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一响，我战斗部队顺着街道疾进，急骤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敌营房包围。敌人在各个碉堡狂乱地开着枪，无数火舌在夜色中喷射，硝烟在上空弥漫，子弹在战士们头顶上呼啸而过。
听到枪响，冯光抽着他那只心爱的大烟斗直接指挥战斗，他命令身旁的江仔作为联络员进入江屯与部队联系。
江仔来到茶头行，余建南告诉他，刚才一阵扫射，击毙了叛徒欧燊的弟弟欧壁光等数人，俘敌10余人，缴获步枪12支。正说着，楼上一个小房子传来喊叫声：“喂，我是崔绍，绰号‘猪八戒’，给我开门呀……”
江仔一听，果真是被俘战士崔绍的声音，忙应道：“猪八戒，我来了。”他冲上楼，撬开门。崔绍一出来，第一句话就问，抓到叛徒江海没有？他当了自卫队长。随后跟来的余建南摇摇头：没有。
崔绍从江仔手中要过一支枪，走，我带你们去找。搜查了几个房间，终于在一个阁楼的大木箱中，找到了江海。
“江海，你也有这天。”崔绍把江海押下楼，正要押解他走出茶头行，江海趁人不注意，突然猛地把崔绍一推，越墙逃跑。
“他跑不了。”江仔掏出驳壳就是一枪，击中江海的腿部，江海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卟通”一声，掉入墙边的小井，淹死了。
“江仔，你跟着冯老大，进步真快，学了手好枪法。”崔绍爬起来，夸奖道，“对了，跟我一起被俘的甘光也叛变了。”
“这个软骨头，果真叛变了。他还传纸条叫我们不要打江屯呢。我们去找他，还有那个大叛徒欧燊。“余建南带着大家四处搜索，结果在后屋的墙脚，发现一个通向外面的地洞。狡猾的欧燊事先已经作了准备，从这里溜跑了。
住在碉堡上的保警中队，看到欧燊等逃回来，弄明情况后，加强了火力封锁，不仅突击队不易接近碉堡，而且也封锁了我后续战斗部队前进的道路。
这时，霭仔冒着战火带来冯光的口头命令，情况在变化，我军缺少坚攻武器，硬拚、强攻，会引起重大伤亡。队伍马上后撤。余建南听完命令，骂了一句，便宜了欧燊这小子。然后厉声说，撤。
部队边打边撤。宣传队员在交通路口、乡公所门前张贴了减租减息的布告，并沿街散发传单。
1948年3月16日，广四清区队处决江屯反动头子冯楚材、龚鼎年，终于为烈士报了仇。
四、伏敌云山飞雷起，揭竿连州士气昂
广宁县四雍乡大崀村，本是大山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山村。1947年12月26日，整个村庄到处锣鼓喧天，红旗飘扬，飞雷大队挺进誓师大会在这里隆重召开，从此连江支队的军史上记下了这个山村的一笔。
那天，誓师大会主席台上，悬挂着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的巨幅画像，两旁对联写着“跃出老区干革命，开辟新区立战功”。粤湘边区工委领导、司令部所属的部队和附近的几千名群众手持红旗参加了誓师大会，台上台下，红旗一片。
边区工委书记梁嘉介绍了“飞雷队”成立的经过。他说，今年8月，中共粤桂湘边区工委决定由周明、冯光负责组建一支挺进部队，计划向连（县）阳（山）地区挺进，开创小北江新区。这支挺进部队以广（宁）四（会）清（远）区队为骨干，全员150多人，取名粤桂湘边人民解放军北挺第一大队，代号“飞雷大队”，大队长为冯光，政委为周明，下分3个小队、1个手枪队，队伍精练，干部配备较足，干部战士都是身经百战的原珠江纵队西挺的骨干，配备机枪3挺，步枪118支，掷弹筒一具。现在连县的肖少麟、黄孟沾等正在积极准备起义，他们来信说，一旦飞雷大队挺进到达连县，立即举行起义。鉴于这种形势，为响应党中央“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的伟大号召，配合解放军的全国性反攻，边区工委决定，举行誓师大会，派飞雷大队迅速奔赴连县，配合连县起义，我们预祝他们成功。
