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禋一直都很委屈罢,却一直都微笑着,真是勇敢呢。”半夏凄凄地说出这样的话,然而在子禋看来,她却像是一个巫女,一个恶魔,看得透一切,玩弄着他人。就算是他以为的她的痛苦,也都是假装的罢,都是演戏而已。子禋觉得脊背生寒。
就像一个苦苦挣扎着的,艰难生存下来的人儿,将写满耻辱与苦痛的往事深埋到心底,准备重新开始了,却遇到另外一个可怜人,正要同情她,却看见她的笑容,微笑着说:“我都知道你的事情呢!”“因为,我就是那个玩弄你的人啊。”子禋觉得,她是保留了这样一句潜台词的。
半夏,你是吗?你是罢。
“其实子禋完全不必如此。因为你毕竟什么都没有做啊。”
“你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做!难道你以为我做了什么吗?”子禋痛苦地叫道。一直都只是看到一个温和地微笑着的子禋,突然听到子禋的控诉般的声音,半夏吓了一跳尽管知道他是有理由这样的。
半夏看向子禋,子禋发觉自己失态,扭过头去。
“子禋……”本来想说:放开罢,何必如此执着呢?但转念想,毕竟谁都有放不开的事情和好不了的伤疤,放开,谈何容易。
忘记,说是给自己一条生路,但更像是背叛呢。
“那个心结,这么久了都不肯解开么?”半夏的话更像是陈述。子禋终于肯定半夏知道那件事,但是,半夏到底是谁?记忆中并无此人。半夏,这个名字更像是编造的呢,真的有人起这样的名字吗?是改的名字?“你是谁?”
“我也想知道。不过,我不是她,不是你怕的那个人。只是觉得你太累了,而且你有权知道真相。”
“真相?”子禋当然知道真相,他从来没有偷窥过那个女生,只是谁相信呢?人们从来都只以为他们听到的就是真相,谁肯听他解释?真相,真相就是那个女生污蔑了他,让他身败名裂,难以抬头做人,让他蒙受着巨大的耻辱和冤屈在别人自以为是的所谓“宽容”中接受他人的“施舍”。他那是时确是小孩子,但是他,没有好奇什么,没有犯糊涂,没有犯浑!
“那个女生,为了邀请你们去做了很多准备,花了很多心思,她喜欢你,千方百计留你下来只是为了和你多相处一会,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预谋,可是,你却不喜欢她,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心意。她并没有想要你怎样,只是没有写作业,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逃课,她的父母问她怎么回事,她不管说,只是哭,是她父母猜测的,一切只是她父母的猜测。子禋,你是无辜的。”
真相……子禋觉得自己的委屈就像一直在躁动的岩浆,此刻,爆发出来了。“猜测?”子禋大笑,泪水涌出眼眶,子禋深深地低下头去,半夏担心地望着他,考虑自己告诉他真相是否是对的。子禋终于抬起头,问:“你是谁?”眼神充满敌意。
“我不是她。我只是她的一个笔友。”
“她连我的名字都告诉你了么?”子禋充满嘲讽地质问。半夏平静地接受,说:“没,她称呼你为Z,是‘子’的拼音首字母。”“那你就确定是我?”“不。”“那是什么?”“是来信上的邮戳和她发表的一篇文章下注明的就读学校。我一直很担心那个被她成为‘Z’的男生,后来在办公室无意看见了你的家庭住址和曾住址以及就读过的学校,又听说你不喜欢女生。”
“你可以去当侦探。”子禋的话听不出是恭维还是嘲讽。半夏不接他的话,说:“她很自责,内心一直受着煎熬。……子禋应该试着接受其他女生。”
“比如说你吗?”子禋的话尖锐,完全不像是那个会温和地微笑的男生会说的话。半夏知道子禋误会了,心里难过,却未表现出来,子禋只听到半夏淡静如水的声音:“大可不必如此。我只是说……算了。”司空青战如果接受子禋的话,也许不是什么坏事。
半夏转身,子禋看到那寂寞受伤的身影,终于觉察到自己的残忍,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卑的,从来没有人相信他什么都没有做到,渐渐地,甚至连他自己都要怀疑了。他敏感,自卑,他用温和的微笑拒绝着,不动声色地和所有人拉开距离,半夏突然讲出的真相实在让他难以接受他痛苦挣扎这么久,竟然只是因为他人的猜测!猜测!他的委屈和敏感让他在那时间本能地去怀疑任何人,为自保而去伤害他人。“半夏!”半夏转身,目光里没有伤痕。子禋说:“对不起。”半夏就笑了,微笑纯净。“没事。”半夏转身走,眼里的泪光无人见。
打开笔记本,戴上耳机,最先响起的是(犬夜叉)的主题曲(Dearest),打开Word,抬起手指,却落不下。明明想要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竟这样干涩,卡在那里,又突然失落起来,心就那么苍白地空着。无力,无能为力。冰冷在瞬间透彻全身,痛苦而又说不出,没有缘由地难过着。“难道我生命的底色就是如此苍凉的颜色,只要空白就会寂寞?”半夏打出一行字,手指轻轻放在键盘上,看着光标闪烁,仿佛有什么故事尚未开始,情节还没展开,却没了下文。时间从停滞的指尖划过,半夏的时间里一片空白。此刻。
沉默。
直到出现屏保。屏幕突然变成黑暗,缩放出一张芦苇图片。半夏盯着那张图,直到它消失,在她的脑海中出现的,是小时候人们常常问的问题:“你想要成为什么?”她曾经回答说想成为一棵植物。她知道,回答说成为自己会更讨他们的欢心,但是她在那个时候固执地选择说出心里的话。她想成为一棵植物。她不知道一棵苇草会不会有思维,只是听说植物也是有感情的。她想,做一棵芦苇必然会很幸福,有简单的感情,简单的生命,简单地活着,不必考虑太多,只是春天发芽,夏天生长,秋天放飞漫天芦花,就这样安静地,平淡地,看四季轮回。
曾经的她是自由的,起码可以自由地想事情,到后来,她到了学校,她说话,接着就有人教她,说,你该这样说,如此如此。她说:“可是,这不是我想说的啊。”他们笑笑,经验十足地保证:你这样说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