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草慢慢悠悠地瑟瑟地抖着往两边分开，发出沙沙的细声？
她一下子怔住了。身子全冷了，发麻变木，鸡皮疙瘩顿时从整个皮肤珧将出来。一股阴冷的寒流击遍她的身心。她僵在那里不敢动，眼都不会眨了，慌慌地望着那片草丛。
一条小碗粗的大蛇停在那里，后半个身子还埋在草稞里。前半部分横跨在走人的小毛毛道上。蛇的眼睛足有黄豆般大小，单眼皮，一眨不眨地暗亮，又像是在簧惕地谛听身外的一切响动。蛇头后是很圆很粗的蛇身，黑紫色的花纹。蛇身懒洋洋地不慌不忙地轻微颤动，舒展展的样子。
她浑身酥骨般麻火。不敢动。她不敢看又不得不死死地盯住它……
二赖子手提镰月草7J哼着歌儿走过来。她想喊？嗓子被什么哽住了，她下意识地用手指着那蛇蛇听到二赖子的歌声，滑溜溜地往前爬行。二赖子看到了刘叶的手势就明白了，往那边一瞅就看到了蛇。“站住！”一声不低不髙的喊叫，蛇停住了，吓得浑身似筛糠。二赖子奔过去，用粗拉拉的茧手抓住蛇的尾巴，这蛇太粗，整个手都握满了。他用力拎，没有拎起来。蛇沉甸甸的，又有很大的蛇力。蛇扭回头望他，身子慢慢抽缩。二赖子放下左手的刀用两只手握蛇尾，使出吃奶的劲把蛇提起来，在半旋空抡了两圈，然后把蛇抛出去。他抓起镰刀就追。蛇被摔在地上脱节7，但它还能跑，跑得很吃力。二赖子又喝一声：“站住！”
它不敢动了，束手待毙。二赖子累得满身通汗，这条蛇太大了。他用脚踩住蛇头，用力割蛇的脖子。蛇尾和下身扭着劲，疼得它啪啪地抽打地面。
刘叶还傻在那里。二赖子把蛇头割掉以后，走过来，说：“它完蛋了，没有事了。”刘叶一下子就扑到二赖子怀里缩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他用力地抓住他。
在村人的眼里，尤其是在姑娘的眼里，二赖子是最让人恶心的！抓蛇、吃蛇，穿戴不修边幅。与人交往很少，干什么总是独来独往，山上、河里、林草之间转，他活着窨要干什么，谁也不明白。姑娘们几乎都躲着他。此时此地，二赖的怀里忽然冲进这天赐尤物，发育已成熟的乳房很有弹性地在他胸前抖动。刘叶全身不停地哆嗦着，裤子尿湿一片。二赖子不敢动，任她姿肆发抖。忽然，他抱起她拥牢了她，又突然松开。她清醒过来，哇地哭起来，刘叶才十九岁，还是第一次在一个男人怀里被亲溺。
刘叶提心吊胆地往家走，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条大蛇，她的眼前——蛇蛇蛇蛇蛇。
蛇没有死透。它虽首身分离，但蛇神经还在顽抗地抵御着死神。二赖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乐颠颠地背过蛇往家里走。
二赖子二十八岁，还没有处过一个对像。他打蛇抓蛇很有神力。蛇见了他都不敢动，像鸟类见了鹰。二赖子吃蛇更是厉害透顶。人都说他全身长了牙骨头邪肉，提及抓蛇，他就用少得可怜的知识给你讲《农夫和蛇》的那个寓言故事。
“蛇该打，该抓更该吃！”
刘叶回到家，只是不间断地呜呜地哭。哭得没有感情哭得过份撒野。她发了高烧，昏昏沉沉梦呓连篇“二赖子……快快，我看见了，抱紧我抱紧我，我怕我怕……”
吓得妈傻爸呆。妈看着女儿的样子，伤心地哭了，她聪明地联想到了那种不易说出口来的事情——二赖子二十八没女人跟他，他咋会不着急冒火，男人没尝过那种鲜润的事体肯定会烧心燎肺！看看，孩子吓成这样，昏迷迷不醒事，听听，都说了些啥！二赖子你这狗杂种？你要真弄破了我姑娘的身，我要你好看！
刘叶总是尿裤子，一着急梦话一多就尿。