在嘹亮的军号声和热烈的掌声中，大队长冯光从边区工委领导手里庄严地接过“飞雷大队”队旗，并庄严宣誓，决不辜负党和人民的厚望，英勇战斗，胜利完成任务。
作为政委的周明，心潮澎湃，在冯光代表飞雷大队宣誓后，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飞雷大队指战员们一个个向主席台送上决心书。边区领导和“青干班”的学员给每个指战员赠送一个绣有“立功”字样的新挂包和口盅。而当地群众，像过年似地舞起狮子，敲起锣鼓，欢送部队远征，小小的山村沉浸在一片节日的欢乐中。
部队正式北挺的时间为1948年1月3日。为了不误时机，飞雷大队选择了沿粤桂边境经阳山大崀、河皮、白莲、广西怀集县凤岗、洽水、连南的寨岗，到连县天光山的路线，这是一条到连县的最近路线。部队在连县地党派来的三名向导带领下，日夜兼程，爬山涉水，穿插敌后，经过三天三夜的急行军，跳出了敌人重兵包围的螺壳山区。1月9日，部队到达怀集凤岗的孔洞。
经过几天来的穿行，冯光与周明觉察到，这次挺进是否想象得太过简单，从广宁到粤湘边骑田岭云雾山区，要跨越无数崇山峻岭，荒野密林，沿途没有党的据点，没有群众基础，还要通过或绕过许多敌人的强固城镇和据点，单靠这百多人明显单薄。同时，敌人已发现我军北挺西进的意图，四处派兵前堵后追，在沿途山边埋设了竹钉、火炮，到处敲锣打鼓呼喊打枪，妄图阻止我军前进。
冯光命令部队白天在密林里掩蔽休息，派出参谋马伟和大队谍报员黄雄化装成老百姓，深入敌人前沿侦察敌情。马伟、黄雄接令后很快侦察回来，并带回了一个俘虏。
冯光亲自审问俘虏，从中获悉，敌怀集县独立保警第一、二中队和怀集、阳山两县地方反动团队员300余人，在我前进方向形成马蹄形的包围之势，身后敌人还有一个团的兵力尾随而来，妄图待我军进入包围圈后一举歼灭。
根据这些情报，冯光与周明商量，分析道，部队所经过的广西怀集县（解放后划为广东管辖）这一带都是新区，没有地下党组织和基本群众的支持。现在，我们应审时度势，停止北挺，迅速后撤，保存力量，再图进取。
周明点头答道，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部队根据命令，迅速向广宁后撤。但敌人仍像一群贪婪的狼，紧迫不舍，且兵力不断增多。有乘势入侵四雍老区之意。
部队撤到广怀边境时，冯光让部队暂作休息，自己抽着烟，在作战图上苦苦思索，这时，周明走进来，冯光一见，招手说：“周伯，你来得正好。我们总是后撤也不是办法，得找个地方，打他一个回马枪，敲打敲打这群‘牛骨头’，镇一镇其嚣张气焰。”
周明顺着冯光烟斗所指的方向，看到了地图上的一个黑点：云山里。他赞同道：“是该好好打一仗了，这次北挺中途受挫，战士们正憋着一肚子气呢。走，叫上几个小队长去察看一下地形，回来好好布置。”
云山里是广宁、阳山、怀集三县交界的一个险要山谷，东面古树参天，并有田埂作屏障，便于隐蔽，四边陡崖峭壁，中间山洞相隔，唯有一条羊肠小路从中穿过。此处距云山里村仅两公里，便于部队北面进入云山里。
冯光吐了一口烟，继续说道，根据上述情况，大队决定在敌人来路距云山里村三、四华里外的山路上伏击来犯之敌。
一听要打仗，同志们摩拳擦掌，表示一定要打个大胜仗！
