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断情?为什么要断?”
云茜气急道:“笨呐,为什么要断,那要你找到梅姐姐,当面问清楚啊!”
风轻尘恍然大悟,说道:“是了,我要找到她,当面问一问。”风轻尘从椅子起身,走了两步,复又停下,道:“我尽管知道要去汾州一带找她,可她既然避而不见,要找梅姑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急不来的。眼下,我要去做另一件事。”
“什么事?”
“找到兽祖浮沤,割下他的项上头颅,带回来祭奠表弟跟张大哥!”
云茜没有多说什么,一路送他出府。
云茜站在站在张府门前,瞳眸闪烁着泪光,对着台阶下的风轻尘说道:“风大哥,一路上多加保重,平平安安的归来。”
风轻尘点头微笑道:“你放心,我回来的时候就是表弟大仇得报之时。云姑娘,外面风大,快回去吧。”
云茜带着明媚的笑,看着他,一动未动,她执意要目送他走。
风轻尘没有法子,只好笑了笑,转身踏上征程。
出城的时候,城门处守城的军士认出了风轻尘,态度顿时变的既恭谨又热络,嘘寒问暖,询问是否有什么可以帮到忙的。
城主府一直没有动静,由此看来,并没人知晓勋满衣是死在自己手上的,或许尚没人察觉城主已然死了。勋满衣说的没错,囚禁自己这件事,他果然做的极为隐秘,以致于祸患临头,暴尸石屋,同样没人知晓。
风轻尘客气的谢绝了两位军士的帮助。
因为守城军士的张扬,周遭近千名修士都知道了风轻尘就在城门处,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风轻尘多少有些腼腆,拘谨的向欢呼的人群道一声辞别,踏上龙荒山原,走过七座雕像,走进龙荒山原深处。
聚拢来的修士似乎猜到了他此行的方向以及目的,兴奋的欢呼声变成了激昂的呐喊声。
晦暗的天空下,一道单薄的形影在千余人喝喊声中,逐渐消失。
..
..
风轻尘谨记张良品教诲,一路脚踏实地的走,没有动用分毫的风息灵力,即便他已悟出了自己的“道”能够做到与空间灵力进行密切沟通,即便通过骨墙遇上落单的蛮兽,他依然以极大的坚忍克制住了想要动用风息灵力的念头,以“风刃乱舞”的步法和剑招击杀了凶悍的蛮兽。
其实当风轻尘进入龙荒山原后,就成了一只没头的苍蝇,四处乱闯。他并不知晓蛮兽老巢的具体方位,也不知晓兽祖浮沤的居所,虽然不至于迷失方向,可要在偌大的龙荒山原寻出兽祖,简直是天方夜谭!
东转西绕了大半个月,除却杀了些零零散散的蛮兽,就连一头能够通晓人族语言的兽王都未见过。
普通的蛮兽见了他,二话不说,当然也不会说人话,嗷嗷怪叫着就冲上来性命相搏。他虽然有心要打探浮沤居所,奈何蛮兽没一个通晓人言的,除却杀掉没有第二个法子。
是以大半个月下来,半点进展也无。
迫不得已之下,风轻尘凭着记忆,向龙荒山原极西极南之地进发,来到了静雪坊处。
风轻尘没能进入十里梨白,站在静雪坊石碑处询问兽祖浮沤居所,愿者郿邬传声劝解了两句,之后任凭他如何央求,再没出过一点声响。
接下来的几个月,就和一开始踏进龙荒山原时一样,没有找寻到关于浮沤半点有用的讯息。
但风轻尘根本没有放弃的打算,他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认为哪里有可能,就向哪里走,走到后发现不是,就换一个方向重新开始。
他没能找到兽祖浮沤,但渐渐的,风轻尘三个字在蛮兽中传扬开来,没人知晓他具体是来做什么的,却都知道但凡见到他的蛮兽,没一个活下来的。
于是,前来狙击他的蛮兽愈来愈多,实力愈来愈强横,愈来愈难对付。
终于这一次,风轻尘遇上了蛮兽精心布下的埋伏,四百头蛮兽,外加一头领队的熊兽,那是一头兽王。
雪片碎散,赤红喷涌。
一场昏天暗地的鏖战下来,四百蛮兽尽数丧命,那头熊兽也是伤重难支,到了濒死关头。
伤痕累累的风轻尘如浴血而出的一尊魔王,用剑抵住那头兽王颈子,喝问道:“说!兽祖浮沤在哪里!”