爸爸是村党支部书记，土皇上一般有权，要治他二赖子简直是反手一掌轻而易举。干啥总是二赖子？莫不是二赖子在哪个没人处把女儿堵住整了不成？二赖子虽没跟过女人，却见着女人就脸红，就躲闪，一门心思抓蛇。他哪敢有那样大的胆！叶叶也不野，平素规规矩矩做姑娘，咋会出了这倒霉的事体？
“二赖子二赖子，我害怕我害怕，快抱紧我！”刘叶躺在炕上眼不睁地说胡话。村医生是个老头，懂点医道很浅薄。他号了号刘叶的脉，说不出个天南地北，开了点消炎解热药，打了发烧针就走球了。
支部书记想去找二赖子问个清楚讲个明白有个是非曲直，可他还是腰发软，这类男女间的事情，越澄清越缠着不清白，弄不好会丢光了面子的。
刘叶昏昏迷迷地度过了七天七夜的半死半活历程，苏酲过来，但是头上的毛发全脱落。其貌极不雅观，为掩丑起见，用毛巾把头包了在后脑打个结，于是又招摇过市。刘叶的心灵深处有一种沉重的蛇恐惧。她回避一切能联系到蛇的物件和事件越不想去想它却越能想到它，一想到它就滴尿液，以至总湿裤子，如果有人提到蛇，她就会大尿裤子。
妈妈爸爸解除了对二赖子的误解又去感谢一番。
刘叶有时受到蛇意识剌激以后，只要有人喊一声或者说一句：“二赖子来了。”她马上就会镇静下来，平静如水，免去了尿湿裤子。
新婚之日，艳阳天气风顺云淡又有南飞雁，新婚之夜花也好月也圆。刘叶的头发已毛毛绒绒拱出了丝丝软发，弯弯曲曲。刘叶还是那么美，从前是少女的美，今日就是少妇的美。谁也不会想到二赖子会有娶媳妇的命——而且是村支部书记的女儿。
刘叶心里话我怎么会爱上二赖子呢？我不爱他，可我不能没有他，不能离开他，不能不依靠他。婚前，二赖子受过几个已婚小弟弟的指导性教育。女人不会主动的，爱面子，你一定要主动进攻，将其拿下。从此结发，在一起嚼嘴磨牙。
二赖子看着刘叶。眼前就是他要进攻的堡垒。可她不是蛇是人。二赖子窒息得喘不过气来，难堪又窘迫，欲前不敢欲罢心又不甘。他一咬牙，给她跪下，乞求着她：“我求你了，我要做。”她不迎合他也不躲闪他，是他的妻子了呀，登记书上证明着，命里注定的，她七、甲在流泪。“你干什么都是合法的。”刘叶平静地说。
二赖子有一种无可言喻的幸福感，又有一种理不清的恐惧慌惑感。人生的庄严、升华、超脱、亵渎、猥秽，都在那新婚之夜，在那不可抗把的一刻完成了，走完了一蛇肉吃起来香腻腻，吃一次，就少一条蛇，把所有的蛇都吃光吃净！刘叶也大若胆子敢于试着吃蛇了，那味道很不错，吃时很侠爽很舒服。她渐渐长长些毛发，就把毛巾扯了，也不苒尿裤子了。她生活的全部希望都在于二赖子多打死一条蛇再多打死一条蛇，直至把地球上的蛇打干净吃光。
在二赖子面前提到蛇，甚至看到蛇，她都能泰然自若，触目不惊，而且不尿了。
二赖子领着刘叶上山拣蘑菇。浓得浓绿的山树木参天，榛棵掩胸。二赖子也不是所有的蛇都不怕。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蛇，他也怕。假如老人们传说的七寸蛇存在的话，走在这阴森森的树林里，他也不禁毛骨悚然。七寸蛇，老人们津津乐道地谈及过：它只有七寸长，不粗不细很适中，两边是蛇头，前后长得一模一样很对称。它的头上长着像公鸡头上一样艳红的冠子。七寸蛇叫起来像小孩啼，一缓一缓的，可怖，煞人麻骨。它不论在什么地方，人都看不见它，它像一种阴灵，专吃人的影子，吃完了人的影子，人就死了。老人们说得极其逼真，而且绝对使你相信，但他们却点不出被七寸蛇吃掉影子而死亡的范例。二赖子只怕这种他和别人都未见过的七寸蛇。
火杆蛇，这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一种蛇，而且人们大多都有对付它的办法：逃，拐弯抹角地跑，它就追不上你了。火杆蛇全身赤红，它追人，而且跑得也快。二赖子最喜欢治这种蛇，他大喝一声，火杆蛇跑得正快时，忽然间就会缩做一球，然后停住不动了。
