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开学不久,学校里查寝不是很严。塔卡说她突然有灵感来了,让我在寝室帮她顶着,她想回画室一趟。
我拗不过她,很没原则地答应了。在她走后,慌乱地用被子枕头在床上做了一个有人睡觉的假象。看着看着还是觉得不安心,于是又取下我的蚊帐,挂到塔卡床上去。
小可和洛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当我气喘吁吁挂蚊帐时,她们终于忍不住了。小可说,我知道这世界上有好奇害死猫这回事。不过我还是想问,流年,你到底在干嘛呢?
我说,你能透过两层蚊帐,看清里面睡的不是人吗?不能吧,我想管理员也不能。
她俩听完我的意图,差点没笑晕过去。小可直嚷着要去医院给我定位置。她说,她现在完全怀疑我的智商有问题。
洛蓝笑完后,一本正经地问我,流年,你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欲盖弥彰是什么意思吗?你现在就是在身体力行,进行大实践呢。
我没空理会她们,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顾自爬上床去,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还好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发生。
第二天塔卡回来,听说这些事后,也笑得没心没肺的。她说,一夜不归,你就能弄出这么多事来,那要是我凭空消失了,你不是要把地皮翻过来找。
我觉着这人特没有良心,都不想想,我这一晚上都在为谁辛苦为谁忙呢。当时我们正在烈日下站军姿,周围安静如水。所以我只好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回她说,就你镇定。要是你哪天突然不久了,我才不会去找,你以为这世界就小到你想遇见谁都可以吗?
可塔卡只听见前面半句话,于是就笑得特别得意说那当然。
结果,事实证明,任何人都是有弱点的。再镇定的人,都会遇见一个能让她自乱阵脚的人。因为爱情里,很多时候,是没有理智的。
塔卡在夸自己镇定的时候,那神情之猖狂。可话一落地,就发生了一件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用我的话来说,她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越夏晕倒了。他所在的方队,就在我们旁边,编号一十三排,与我们相邻。操练时,就在我们左手边。越夏倒地的声音很响,看得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他并不是第一个晕倒的人,所以没有人敢去扶他。教官们早在第一个人晕倒时就说了,站军姿时有人晕倒,谁也不准轻举妄动,让校医来处理。
此刻,校医和一大群学长学姐,就守在操场边上,等待处理突发事件。
但是,塔卡站不住了。她大声叫了一声,报告!
我们的教官有个很好听,很诗意的名字,叫连城。他不知道塔卡要干什么,看了看表说,还有十分钟,坚持。
塔卡不理他,又叫了声报告,便径自向越夏那边走去。
连城冲她吼,站住,谁让你出列的。塔卡不理他,跑过去,试图把越夏背起来。
教官沉着脸,继续吼,塔卡,回来!你别得瑟!
操场那边,校医和几个人正在缓慢地向这边蠕动。越夏虽然不胖,但很高,塔卡很久都没有挪动他。
我在这边也看得心急火燎,终于忍不住地打了报告!
旁边有人小声嘀咕,这俩人都不要命了呀。
我们教官严格可是出了名的。
连城不看我,只是低着声音说,别管!
我急了,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教官,你有人性没有!
这下拉了引线了,连城的小宇宙就在那时候,爆炸了。他横着眼睛看我,问,你这话怎么说的。军人要有纪律,你们这样无视军纪,要是在战场上......
连城是东北人,一米八几,很虎背熊腰的身材。再加上几年军龄,黝黑黝黑的样子,很有钢筋铁骨的味道。他横着眼睛看我的样子,让我有点害怕,但是我还是很大胆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说,我不是军人,我只知道任何人都不能置他人于危难而不顾。
此时,邻近的几个方队都已经人声嘈杂了。教官们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片子。
我当时还是很害怕的,一边讲话,一边流泪。连城黑着脸,走到操场中间吹哨,大声吼着,组织休息!嗓音里的愤怒,是压抑了再压抑的,但还是听着那么明显。他说,流年,出列!