那兽王虽然恐惧却不怯懦,冷哼了句:“你休想知道!”而后自爆躯体。
风轻尘一时大意,承受了兽王自爆所产生的全部冲击力,直直飞出了十丈远,摔落雪堆,昏了过去。
等到风轻尘醒转的时候,身上已然覆了厚厚雪。
风轻尘从雪堆里挣扎着起身,远处惨酷的战场洁白一片,唯有茫茫的白,看不出一点战斗痕迹,便是连一丝的血腥味道都闻不出来。
风轻尘弯着腰,咳出一口淤血,呼吸间,闻到了一丝浅浅隐隐的气息。
雪原之中,除了凛寒的冷,什么味道都不会存留。
那是!
风轻尘心头大震!
“梅姑娘!”
风轻尘不顾身上创伤,撕心裂肺的大喊。
静雪徐徐,四野寂静的没有第二个声响。
可那丝清浅气息,风轻尘绝对不会记错,那是梅子雨身上独有的味道。而且味道有所残留,那只能说明,在他醒来的前一刻,梅子雨还守在他身边。
风轻尘看了看地面,雪地上没有脚印,那又怎样,就算你避而不见,我还会找到你的。
风轻尘稍一调息,先向西行,疾行一里,没有什么发现,折回来向北疾行,同样一无所获。
待四面八方寻了个遍,梅子雨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半点踪迹也无。
风轻尘蹲在地上,懊恼了好大一会子,忽然低声咒骂着一拍脑袋,自己真是一个天生的大傻瓜!
梅子雨何须选择方向躲避,定然是御空飞走了啊。
跟在梅子雨身边这么长时间,一丁点的聪明伶俐没学到手,以为自己是在龙荒山原步行的,别人就一定会是步行的。
蠢!怎一个蠢字了得!
骂完了自己,风轻尘却也不得不沮丧的接受一个即成事实——梅姑娘是不愿意跟他见面的。或者说,他以为的他们两人之间所谓的纠葛暧昧,在人家姑娘眼里,就是一件麻烦事也说不准呢。
但他还是不死心,他一定要找到她,问个清楚,即便她只把他看作一般友人,那又是什么愿意教她避而不见的。
人他会找寻,兽祖也要杀。
风轻尘首先寻了个山洞当作落脚地,将一身的内伤外伤养了个七七八八,再次于龙荒山原游荡,打探关于浮沤的讯息。
这一次他出行没多远,白茫茫雪地上便出现了杂乱的蛮兽蹄印。按图索骥,不一时便赶上一队蛮兽,约有十几头,双方言语不通,所以二话不说,风轻尘轻而易举的解决掉了这队蛮兽。
或许是上天怜他坚定心意,终于给了他回报。
每当风轻尘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行进时,雪地上便会出现蹄印,将他印象一对蛮兽,少的仅有一头落单的,多的能有上百头之多。
而且一路走来,风轻尘突然发觉,这些蹄印无一例外均是向西而行的。看来西面极有可能就是蛮兽巢穴所在,就算不是,也一定会有一个大人物。
打定了主意,风轻尘不再盲目行走,转而依循蛮兽蹄印,一路向西,路上但凡遇上了小队蛮兽,他也不再击杀,而是悄悄隐匿行踪,与之避开。
既然有了方向,他就不愿意跟这些杂鱼再纠缠不清了。
上天不负苦心人,西行五百里,风轻尘又一次追上了一队蛮兽。
这对蛮兽队伍跟先前的大有不同,整整有五百之多,但奇怪的是个个身上有伤,而且颓唐满脸,灰心丧气。
就好像明知被死亡笼罩,却偏偏想不出脱逃的法子,唯有胆寒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风轻尘潜上附近一处山峰,向蛮兽大营中略一张望,心头大喜。
蛮兽大军重重包围中,有一座石辇,上面坐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苦苦追寻的兽祖浮沤。
风轻尘纵身跃下,直接来到蛮兽大军之中,来到了石辇一侧,来到了浮沤面前。
果不其然,身为兽祖的浮沤,同样是伤痕累累,光洁的鬃毛拧成了一团一团的,到处都是血斑。
蛮兽大军登时哗然,轰然炸响,铿锵声中,手执戈矛的蛮兽将风轻尘与石辇团团困住。
浮沤倒没一点意外,看向他,淡淡的道:“终于等到你了。”
风轻尘拔出长剑,回道:“终于找到你了。”
“听说你四处杀我儿郎,就是为了找到我?”
