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不断上升的天空,梅零落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梅逊雪,这小丫头的心肠,还真有你当年风采。”
梅零落正想再感慨两句,眼角闪过一道金黄影迹,下落身形一止,却是跌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她抿着的嘴角微微勾起,亮亮的眸子一斜,轻声道:“这样一来,也挺美的嘛。”
“嗯?”欧阳恺并没有从她含糊不清的词句里辨清一个字,用手背拭去她嘴角血迹,责备道:“伤的这样重,亏你还笑得出。”欧阳恺虚点一脚,向后远远退开,落地。
梅零落笑嘻嘻的望着他,忽的想起一事,立时说道:“方才我说我恨这修真大陆,其中可没说你呦。你呀,不冷冰,也不肮脏,你跟所有人都不同的。”
欧阳恺喟然一笑,说道:“那可多谢你金口了。其实你说的并没错,尤其是我,肮脏到了极点,无情到了极致。这片大陆困扰了我,我也困扰了很多人。”
梅零落依旧贪恋的偎在他怀里眨着眼问道:“那,你..嗯,我,有没有困扰到你啊?”话一出口,颊边似有浅浅红丝。
欧阳恺爽朗一笑,轻轻放她落地,说道:“你这个女人呐,古灵精怪,刁钻古怪,妖媚邪怪,谁碰上你,会不困扰?困扰那还是好的呢。”
“呸!我哪有那么多怪!”梅零落不满的一嘟嘴,自相遇欧阳恺以来,这个面相上看着年华过半的小妇人,可是越来越像个小女孩子了。
陈数里偏望向他俩,眼神闪烁难明。
粉面小生早已回到余凉翠身边,脑袋看似不经意的歪在她肩头,心里其实紧张到了极点,生恐余凉翠一个不愿意一巴掌将他拍开。好在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粉面小生心里美到了极点,脸上阴阳邪气的表情也阴阳邪气到了极点,道:“哎呦喂,小家伙,不错呦!不但识破了黄毛小丫头‘水印’术式,更将我诱骗过去,想要趁机要了黄毛丫头性命。啧啧啧,只是可惜了,你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他这话说的确是不假。欧阳恺抓住那个自认为的最佳时机,不是简单的去援救梅零落,主要目的是要一招重创陈数里偏。只是没想到,这粉面小生忒也厉害,他衣袖挥开的碎石,竟是封住了重创陈数里偏所经的所有道路,以至于只来得及接住跌落的梅零落,只来得及解开她被封的穴道。
一计失算,欧阳恺并不在意,更不在意粉面小生对自己“小家伙”称谓背后的嘲讽,回道:“前辈谬赞了。”然后眼光落在他弯曲的腿上。粉面小生身形高出余凉翠半头,想要依着她肩,腿部是非弯不可的。
“哼哼!”
粉面小生知他何意,讥刺道:“你算计这样深,还不是逃不了小爷掌握!小家伙,认命吧,一味抵抗可是会没命的呦。”
“哦,莫非认命便有命在?”欧阳恺右手贴在梅零落后腰,指尖划动,悄无声息的写了两字:“水印。”
梅零落脸色红润润的,异口同声的道:“是啊,认命便有命在,你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孩子嘛。”
粉面小生美美的蹭着余凉翠秀发,温声道:“那当然啦,小爷可是个博爱之人。只要小家伙交出不属于你的东西,咱自会饶你不死。小家伙呢,就卖入青楼,至于这个美人嘛,就留在小爷身边,端茶洗脚好啦。”
梅零落先是一愣,随机回过味来,童心大起,抱住欧阳恺臂膀,身子贴上他,娇笑道:“好主意啊好主意!无论是卖入哪家青楼,单凭百蛮山首席大弟子的名头,这家青楼定然会名声大振,日日门庭若市,赚他个盆满钵满啊。”
欧阳恺见她当此紧要关头还要风言风语,胡闹一通,满是无奈的瞪她一眼。
粉面小生则是心情大振,他一路上没少受余凉翠约束,责备更加的多,不是行止不当,就是言辞不善,再者就是怀揣恶毒念头,难得头一次有人大加褒扬,还是个漂亮妍丽的小妇人,又怎教他心情不舒畅!
“是吧?”粉面小生一拍大腿,得意的道:“小爷何许人也,主意又岂有差的了?唔,念在你体察上意的份上,端茶洗脚的活计另差一人做,你呢,就官升一品,日后就..唔..”粉面小生极为难的一捏下巴,忽的眼珠一转,用两手拍着叫道:“对啦,日后呢,你就专职服侍我家大老婆,就..洗脚端茶好啦。”
“好主意啊好主意!”
