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元淑太妃的声音几乎响彻了整个静宁宫,我也是从那时才知道我自己“卑微”的身世,因此也越来越疏远慕容氏,后来她像是知道什么,却也只是叹息了一声,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我。
静元淑太妃离开太安殿后没几天薨逝了,听说宫人发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静元淑太妃死后,楠安帝南定烨下旨因扰乱太后静养的名义不允许静元淑太妃葬入皇室园陵,只能葬入本家,楠安帝南定烨也在朝堂上对静元淑太妃的母家多加斥责,直到静元淑太妃一族再无翻覆之可能。
静元淑太妃可能自己都无法想象自己心里的一丝不甘心,却落得家破人亡的吧,又或者南定未的死让静元淑太妃绝望,本就是抱着打击皇祖母的心态要为死去的南定未报仇的呢?
如果是,静元淑太妃已经做到了,因为静元淑太妃死后,皇祖母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一发不可收拾。
静元淑太妃的“故事”让皇祖母心痛,后悔以前年轻气盛所做的错事。身为孝子的楠安帝几乎没日没夜的陪着皇祖母,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系铃人都已经亡去十几年了,自责还有什么用呢?
皇祖母早就怀疑南定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什么事也比不了本来就怀疑,又被人揭穿那种痛心感觉,还有的就是不敢相信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就算南安帝日日陪在皇祖母身旁又有什么用呢?
想要为自己添上一份心安吗?
可是现在的你已经是三国并称的天可汗了,现在想为自己添一份心安,不觉得太迟了吗?
不知何时,我不再称他为父皇而是称他为南安帝,难道他在皇祖母与刘磬准备对付我的母亲南宫清与他的亲弟弟南定正时没有故意隔岸观火的意思,若不是他的间接帮助,皇祖母与刘磬的阴谋又怎能得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以除掉一个争夺皇位的对手,又可以因刘氏一族与南宫一族的相争巩固自己的帝位,他就这么冷眼看着结局,又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这件事不管是刘氏一族赢还是南宫一族,终究是他赢。
皇祖母生病时,我得于皇祖母的“喜爱”陪伴在侧。
一日辰时,楠安帝南定烨正在上朝,并未前来照顾皇祖母。
我刚走到太安殿的寝殿门口,季英嬷嬷仿佛就是在等着我似的,向我行了礼,递给我一个红木藤纹托盘,托盘上走一碗墨黑色浓浓的药汤,季英嬷嬷示意我端进去。
让我端药汤给皇祖母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季英嬷嬷还把寝殿内的宫女、太监都撤了出去,我心下一凛,也知道这是皇祖母授意的,但我不知皇祖母此为何意,只能直直的看着季英嬷嬷不敢动。
“公主进去吧,太后娘娘只不过是想对您说几句话,没事的。”季英嬷嬷看见我紧张的模样,弯着腰对我亲和的笑道,也让我放心了下来。
“嗯。”我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随意的笑了笑,知道皇祖母只想跟我一人说话,所以我让跟我一样岁数的秋萍在门口等着,而我端着托盘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穿过九州红檀木富贵牡丹落地镜屏,看见皇祖母半躺在床上,手里还是细捻檀木制成的佛珠,嘴里喃喃念着佛语,这佛珠是楠高祖赐予皇祖母的,皇祖母也留了很久,也许那时皇祖父与皇祖母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吧。
我不知道皇祖母到底想对我说些什么,心更加慌乱起来。
我心惊胆战的走到离皇祖母不远的地方,瞧着皇祖母的神情,忐忑的行礼,“溪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安。”
“溪儿起来吧,将药汤端过来。”皇祖母头也没有抬,像是跟往常一样。
“是。”我站直走到皇祖母的旁边,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紫檀木雕嵌寿字桌上,端上药碗,尽量的婉言笑问:“溪儿给皇祖母喂药可好?”
皇祖母听完,放下了佛珠,“那天静元淑太妃说的话,你可是听见了?”