“二赖子，快，过来——”刘叶在一小山梁喊他。他急火火几步赶去。原来一颗小青杠柳树上有一条芝麻粒子蛇攀援在树杈上，它嘴里正一点点地吞一只鸟，吞得缓慢而费劲。它一下一下地勤着往下咽。
二赖子手痒痒的，且不急于动手，而是站在一旁歪着脖子看，欣赏蛇的一动一行，观望的极有兴致。刘叶躲到他的背后，抱紧他的腰把头偎在他盾牌一般可靠的背上。二赖子悄声说：“刘叶，你松开我，看我怎么样地玩它。”
刘叶松幵丈夫，往后退了几步，盯盯地看。
二赖子走到青杠柳树底下，仰脖往树上看。蛇刚刚把鸟吞进肚里，肚子鼓鼓地胀起来了，它动不得。它在那儿休息，吐出根黑色的像探针的信子，一进出，节奏很快。
“好个杂种！”二赖子一声断喝，那蛇陡然间从树杈上掉了下来，掉到了草棵上，它慢慢地蠕动着。
“别爬，杂种！”二赖子吼。他用右手三个指头捏住蛇的扁头，蛇的尾巴一圈一圈地缠在他的胳膀上。他提过来，走到刘叶身旁。“宝贝，你看我是怎样治它的。”
二赖子用左手把缠在右胳膀上的蛇下半部一圈一圈地倒过来，他弯下腰，把蛇尾放地，用一只脚猛儿踩住，右手指更狠地捏住蛇的脑袋。左手掏出刀，在蛇脖子上轻轻地划了一一圈。蛇疼得身子在往上收缩。
二赖子在刀划过的地方，用手撕蛇皮，蛇皮就在脖胫处一圈。一手掐住蛇皮，用力一扯，丝拉拉从脖子拖到蛇尾，蛇皮成了一个筒被拖下来了。原来蛇肉很细嫩，它的肚子就是一个槽，里边装着并不复杂的五脏，只有那一层蛇皮裹着。那只被吞吃的鸟还没有消化掉就露了出来。
蛇被活扒了皮，却不死，拧着劲一旋一旋儿像弹簧。二赖子找了一细绳把蛇的脖子拴上，然后绑在一树杈上吊着。蛇在无声地挣扎着，那小树杈也被它蹦哒的乱颤。二赖7？把刘叶抱住亲了一口说：帮我找干柴。”
一会工夫，两人拾来了两抱干柴，堆放在一起。二赖孓划根火材点燃干柴火苗呼呼地窜起来，烟拄升天。他解下仍然乱扭乱蹦的蛇把它放在微火中熏烤。蛇挣扎着蛇身滋滋拉拉地响着冒油。二赖子用木棍挑着拴蛇头的绳系在火中慢慢烤渐渐涎水拉到嘴丫，直咂巴嘴。后来哼起了小曲嘎声嘎气地尖尖嗓门儿。蛇一点一点被烤焦了黑糊糊的。最后烤干巴了。两人在火堆旁出了满身透汗。
“刘叶，给你一半，我吃一半。”
“别烦人，我不吃。”
二赖子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脸蛋，“你吃不吃？”“吃吃，吃。你放开手。”二赖子掰下一小块，捏着她的脸蛋，放进她嘴里。她闭上眼睛轻轻嚼。
“哈哈哈，香不香啊？”二赖子大笑。刘叶一口全吐了出来，也笑了。二赖子不再管她，只顾自己吃。他很会吃，他掰下一段送进嘴里，三下五除二，就用牙把蛇骨完好无损地刺剃出来。一会儿，只剩下蛇头了，他吃得干净利索《吃完了，他给刘叶讲打蛇的知识和要领。
水蛇不好打，看到水蛇在水里时、一定要在岸上打，千万别下水，那洋容易被蛇咬。旱蛇下水时，可以用棍俸铁尺打，也可以下水打。它不敢把头扎进水里，只能是浮在水面上招着，在水中它不敢咬你，怕灌了水。
蛇“放扁”的时候就不好打了。“放扁”就是蛇放噪像人放穷赖一样，不跑不躲好似气功大师在运气那样？很难打死它。
“那可怎么办呀？”刘叶插话问。
办法当然有了。你打在它的尾部上身都不顶事，它在那儿趴着任你砸。打蛇人越打越心慌就坏了事，见它不死，怯了手，蛇会在你不注意时从放扁中解脱出来，它要出其不意地报复你，它要咬人，蛇的毐本性是不变的。你要记住关键的一点，不要慌？蛇放扁也有它的弱点，就是蛇脖子有一点点地方，人要打的准，你轻轻击打一下，它就脱节了，头也抬不起来了。如果你找不准？就不要停止打它，它最终会用完劲的，它放扁的时间是有限的。
吃得肚子饱了，讲得累了，蘑菇没拾多少，就往回走。走不远，遇到一条“白带子”蛇，这条蛇虽不很大却是条毒蛇。
