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谓其弟郗曰:“王家见二谢,倾筐倒庋;凡汝辈来,平平尔。汝可无烦复往。”(二谢,指谢奕、谢安。此事见《世说新语·贤媛》。)二郗不乐,然终不能恨。
郗家兄弟中王羲之唯好郗昙一人。其外诸人虽是内亲,性情不投亦终难勉强。
吾之交往但依性情也,当有他哉。
谢道韫既嫁,有些恨王凝之。既还谢家,意甚不悦。谢安慰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亦大好,韫儿为何恨之?”
谢道韫清泪暗弹,答曰:“王郎好道,不乐人伦,每日唯颂经而已。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见《世说新语·贤媛》。)
谢安亦叹息。
不久谢奕病逝,谢玄万里归来奔丧,见姐已嫁,喜。又见王凝之不赴丧礼,怒,欲刃之。谢道韫急忙把他劝住。
王羲之这时也在修道,毕竟还未有出世之想,常训其子。王凝之稍稍好转。
谢道韫持家精明,为人贤淑,更兼才女之名早已远播,士林皆赞王家得此佳妇。
其时,燕国有名士曰张玄,与江南之谢玄、桓玄合称“三玄”,均是大才。张玄亦有妹,貌美才高,嫁与顾大富豪家。
张玄闻得谢道韫归王家,世林称美,心实妒之,亦大夸其妹。
当时有济尼者,并游于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济尼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夫“林下风气”者,言谢道韫有竹林之风,才情俱是上品,豪爽而美丽,自然比“闺房之秀”高出一筹。
王凝之其实也很爱谢道韫,但恐行人伦破其童子之身,不能早登仙籍。反复思之,问曰:
“我欲与卿男女双修,同演妙道,可乎?”
谢道韫怒:“神仙之事本虚妄也,君何迷也!”遂不从。常谏王凝之为官须尽力,王凝之哪里肯听。
谢道韫乃作《弃仙从道论》,与王凝之辩说此理。机锋甚锐,名理精深,王凝之不能敌。
又见谢道韫持家辛苦,大为惭愧,始觉有负贤妻。
王献之甚爱嫂氏,常恭礼学诗。道韫视之为亲弟。
有次朋友聚会,王献之清谈不及萧子美,论兵不敌赵无畏,幸有谢道韫在旁授道,始无败。
其时,诸友在客厅中向坐,王献之倚于胡床之上如乃父当年,谢道韫坐于青绫步障中。
吐词清新。
气若幽兰。
袅娜身影朦胧于屏风之上。
隐隐约约。
画影悠长。
似咫尺即是蓬莱,满地烟涛蜿蜒而至……
诸友皆敬谢道韫,王凝之闻而喜曰:“吾妻即姑射仙子也。”
王献之大嘲其兄:“如此则兄‘然丧其天下焉。’”(语出《庄子·逍遥游》。)
王凝之大窘,叱曰:“弟嬉游终日无所用心,年已入弱冠还不入朝为官,还想嬉戏到何时?”
王献之笑了:“为官何及浪游之快也?”
王凝之也笑了:“你总是学子猷。他回来没有?”
“五兄犹在齐鲁,专门找宿儒辩学,老头子们避之如瘟神。”
“好!好!”王凝之大笑:“你呢,父亲传给你的书道究竟修得怎么样了?”
王献之悠然道:“尚在变中。昔日卫姥(指卫夫人。)言我之书道必胜父亲,这话我最喜欢。”
“小弟莫太狂!”王凝之忍不住道:“你想超过父亲恐怕难喽。”
“那你瞧着吧!”王献之非常自信。
王凝之摇头而笑。
谢道韫也很喜欢书法,常常向王献之请教。王献之告之曰:“书道何须学,但求自在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