“大家先静一静。”冯光用烟斗指着作战图说，“现在安排一下具体计划。我决定把兵力分成四个作战小组，麦永坚带第一小队在前面堵住敌人的头，黄锦辉、何健生、谢平带第二小队断敌退路；冼润泉、曾牛、黄文林率领手枪队和廖培的爆破组负责埋地雷、爆破、冲锋、突击；霍伦、莫彬小队及大队部人员、掷弹筒手冯桥等集中在指挥阵地，集中枪炮火力截敌腰部。麦冠常副官负责准备地雷和战斗物资。大家有意见没有？没意见，好，马上回去作准备。现在是1月11日晚上8点，根据侦察来的情报，敌人将于明天凌晨3时左右出发，7时前从北部进入云山里。”
当天晚上凌晨两点，全队都提前吃饭集合队伍。政委周明在队前作动员。周明在中学时代参加过“中大剧社”，有很强的宣传鼓动能力。他简明扼要地分析了敌我态势后说，我们部队从珠江打到粤西，又有抗日英雄冯石生的指挥，他是我们的“军胆”。这次伏击战，无论是地形，后勤都于我有利，一定能够胜利。
他的话说到战士们的心坎上。大家精神抖擞，信心百倍。
当天晚上，天色阴沉，大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行军不能打电筒，同志们只能摸黑走在那羊肠山路上，后面的拉着前面的，一个紧跟一个，跌倒了爬起来继续前进。
冯光见手枪班的一个小鬼背着行李吃力，一把抢过来，背在自己肩上。那小鬼不肯，要抢回去，冯光踢了下他的屁股：“走你的路，跟上队伍。”
游击队员们习惯走夜路，很快进入各自的战斗岗位。负责前卫的第一小队，在政治服务员麦永坚的带领下，埋伏在敌人来路右边山坡的梯田埂上，对着伏击点的前端，即敌人的前头部队进入处。他们的任务是先集中火力打击敌前头部队，接着向敌人冲锋；伏击战的指挥阵地设在敌人来路右边小山上，由冯光在第一线亲自指挥；突击队设在伏击点前头，火力组在敌人来路右边山上。
部队埋伏好之后，冯光一再叮嘱大家牢记住，按出发前宣布，大家必须听从指挥阵地的指挥，老虎扑来也不能走动。
渐渐地，东方露出鱼肚白，林子里充满了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生气盎然。冯光看腕上的手表，时间已到早上6点半钟了，敌人没来。很快，太阳已照遍山坡，草丛的露珠也渐消逝。7点了，敌人仍未到；7点半了，按预计时间超过了，敌人还是没到。
战土们在野外埋伏已有四个多小时，蚊叮虫咬，肚饿口渴，都感到有些疲倦，心想冯老大可能会下令回去了。可是，7点40分50分、8点，冯老大仍没有动静，敌人也没到，战士们有的开始在口里嘀咕不停。冯光命令大家保持肃静。
忽然，前哨发来信号。
几分钟后，敌人的尖兵班向前摸来，随后是敌人的大队伍，像一串黄蚂蚁。顿时，指战员们的疲倦一扫而光，个个精神抖擞，心情紧张。大约过了10分钟，敌人进入了伏击路段，但指挥枪仍未响，大家心里紧张得“扑扑”在跳。江仔盯着敌人，咬着牙细声说：“契弟，你死定了！”
说还没说完，冯光手里的指挥枪“砰”一声响了。
顿时，机枪、步怆、地雷、掷弹筒响成一片，前头的敌人倒了一排。敌人见中了埋伏，慌忙反击，双方的枪炮声响彻整个山空，震耳欲聋，惊醒了沉睡的群山。
飞雷队当时装备很差，地雷没有电线，只能用拉绳拉响，埋下九个地雷只响了三个。但地雷加上机枪和长短枪的扫射，也当场伤毙十多个敌人。趁着敌军陷入混乱，突击队长冼润泉一马当先，捧着轻机枪一边扫射，一边叫同志们“冲啊！”手枪突击组、步枪突击组的战土们喊叫着冲杀上去，敌人逃的逃，降的降，乱了阵营。我第二小队火力组集中火力打了一轮枪，马上向敌人冲锋，和突击队相互配合杀敌。
冯光在指挥阵地发现，我军突然的打击、居高临下的火力扫射，加上突击队的冲杀，敌人大部分已崩溃，忙于逃命。但在不远处，一个敌人指挥官（战俘供认是集训大队的连长）带着一二十人，其中有一个机枪组利用地面一群岩石作掩护，进行顽抗。