“刘叶，这木条给你，你打，别怕，有我在身边，它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刘叶冲过去就打。她撵着用树条子抽。二赖子在一旁看。那蛇忽然前半身抬了起来，只有尾部着地，上部站着走。刘叶哪见过这阵势，一下手就软了，她退到二赖子身边，浑身发抖。“别怕它没什么了不起的，去打吧，有我呢。”
刘叶又有了勇气。蛇转着圈儿跑，她转着圈儿追打。任她抽打，无损蛇的毫毛。她越打越凶狠，越打胆越大，越打越上瘾，可是她越打蛇越不死，身子抬得更高，几乎站立一般。
“打它脖子！”
刘叶听到丈夫喊瞅准机会，一棍打去，正击蛇脖，蛇抬起的身子啪哒一下摔在了地上，瘫软了。二赖子冲过来，一下抱住了刘叶，亲个不停，真有那么点夫唱妇随的样子。
列祖列宗给列子列孙讲，爷爷给爸爸讲，爸爸给儿子讲——贪财（官）不足蛇吞象（相）。
从前有个货郎哥，肩挑担。下乡去卖火去卖盐。他挑着担，走到荒草甸上，正遇一个放牛官在追一条小蛇，把它抓住了，准备用石头砸死。货郎哥是慈悲心肠不忍心，就道：“尊兄手下留情，不可杀生。”
“你要干什么？”放牛官怒火中烧。你一货郎子怎么挣钱不多管的闲事忒多？打蛇碍着你什么了？他握紧鞭杆，随时随地都准备抽这个贱嘴货郎。
“小弟息怒，愚兄给你这些食盐和你换这条蛇吧。”
“换就换吧。”放牛官说着把蛇放进货郎的挑筐里。货郎给牛官些食盐，挑着担一摇一摇地走了。
货郎走到一青山上，把蛇取出放了。
货郎哥在家开店铺一干就是二十年。有一天，他偶然又路过那座青山，一阵狂风骤起，上拄天下拄地的一片大雾。雾中有一条巨大的蛇。它来到货郎面前，忽然说起话来：“恩人，等等走。”货郎很胆怯，全身打战。“恩人之语从何说起？”巨蛇说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处被牛官捉住，是阁下拯救我放至此山，二十载吾修行成仙得道人化大彻大悟，凡天地间万事万物灵性皆吾所能。
“放我走吧，留我一条命吧。”货郎苦苦哀求。
“这说得哪儿话髙人曾用食盐换回吾家性命，有恩未报企可索命乎？吾听说京城近日献宝，特来等你。你把我的左眼剜下来，带到京城去选宝，一定会被选上的。”蛇双眼一闭，等着货郎下手。货郎犹豫了胆怯了，可他还是在利欲熏心的膨胀下，拿起了刀，一狠心就把蛇的左眼挖了出来。这时那？
巨大的铊便缩小了缩到了他救它时的二十年前的样子。
货郎去京城选宝被选中了，这蛇眼是一种奇宝，是个暗珠。货郎做了国家宰相。一个太监对他说：“你的这蛇眼是暗珠，郅右眼才是明珠，你若能挖下那蛇的右眼。就可以当皇上。”
宰相有其野心，便当然希望做皇上。他领着众官员自己坐上八抬大轿，威风凛凛地又去了那青山。一条小蛇跑出来，它对宰相说：“你现在活得幸福透顶，我替你高兴。可你不理国家朝政，现在战事四起，怎有闲心跑这儿来游山逛景？”
“本官此来特为寻你。当年我救过你的命，和你有缘难解开。我要你的右眼，那是一个明珠。”
“你太不知足了。贪的太大要跌倒的。”蛇很惋惜。
“本宰相的头上还有皇上管着，我不自在，我不舒服，我要做那至高无上的皇帝，没有你这小贱种的眼睛我做不上。”
“我没有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了，那怎么能行？”蛇无可奈何地说。
宰相怒不可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快快把右眼送来本官。”
小蛇忽然变成了一条巨蛇，瓦缸般粗细，百余米长。它睁着右眼：“宰相官老爷，你来挖吧！”
“你把眼闭上。”
“闭上？你挖下来的眼睛就不是明珠了。”蛇平静地说。宰相拿起金子做的宝刀，恶狠狠地剜蛇眼。蛇疼的忍不住，张开血盆大嘴，一口把宰相吞入了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