧者，是杨柱国的强硬吧。”
杨应彦苦笑，清楚瞒不过眼前的恩师，坦白道：“最近与祖父意见愈发的相左。学生从户部退下后，原本想要举荐书坊出来的周侗。周侗在大名府任知府两年，当地民生富饶，连李巡抚也是赞叹有加，本是户部侍郎最佳人选。可祖父却要求我举荐族弟应亦？哼，那混小子一天只知遵循古礼。要是交于他手上，难不成要被他折腾成什么样。”
罗业沉默半晌，叹息道：“陛下的手段终是激烈了些。现下几大世家已经开始有默契的联合起来了。”
“从民生一举赶超西唐之后。陛下那颗心，就膨胀了。委托儒家设立‘技击之士’，道家开化‘大荒暴卒’，分化世家军权。大幅度提拔寒人士子抢占朝堂话语。这一件件举动，原本我与师兄是打算用二十年时间来完成的。”
杨应彦身为世家子，最是清楚此些年世家受到皇权的压迫有多厉害。一向矛盾的崔王杨三家都开始有意无意的抱团对抗，往日坚定站在皇帝背后的候莫家也减少了话语，更多的时候只是沉默。
罗业食指轻轻敲动桌子，道：“我将你从朝堂里拉出来送往红口，就是担忧你深陷在里面难以脱身。虽然不如中枢权力大，可毕竟自成一系，更能锻炼人。”
杨应彦点头应是，想了想道：“红口受西夷管制数百年，体制独成一系，加之朝廷允诺自制....弟子担忧难以控制。”
罗业微笑，“若你不将红口视为大汉一部，那红口必然不会以汉土自居。红口赋税，全数尽用于红口，朝廷不抽一分一毫。至于你所担忧的人心，很简单。”
他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候莫唐信亲领一万西军进驻。有了军队，红口安然。第二，以商道利益诱使红口当地大家族。这些大家族控制了红口大部的民生，笼络好他们，红口生不了乱子。”
“另外，我儒家稷下学宫与道家峨眉都会派人常驻那里，加上原本的佛教。相信用不了多长的时间，红口当地文化即会慢慢转变过来。”
他掀开车帘。大汉最精锐的禁军士兵持器跟随，数以百计的马车华辇缓缓驶出大兴城向西而去。
望着最前方那面大大的“汉”字旗，那旗子的下方正是皇长子刘畅的车辇。罗业看了好久，方才放下车帘。
“在红口，与大皇子相处时，把握分寸。为师希望你仅存公事，勿以私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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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口，东西相交一颗璀璨的明珠。东西文化经过三百年的岁月，在这座城市得到了完美的融合。随处可见穿着盎西曼服饰的当地人用华语亲切的交流，盎西曼风格与华族风格的建筑比邻而建。城市热闹忙碌，繁荣而又不失朝气。大街上华人、盎西曼人、波拉人平和相处，竟是比京师大业看上去更要繁华。
得益于这些年门户开放，融合了盎西曼风格的红口戏剧引起了整个大汉的轰动。便在这一处最著名的‘幽院’，每日里都有不少生活不下去的人们想要将儿女卖于入院。
负着手的老妈子挨着审视这些生存不下去的人们。从长相、体态甚至走路时的姿态一一观察着。
有幸被点到名的父母长舒一口气，自己的儿女总算能够生存下去了。说不得将来还会成为举国追捧的大家。而那些没有被选上的，则是黯然离去。等待他们的，是继续的贫困饥饿，甚至死亡。
在那群被点到名的少女中，有一位少女明显不同。年岁约莫不过刚刚过十，五官深邃却又有着华人独特的柔和。淡蓝色的双眼如同波拉帝国最富盛名的宝石，盎西曼人独特的高鼻梁之下如同樱桃般的小嘴，光泽艳丽引人蠢蠢欲动。
她仅仅散批着头发，随意一件红色布裙，却在所有人中极为显眼。她的美丽如同太阳般刺眼，威严且又充满力量。周围的人们都下意识的避开了她，
只有一名面容姣好明显是华族的女子此刻抱着她。穿着普通，不施粉黛。应该是她的母亲！大概是因为无良的盎西曼父亲抛弃了母女俩，才使得母亲不得不将女儿卖入戏院。
“安...吉娜！”点名的老妈子也被这女孩的容颜惊了一下。迟疑片刻，才问道：“混生子？”
