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此乃大好机会!”新任红口相林黯提高声音,言语激动。“夷人管制红口数百年。如今虽撤走,但舆论仍掌握在其手中,其中细作更是无数。当借此机会整顿红口上下,扭转民风归属大汉。”
并非玩笑!
红口连结东西两国,加之受西人所辖三百余年。想要留下一些细作刺探汉国民情、诱导红口民风,那是太简单不过的事了。偏偏大汉承诺红口制度不变,更是给西人行事方便了许多。
红口相林黯话刚出口。太傅许安立即出声阻止:“殿下千万不可大动。红口刚刚回归,民声尚未安稳。若手段过于激烈,难保会起波澜。临行前,陛下千叮万嘱红口首要即是保持安稳,切不可妄动!”
林黯怒目相视:“汉人的土地,怎能容许他国细作猖狂?”
许安毫不示弱:“治国当因势而导,岂可率性而为?”
刘畅及时制止了封国两位重臣的对峙。他心中同样犹豫,想要借此机会一举铲除盎西曼留在红口的眼线。又担忧被对方鼓噪民意,坏了父皇的叮嘱。
眼神瞟向一旁老神在在的杨应彦。
相国与太傅都出声了,就只有他这内史没有说话。似乎感受到了刘畅的目光,杨应彦抬起头,对着他道:“一切单凭殿下做主。”
太傅是儒家的人。大汉的任何一寸土地上,都必须有儒家的人。这,是一种态度!哪怕红口有自制之权,但儒家仍是汉家的治世理论。刘畅很尊敬儒家,但那套徐徐教而化之的说论在此刻他却是有些不认可的。
相国是父皇派来的。虽然临行前父皇再三强调稳字当头,但瞧着相国的态度,便可见在父皇内心真正的态度。
刘畅很早便注意到了杨应彦。红口带来巨大红利,杨家是有份额在里面的。派来族中子弟来此,是很有必要的一步。可是刘畅看重的并不是这些年杨家与皇室的亲密,而是他身后那位被称为‘隐相’的地算先生。
从这些年父皇的施政来看。刘畅惊讶的发现,这位先生与他那师兄根本不像是那些老旧的儒家子弟。重商利、推强兵、扶农工,这一系列的政令下来,其间不光有法道兵家的理念,就连西唐那边的墨家理念也是毫不犹豫的拿来使用。他们师兄弟二人,更像是打着儒家名号的百家生。
更为重要的是,儒家至今也未旗帜鲜明的站出来反对过,反而继续留着二人在皇帝的身边。这其间透露出的信息,让刘畅察觉到了不少意味。
他开口道:“相国与太傅大人说得皆有理,容本王考虑一番吧。”
话已至此,两位大人只好知趣而退。杨应彦跟在两位身后施礼后打算跟着出去,不料刘畅忽然笑呵呵道:“应彦兄,此番虹口见闻不少新奇。留下陪本王探讨一番如何?”
他二人年岁相仿,出身相近。首次来到新地,自是不会像太傅相国这般清心寡欲。两位大人倒也并未多想,只是暗道年轻人意气相投而已,先行一步离去。只有杨应彦心里清楚,他与这位皇子并无深交,实在担不起他那一声应彦兄之称。
新王府是以前盎西曼的督守府。还未来得及整改,里面一干东西皆为西化。刘畅拿起一只精致的茶杯,笑着递给杨应彦:“这西人最爱我朝瓷器。可如此茶杯,只适女子。应彦兄将就了吧。”
杨应彦也笑着接过,回道:“西人的骨子里,总是缺乏一些东西啊!”
两人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刘畅将杯子放下时,忽然话锋一转感叹道:“还是军营里来的舒服。大口饮酒,畅快吃肉,同袍们坦诚相待,决计不会与你藏着心思。刘畅被封此地为王,可是远没有当日在西军时的自在。”
杨应彦恭敬回道:“臣下理解。可毕竟殿下的出身就注定了一生的道路。有些事追忆一番即可,有些责却要担当起来才行啊!”
刘畅盯着茶杯,顺着回道:“那应彦可否愿意协助本王担当起这份应尽之责呢?”
杨应彦连忙道:“臣之本分也!”