我知道我肯定完了,就连会受到怎样非人的惩罚,也预想了不下几十种。
连城是这次来我们学校参加军训的教官的排长,那些他带出来的兵说他有个外号,叫大变态。
记得我们第一天训练的课程是跨列稍息立正的相互转换。那时我们的动作老是不整齐,连城就在休息时让我们加操。
有几个教官过来帮忙纠正动作。他们一边纠正,一边瞅着坐在一旁气得不行的连城说,你们要认真学,要是真惹恼了我们排长,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我们方队里有人笑,说有那么严重吗?
他们说,不信就试试。他在我们中队有个外号,叫大变态,我们都是他折磨出来的小变态。你们要是想体验一下非人折磨,就试试不听他的。不过,被训练成了小小变态,自己负责。
他们说完,方队里就笑成一团。不过笑归笑,学还是得认真学。因为他当天就在我们面前,罚了一个喊错口令的教官做倒功。
我知道我这次是撞枪口上了。于是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表情,很悲壮地跟在连城身后进了休息室。中途我看见,塔卡和另外几个人,已经将越夏扶进了医务室。
结果出人意料,我非但没有受什么变态惩罚,还和连城成了朋友。不过,过程还是很惊心动魄的,真是不打不相识,不吵不相交。
起初进休息室时,我和连城的情绪都不大稳定。
他一副天阴云暗的神情,坐在我对面。强压着心中涌动的愤怒对我说,流年,在我眼里,你们就是我的兵。当然,我不否认你是学生,但学生也要有军人的素质,才能更好的为祖国效劳。
我那时就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心想死就死吧。但越是这样想,越是害怕,于是昂着头,努力想平复自己的心情。不过这样刚好弄巧成拙,让连城误以为我态度不端正。
然后他的小宇宙就再次爆发,很大声地冲我吼,军人就应当有铁的纪律,军人更要态度端庄,军人......
军人还应该言必信,行必果。这我都知道,但我们不应该见死不救。我顶上他的话,一字一顿地说,声音甚至还盖过连城的。后来,小可和洛蓝说,她们在外面听见我们吵,心都提到嗓子眼来了。生怕我在里边吵出个三长两短来。
只是她们不知道,我在跟连城吵时,一边说话,一边唰唰地掉眼泪。到最后泣不成声,我说,教官,军人说到底,也和我们一样是凡胎肉骨。你们没理由要比我们承受太多。
连城的心,也就是在那一刻软了。他说,流年,女孩子像你这样,不好。今天我们在台上表演时,所有人都在欢呼,我就看见你一个人在流泪。
我说,你知道吗?当我看见你们把酒瓶往头上砸时,当我看见你们一个一个地前倒后倒侧倒,我就觉得心痛。我就特想哭,因为一想到你们要练就那样一身本领,一定吃了不少苦的。
那时候,我就特别期待有孟子所设想的大同社会存在,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那样,就不用很多人去保家卫国了。
连城看着我,眼里满是疼惜。他说,流年,我妹妹也像你这般,柔柔弱弱,心地善良。
可是我娘说,心地太过善良的女子,总是命苦的,因为她们有太多要担忧的苦难。她的话很对,我妹妹从小就体弱多病。
几年前,我入伍时,她都还好好地来送我,可去年我就收到她病逝的消息。当时部队正处于一级战备,我没能回去......
我想连城一定很爱他妹妹,他说这些话时,眼里全是强忍的泪水。
连城曾给我看过他妹妹的照片,在他离开的时候。我们去送他,他笔直地站在我对面,问我,流年,能叫我一声哥吗?
我哭了,轻轻抱住他说,哥,你要好好的。
他点头,转向塔卡,说你们俩以后别太得瑟,要好好照顾对方。
我永远记得连城妹妹的样子,准确的说,她就像我散落在另一个地方的一段记忆。
照片中的女孩,在北方的瓦蓝天空下,坐在院子里,穿着红底碎花小棉袄。
灿烂的笑靥,生命如身后的柳树般,旺盛及地,如花般美好。细眉细眼的模样,与我的轮廓,有说不出的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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