欧阳恺一拍手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揶揄了一句。
梅零落手上使力,狠狠将怒气发泄在欧阳恺手臂上。
发泄完心中不平意,梅零落这才意味难明的看向粉面小生,看了好大一会,这才说道:“余凉翠,这人就是石非石?”她看向的是粉面小生,却是向余凉翠问的话。
余凉翠收回瞥向风户姬的余光,生恐被这个小妇人发见以此来拿大小姐作要挟。
注意力既然回来了,余凉翠自然而然的就察觉到了不怎么老实的余欢,“哎呀”一声,将他蹭来蹭去的脑袋推开,说道:“是啊,他就是余欢。”
“余欢?”梅零落细细一品,点头说道:“既然姓余,难不成你俩..”
没了便宜可图,粉面小生余欢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了,耷拉着一张脸说道:“废话啦,我俩亲生姐弟,我是她弟,她是我姐,她叫余凉翠,我当然是叫余欢啦,难道不叫余欢叫欢愉啊?”
听着余欢不三不四的闲言碎语,看着欧阳恺、梅零落稍显暧昧的彼此笑闹,此时发生的一切一切,都激得陈数里偏眸中充血,瞳仁赤红。
想她师妹年正韶华,跳脱率性,一片天真烂漫,那又何罪之有?小谨说过要游历英武大陆,去看每一个角落的景致,感受每一处地方的风俗,吃遍每一样当地小吃,交上许多朋友,善恶不用费力去分辨,只要彼此相待真心投机就是了。可如今呢,却命丧人手,魂魄飘荡无依,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四周都是黑暗,她的冤苦又该找何人来诉呢?
就是眼前这两人,他们就是一切冤苦的根源,是他们造就了小谨的枉死。可你看啊,他们竟然还能谈笑风生,哪里有半点愧疚了!
该死!简直该死!千刀万剐!剥皮碎骨!
“你们当真好生自在!”
一句话,八个字,陈数里偏每一个字都是咬碎银牙说出的。
先前陈数里偏封住梅零落穴道时,为保安全起见,顺便再次标注了“水印”术式。
此际看准他俩人笑闹,疏于防范,霎然转至梅零落身后,言语间,一掌拍向她后心,誓要置她于死地,以慰小谨在天之灵。
孰料,一掌拍落,并无预见的鲜血喷涌,手掌竟然直直穿透梅零落肩背。梅零落及欧阳恺身影同时渐渐虚化,继而随风而逝。
“虚影!水印!”陈数里偏骇然至极,万万想不到欧阳恺、梅零落心机高到此等地步,谈笑之时仍对自己有所防范。
果不其然,腰背处四处穴道为人瞬息封住。
“蓬!”
陈数里偏直直向前扑倒,脸孔没入枯叶。
清清凉凉,还有丝丝的麻痒。虽然,被黑暗包围,一呼一吸间,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出更深处腐叶阴湿潮霉的味道。
蓦然间,陈数里偏鼻子一酸,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顺着枯叶,落进更深更暗处。
这样也很好啊。
只是小谨,那边的你,可有师姐这般好福气好日子吗?
蓬蓬火焰一点一点熄灭,欧阳恺收回食中两指,望着脚下扑倒的陈数里偏,沉默不语。
“火焰指!”梅零落赞叹道:“想不到百蛮山此等绝技,恺大哥也习得了。看来,陈数里偏月余之内,功力很难回复当初。”
欧阳恺一阵默然,说道:“区区在下,哪里及得上梅姑娘。”
他这话却也全非恭维。这一场水息灵力对决中,梅零落修为虽不及陈数里偏,却凭借着更深一步的机谋,处处料敌先机,更是在最后关头,先一步骗出陈数里偏的“水印”术式,而后启用标注在对方身上的“水印”,瞬间反客为主,依借欧阳恺“火焰指”,镇封陈数里偏一身灵力。
退开两步,欧阳恺忽道:“偏姑娘,杀害你小谨师妹的,正是欧阳某人。你若寻仇,来寻欧阳的晦气便是。倘若此时过罢,欧阳恺尚有命在,百蛮山恭候大驾。”
梅零落哪料到他竟把实情说了出来,急的直跺脚,说道:“你这又是何苦来?”
“教一个弱女子承担莫须有的罪名,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欧阳恺向着余欢走上两步,又道:“你若因我杀了陈数里偏,事后欧阳恺只有已死赔罪了。”
梅零落怏怏不乐的放下手掌,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