我微微一颤,故不得皇祖母是如何知道的,只能如实回答:“是,溪儿听见了。”
“是哀家对不住你,让你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皇祖母闭上眼轻叹。
说不恨皇祖母这是假的,但毕竟多年的祖孙情,再说伊人已逝,我也不得恨了。所以我释然道,“溪儿不恨皇祖母,是母、亲福薄,所以溪儿不怪皇祖母。”
这个世间就只有慕容氏,我不会像从前一样对她尽展欢笑了,虽然我知道她对我比对行哥哥还要好,可是她不是我的生母。
我虽然还是会唤她一声母妃,皆是因为她对我的好。
“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终是哀家对你不住,哀家身后会尽量保你此生荣华。”皇祖母拿起手中的佛珠感慨,又用威胁的语气对我道,“不过皇后是你的嫡母,你也是她的女儿你必须尊重她,明白吗?”
皇祖母还是怕我长大后想起这件事会对刘磬不利,才让我答应此事,也是让我不算计刘磬这件事与我的“此生荣华”挂起了钩。
皇祖母是放不下的还是她刘氏的荣华贵富吧,我想以南安帝的不许外戚独大的意思,恐怕皇祖母死后南安帝不会再对刘氏以亲近,而是会以打压的态势,而刘氏一族的子弟在皇祖母这个靠山死后若是继续现在的张狂,最终也只能落得与南宫一族一样走向灭忘。
我踌躇了一会,碍于皇祖母的威严,我才答道,“溪儿明白。”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过皇祖母,再一次到静宁宫太安殿是已是半个月后皇祖母的丧礼上。
其实我是不明白的,如果刘磬是我的嫡母,为什么静元淑太妃还要说我是南定正的女儿?
如果我是楠安帝南定烨的亲生女,为何我一年难见到他?他是怕见我吗?
既然我不是慕容氏亲生女儿,慕容氏又何必对我这么好呢?
我也不理解为何皇祖母已经开始怀疑,也非要将南定正害死才甘心呢?
我真的有太多的不明白,其实再想一想这后宫里就明白了,不就是权利、欲望、金钱这些迷了人的眼睛做出来的坏事吗?
由于皇祖母死时托付楠安帝南定烨永不废后,楠安帝南定烨只是将念城皇后软禁于离国都阳城最远的行宫——晋阳行宫。
正孝十六年八月十六早,念城皇后刘磬薨,薨逝后楠安帝没有追封念城皇后。
刘磬死后楠安帝南定烨也未没有再立皇后,而是由位同副后的庄静皇贵妃,现在的庄康静圣母皇太后,就是我的母后,执掌后宫,渊弟也交由母后抚养。
“公主”李兴海在我身边好意喊了我一声,让我脱离想起以往的步伐。
李兴海是以前未嫁入玄璃国伺候过我公公,而这后宫里我认识的宫人不是死,就是失踪,以前的秋若也死在了玄璃国,现在我也只认识他了。
今日前来静宁宫我也只带了他一人,足以见得我对他的信任。
原来我已经到了太安殿的大门,我却很久都没有进入,到底我是不想见到她呢?
还是不想踏入毁了我单纯的地方呢?
呵呵。
或许都有吧。
最终我还是踏入前往了太安殿主殿,毕竟渊弟登基之事刻不容缓,若是在登基大典时见不了南定国的传国玉玺,又怎么让渊弟的帝位来得名正言顺呢?
走进太安殿,眼前是一片一片的白色,一朵一朵的白花,这样的场景除了皇太后仙逝、皇帝驾崩、皇后薨逝时才能得已见到。
而一片一片、一朵一朵白花悼念的正是驾崩一个月多月的康安帝南定行。。
也就是我名义上的哥哥。。
南定国祖训,新帝要为驾崩的帝王守孝三个月才可以登基,三个月虽然还没有到,但大禁行宫里却只有太安殿还在悼念康安帝,可能在南定国内就只有太安殿才敢悼念康安帝了吧。。
走近,好像白白茫雪都悼念康安帝南定行。
我在红色黄花梨木门处停住,深吸了一口气,才侧偏过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康安帝的画像,一排一排穿着灰色素服诵经的女尼。
还有与女尼前面用白玉青竹翡翠帘隔着的慕容氏。。
我向前摆了摆手,李兴海自是懂了,进入了殿内,殿内的女尼们嘈杂了一会儿才恢复了正常,跟随着李兴海如流水涌出来站整齐,才行了礼,“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虽然进宫之前这些女尼经受过严格的宫规训练,但是见了我这个在民间传说有登帝之心,且心狠手辣的女人后,还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看着她们的模样,记得在玄璃国的第一次见他时,自己行礼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张慌失措吧。
我无意于见罪他们,道了一声,“下去吧。”
女尼们如获大赦般回了一个“喏”慌忙退了下去,都没有想过里面慕容氏的处境。
李兴海还想说些什么,没有我的吩咐,也只能看着那些女尼走远。
我看着这些女尼走远,才问:“你是不是在想这些女尼这样无礼,为何我不惩罚她们?”