“江仔，给我做了它！”冯光对身边的江仔下令，“你带领手枪组的小鬼仔，分成两个小组，左右交叉前进，干掉他们。”
江仔掏出双枪，大喊“手枪组，跟我上！”第一个冲出阵地。小鬼们凭着个子小，灵活敏捷，很快逼近了那个顽固的指挥官。
与此同时，步枪突击组的同志也连续从左侧冲上去。从江屯解救出来的崔绍边冲边大叫：“同志们冲啊！”他冲到接近敌指挥官位置时，见敌人炮火猛烈，江仔的手枪突击组难以前进。他一着急，对着江仔喊：“江仔！把手榴弹掷过去。”
敌指挥官一听，反应过来，也投手榴弹还击。崔绍见了，对那个敌指挥官狠狠说：“丢你妈的，你还敢顽抗！”说着提起枪，对准敌指挥官，“当”一声，把他击毙。
就在同一时刻，敌人投上来的一颗手榴弹也响了，“轰”地一声，炸起一团烟尘，幸好没人伤亡。利用这股烟尘作掩护，顽抗的敌人像受伤的兔子般逃远了。
江仔带着小鬼们追击，但没有追上，气得大骂，奶奶的，有本事你别跑。
云山里伏击战，敌兵力比我们多三倍有余，而我们只牺牲了五六人，敌人却被我军击毙十多人，伤十几人，俘虏八人，缴获敌步枪20余支。这一仗是飞雷队建立以来的第一个大胜仗，打垮了貌似强大的敌人，保卫了四雍老区。
几天后，飞雷大队召开了战斗总结会议，会上，大家认为这一仗打出了我们的声威，打得很理想，很满意。会议总结肯定，这一仗能够取得这样大的胜利，主要是我们有党的正确领导，全体指战员同志有高度的政治觉悟和不怕牺牲的精神，并且英勇善战。各级干部能以身作则，带头冲锋，勇猛杀敌。另方面，后勤人员也配合得很好。
江仔补充说：“我们飞雷队的指挥员胆大心细，调度有方，能够发挥全体人员的积极作用。”他人年纪虽小，说得却很有道理，赢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
冯光笑着说：“你还挺会给指挥员戴‘高帽子’的哟。看来我以后不踢你的屁股了。”一句话说得大家哄堂大笑。
不过，冯光是冷静的，并没为胜利而迷失自己。他说，飞雷队回到广宁老区后，他和边区工委领导，以及大队其他负责人一起，总结了这次挺进失利的原因：主要是选择挺进路线不当，想走近路赶到连县，但事前未考虑到沿途均是国统区，敌势力较雄厚；未能派人沿途与地下党密切联系，没作周密的敌情侦察，备用路线不多；行动前又举行誓师大会，日夜行军，部队挺进意图可能泄露；加上国民党正在组织广（宁）清（远）怀（集）阳（山）四县联剿的准备工作，敌军战斗力强。由于以上原因，挺进无法实现。
周明也说，我准备到香港，向香港分局的领导汇报这次挺进的情况，听取他们的意见。大家放心，这次失利了，下次我们一定能成功。
笔者在2001年3月7日，采访了已是90岁高龄的周明时谈到这场伏击战，周明回忆说，当时还不懂得集中兵力打伏击战，只动用了飞雷队自身110多人。如果能调动更多的兵力，敌人这四五百人，也许全报销了。当然啦，我们当时还没有调动其他兄弟部队的权力与威信，时间上也不允许。所以说，这一仗，虽然战术上分散，没有全歼敌人，只打了一个击溃战，但是，这一仗告诉敌人，共产党的游击队不是好欺负的，集中国民党排以上“老差骨”的部队也给顶了回去。这次战斗，克服了主力北撤后的低落情绪，大大提高了部队的战斗意志，打出了飞雷大队的威风。
会后，江仔调皮地问冯光：“冯老大！快过年了，部队有没有菜加呢？”冯老大说：“有！明晚‘煲牛骨’，好吗？”
小鬼们齐声答道：“好得很！”因为我们队伍称国民党军为“牛骨头”，冯老大一说“煲牛骨”，大家明白是打国民党反动派军队了，一听到有仗打就快乐极了。
冯光接着问：“你们的枪擦好没有？”
大家齐声回答：“枪已擦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