刘畅摇头严肃道:“我要的是你真心的辅助。”
屋内一番沉静。好半天,杨应彦才抬起头笑着道:“不知殿下何意?”
“刚才...你为何不作声?”
杨应彦道:“有相国太傅两位老大人在,哪有小子出声的份。”
刘畅哂笑道:“哦。陛下委派给本王的三位辅政大臣。两位只会给本王出选择题,一位闷声不作响。却叫本王好生难做啊!”
不待杨应彦接话,他继续道:“杨内史,本王关注你很久了。知晓你背后那位先生将你运作到红口来绝不仅仅是让你来当应声虫的。”
“本王的出身,或许威慑下平民百姓尚可。但只要在朝的大臣都很清楚我的境遇,更遑论杨内史了。”刘畅淡淡的叙说着,“幼时只与母后一道生活,出宫后在西军待了些年份。对于治国之道可谓一窍不通。若是父皇将我发配到关内某地封王,本王尚可不管不顾的交由下面的人治理。但,这里是红口!这些年出不得任何差错的红口。”
杨应彦抬头看了眼刘畅,语气飘忽道:“为何殿下不拒辞呢?”
刘畅微微一愣。想起太极殿父皇的那番话,心中一阵酸楚,怔怔自语道:“有些事,总要有人来承担的。我这个皇子的身份,却是最好不过了。”
父子俩在太极殿的对话,杨应彦自是不知的。但从朝廷政令的颁布,他又如何不知大业城里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将皇长子封在此地的目的。刘畅话中那莫名的悲哀,令他同情之外生出一股佩服。
杨应彦轻轻说道:“那殿下仔细想过没有陛下其他的意思呢?”
“其他的意思?”刘畅迷茫的问道。
杨应彦摇头道:“陛下一代雄君。安排殿下来此难道只是如您所想的那样?您也知此地之重,陛下怎会全凭个人喜好将您封王于此?”
刘畅眼中精光一闪,却只是刹那。整理心情后自嘲一笑:“畅最是清楚自身境遇的。内史的话,本王多谢了!”
朝堂不少人说这位殿下虚伪作派,大灾中虚情做作以揽民心,密谋太子大位。但在杨应彦看来,就刚刚殿下那番话,也能体现出这是一位极有担当的皇子,并非朝中人议论的那样。而且,那位陛下绝不会仅仅将他派来背这个万世骂名的。其间的期许与矛盾,怕是只有陛下自己心里才清楚。
想到师傅的那番话,杨应彦语气提高了不少:“臣以为,稳定压倒一切。这是朝堂众臣一致商议出来的,容不得任何破坏。但殿下为何会认为,查彻嫌烦会导致红口民心恐慌呢?”
刘畅不解相望,“今日刚刚回归。朝廷便大肆查封红口遍地,民心必然多思!”
杨应彦笑着摇头:“殿下站高思远,却没有从红口民心去想。臣想,天下无论何地。对于罪犯的看法,永远是相同的。红口出了此等大案,殿下完全可以明白昭告红口。有人趁回归之际意喻破坏红口治安,再派出官吏引导民心。臣相信,大多的民心是向着殿下的。”
刘畅大喜,追问道:“以内史之意。可以一举拔出西人埋伏在此地的暗口?”
杨应彦摇头道:“适当的手段是可以的,却不能太过。毕竟西人经营数百年,近些年眼看红口回归,埋下的暗口只会更多。殿下当划出时日,最多不能过五日。五日一过,难保民心乱猜!”
“这五日内,可将西人最为猖狂的几处暗口拔掉,但教堂却是一定不能妄动的。而且,还可以借此事看出红口巨贾的心思究。当然,罪犯是必须伏法给百姓一个交代的。”
最后,杨应彦笑着道:“无论真假!”
对于刘畅来说,事情从来只有两面。选择了一面,必然导致另一面的反弹。这是军营里培养出来的习惯。
他激动的站起来,对着杨应彦一礼道:“还请内史大人教我。”
杨应彦赶紧起身避开,道:“殿下不可,下臣只是本分。此事只可由殿下提出,由相国,太傅两位大人完善即可。”
刘畅一把扶住杨应彦,眼神明亮的看着他,“有内史大人在,畅此番无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