李兴海恭敬回答:“是,奴才估摸着,应该与庄康静圣母皇太后有关”
我失笑,看着他,“你只猜对了一半。”
而我的养育我十几年的慕容氏又知不知道呢?
有些事情毕竟时间是冲不淡的啊。。
李兴海听完我的话,以为我不悦赶紧回了一个,“奴才不敢胡猜长公主的心事”
我静默了一会,才对李兴海道,“不用在跟前了,有事我会叫你的,下去吧。”
李兴海自然什么都没问就退了下去,看着李兴海远去,我不禁讽刺的笑了笑,暗叹,“原来我已经这么让人害怕了”
踏入殿内仔细看着慕容氏的背影,才发觉慕容氏的背影有了一丝丝的落寞。
不管怎样她终究还是人,躲不过这时间的推移。
一袭黑墨色刻丝鹤纹素锦袍,头发用墨蓝色和田玉钗全部拢起,眼角上也爬上的皱纹这个画面像极了在世的皇祖母。
我走到白玉玉竹帘的前,真心的下跪行礼,“儿臣南定溪给母后请安,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慕容氏跪在哥哥的画像前面,细捏着佛珠,敲打着木鱼。也不知我跪了多久,慕容氏才放下了手中的木鱼与佛珠,开口说话,带有一丝怒气,“哀家不是你的母亲,楠和皇贵妃南宫清才是你的母亲,哀家当不起你的一句母后!!”
一句五个字楠和皇贵妃,也让我知道母后是怨对我的。
我依旧跪着,郑重道,“母后是楠安帝的庄静皇贵姬,在楠安帝生前就掌管六宫事宜,是康安帝的生母,也是新帝南定渊的养母。皇太后的位子,母后不当又有什么人敢当呢?”
母后听完我的话不屑的轻“嗤”一声,就如同当年皇祖母对静元淑太妃一样,不一样的是带了憎恨,“哀家没有你这么忘恩负义的女儿。”鄙夷地又问,“你来是为了玉玺才来的吧?”
“儿臣今日正是为了玉玺而来。”我不逃避,直言。
“玉玺。”母后讥笑,反问道,“你真以为你那个渊弟会成器?”
我也不是当年那个七岁的孩子了,平静的回答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儿臣不知道渊弟会不会成器,但儿臣知道,这么多年不管经过了什么事,渊弟和我是母后的儿子,这不可能更改的。”
转眼,我用商量的语气试图让母后能够接受,“儿臣跟母后做个交换吧,我把行哥哥的一些遗物交给母后,母后把玉玺给儿臣怎么样?”
“咝”佛珠断裂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从内而外感受到一种透凉,突然脖颈的一丝冰凉让我窒息。我瞪圆了双眼,居然从眼里看见了母后充满恨意的脸,“南定溪亏我养你最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恨毒了我,可是你不该逼得你行哥哥退位不成继而又逼得他焚毁了无忧行宫啊!!”
我看见脖颈那个白皙玉手越收越紧,我也感觉我的心就来越冰冷,越来越凉,最后我只能呢喃两个字“母后。”
ps:一般妃子没有册封为皇后的时候,所生养子女只能称之为母妃,而一旦妃子母凭子贵成为了太后,所生养子女才可以称之其为母后。
PS:念城是刘磬为皇后时的封号。
PS:楠和皇贵妃南宫清因罪并未受任何帝王加封,所以只能称其为楠和皇贵妃。
PS: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游子吟》作者:孟郊【唐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