“不错。”
“然后呢?”
“然后杀了你。”
“爽快!”
浮沤踏下石辇,取出两杆长矛,朗声道:“虽然明知胜负与否,梅子雨都不会放过我,可老祖又有何惧,即便是死,也要拉上你当个垫背的。”
兽祖的这话,风轻尘一点也不意外,这跟他路上猜想的不差,那个引他来此,赐予蛮兽大军以及浮沤累累创伤的人,正是梅子雨。
生死相诀的一人一兽,自然没什么话可互相问候的。
矛影剑影交织。
风轻尘先以“风刃乱舞”试探,没过几招,便知晓此时的浮沤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内外风息感应,“风之痕”一出,在第五十五招过罢,一代兽祖浮沤连同他的护卫蛮兽大军,尽皆化为血沫,在空中飘荡,一时难以落定。
雪片染上血沫。
风轻尘所立之地,徐徐飘落一场赤红大雪。
风轻尘还剑入鞘,静静望着这一场静静飘落的声势浩大的红雪,直到红雪转为白雪,他还是呆呆立在远处一动不动。
直到空气里再也闻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腥味,风轻尘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两眼缓缓闭上,向后便倒,躺在雪地里。
他躺倒雪地没多久,刚好是煮沸一壶清水的时间,耳边沙的一声响动,声音极轻极微,就像是两片雪花触碰发出的摩擦声音。
然后便是一缕清清浅浅的味道。
风轻尘眼睛仍旧闭合着,手却猛的一伸,抓住了一只柔软澈寒的小手。
那是水的柔软,水的澈寒。
那是相识许久以来,他的手第一次抓住她的手。
两手碰触的那一刹,他的手有极短暂的一怔,他的心蓦然一动。
酸酸的,麻麻的。
他知道裹住的那只手,就是她的手,就是梅子雨的手。
风轻尘轻轻的抱着那只柔软澈寒的,轻轻的闭合眼睛,轻轻的颤动睫毛,轻轻的说道:“姑娘,我想见你。”
你不想见我,我便闭着眼睛。
只要你想见,我就在你眼前。
梅子雨就蹲在风轻尘身边,一开始在远处望见他倒地,以为他是大战过后体力不支昏倒,哪里料到他竟然是故意要引自己现身的。
梅子雨呆呆盯着他那张正落着一片一片白雪的脸庞,瞳眸里同样有柔软澈寒的水在流淌,用喑哑的声音说道:“见了又如何?”
“人家总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云茜姑娘曾对我说,你对我避而不见,是有情断情。”
梅子雨轻声承认道:“对啊,你救了我,我是欠你恩情的。你我相识许久,总归是有些浅薄交情的,可今日之后,我帮你除了浮沤报了大仇,这份恩情交情就算是还清了。”
“自此之后,你我两清,各不相欠。”
梅子雨冷漠的说完话,冷漠的抽出手。
似乎是在两个呼吸的时候,又是一声雪花碰触发出的沙的一声轻响。
轻响过后,清香散去。
滚烫的热水从风轻尘闭着的两眼眼角淌下来,滴在头发旁边的雪上,融化成水,然后结成冰。
细细碎碎的冰。
晶莹澈寒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