“是的。”母亲一脸愁苦，泫然欲泣。
老妈子笑笑，这等事情她可见得不少，早已习以为常。不过眼前这女孩实乃她从未见过之艳，忍不住多说了句：“别哭了，你这孩子未来必然享福荣贵。领些钱去，带孩子去街上游玩一转吧，日落时可要送回来的。”
从头至尾，安吉娜未说一句话，乖乖牵着母亲的手出了院子。一路上，不少人惊艳于这女孩的容颜，纷纷驻足逗戏，甚至有人明言出大价意喻买回家去。母亲只是回绝，而安吉娜似是少不更事，对任何人都是报以甜甜微笑，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母女俩来到某家酒楼，径直进了包间。
刚一进屋，安吉娜便乖乖的将母亲牵扶坐下。用甜的发腻的华语讨好问向母亲：“母亲大人，想吃点什么？女儿帮你去点。”
女子此刻完全没有了刚才自然，反而不自觉的往一旁靠了靠。
安吉娜可爱的嘟着嘴，撒娇般拉着她手连连摇道：“母亲你说嘛。想吃什么女儿都让人去给你弄来。”
女子脸色愈发的惊恐，避无可避的被拉至座椅旁，语气颤抖道：“岂....岂敢劳烦贵人。还请坐下，由奴家招呼。”
安吉拉眨眨眼，眼中的雾气如同宝石的荧光，“你是我的母亲，孝敬你可是孩儿应该做的啊！”
若是旁人在此，定会融化在她此刻娇媚的模样中。但女子脸色却更加惶恐，无可奈何的坐下后：“但...但请贵人...随意。只求...只求贵人事后放....”
“那女儿这便唤小儿上来可好！”安吉娜甜甜的打断女子话语走到门外。
屋外有些吵杂，安吉娜甜甜的唤了几声也未见小儿上来招待。她脸色愈发的阴沉，女子脸色跟着愈发的惨白，而窗外的杂闹声也愈发的大了。
屋内的气氛有些窒息。半晌，安吉娜展颜一笑，来到窗边往外望去。
十来名白衣负剑女子神色局促的站在街中，围成一圈隐隐可成阵势。但见她们左胸口处金丝缠绕‘峨眉’二字。她们大都十来岁，最大的兴许不过十七八，最小的差不多仅有十岁不到。而让她们紧张的，是无数过往行人的驻足观看。
一众女子是随师门长辈前来红口的。如此热闹的俗世对于这些常年静修在深山里的女孩们有着莫大的吸引，很是稀奇的左观右望。
对于东西交接的红口。一群来自峨眉的道姑，并不能让他们惊叹啧啧，儒道两家在此地的影响远不如大汉。他们所惊叹的，是被簇拥在中间，那个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的小道姑。
乌黑光泽的道髻衬托得她胜雪般的肌肤，清冽秀绝的五官令得这繁华热闹的城市几近窒息。便如同卡其斯山巅孤傲的雪峰，多数人只是望一眼便心生崇敬圣洁之意。几乎有人忍不住想要跪拜这应该是天上下凡来的仙女。
众女便是早已习惯了这纷纷的眼色，但面对如此阵仗也不禁有些慌乱。而议论中心的小道姑脸色冷漠，被众人围在中间，仿似被众星围拱的明月，清冷的让人心寒。
“峨眉.....”安吉娜看着那群道姑，眼神却只是望向那个与她一般大小，同样绝美无比的小道姑。
似是心有灵犀般。那小道姑的眼神忽的望向了这边。
她们俩静静的互相对望，或许是相互的欣赏，也或许是惊讶于对方的容颜，更可说是那一股说不清的天生排斥厌恶，谁也没有先行撤回目光。
一个艳美如同牡丹盛放，一个冷艳得仿似天山雪莲。目光交错犹如宿命的牵引，让这两名集天地芳华、钟灵毓秀的女子相见了。
安吉娜报以甜甜的微笑，而那道姑仍然面无表情。当两人同时转过头时，安吉娜脸色已经阴沉下来，居高临下对着女子道：“安排人去杀了她。”
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道：“贵...贵人。那...那是圣宫峨眉的传人，奴家岂能得罪得起啊！”
安吉娜看都不看她一眼，脸上已没有了乖巧甜美的模样，双眉间煞气隐隐可见。“那个道姑，我看见她就一股莫名的厌恶。不管如何，她必须死！若她不死，那你的家人就代替她死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