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清脆的响声中,青瓷溅落一地,他的心底,也乍开一种心被揉碎的痛楚,一点一点,那痛楚蔓延到全身,四肢五脏,无一处不痛。
堂下众人皆是一震,个个诚惶诚恐,将头深埋于胸前,更有胆小者似筛糠般抖个不止。
“凌迟处死那两个细作!”上官玄锦星眸危险地一眯,寒声吩咐道,声音残酷的没有一丝温度,“要让皇后慢慢地欣赏!”
“是——”黄泉、黑冥明显一怔,却不敢多言,即可领命快步而去。
上官玄锦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跪在最面前的三个人,冷冷道:“朕只问一遍,懿华夫人的毒可有解?”
那三人闻言一惊,却是脸色苍白,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惊惶忐忑不敢答话。
上官玄锦目光更寒,冷喝道:“你们哑巴了?还不快说!”
“回、回禀皇上,懿华夫人所中之毒……臣、臣等从医数十年,从、从未见过,只怕……”杨院正被这冷厉的注视吓得三魂丢了六魄,可他身为太医院院正,自知责无旁贷,只能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回答。
自懿华夫人有孕以来,他一直悉心照料,从不敢掉以轻心。原以为这梦华王朝的第一皇嗣将会平安降世,却怎么也没料到,意外竟然会发生在防御固若金汤的普渡寺之行中。
立在一旁的上官玄睿神色一凛,狭长的凤眸瞬时墨靄重重。
萧浅浅之于上官玄锦的重要,他不是不知道。别看皇兄素日里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自己是深知那温文尔雅的表面下隐藏的是怎样的冷厉清寒的!
他若震怒,必然会如同地狱修罗一般狠厉!
糟了,修罗的心一旦没了,就真的将变成冷血残酷的罗刹了。
上官玄睿心头一紧,耳畔已蓦然闯入一声咆哮:“闭上你的狗嘴——”
仿佛惊天霹雳炸开在殿中,让杨院正未完的话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他惊得张大嘴巴,在青年君主冷如冰霜的骇人目光中,浑身抑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而帝王此刻的双眼已经充血赤红,他的眼神如同火山爆发前喷溅而出的岩浆,眼底酝酿的狂怒的风暴,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毁灭这世间的一切。
上官玄锦豁然起身,走过的台阶,蜿蜒着一道细细的长线,是他掌间滴落的鲜红,仿佛心头泣血。
他一步一步,来到跪在大殿中央的杨院正面前,他的神色是极端愤怒过后的平静,那种平静让人心里产生强烈的不安。
杨院正面色顿时煞白,口齿结巴:“皇,皇上……”
上官玄锦仿佛没听见,缓缓蹲下身子,忽然一把揪住了杨院正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冷声问道:“你不是跟朕说,懿华夫人很快会醒来吗?已经两天两夜了,为何她还没有醒过来?你要是再没有办法让她醒过来,朕就连你一块儿杀!”
杨院正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连声哀求:“微臣无能……求皇上恕罪……”
“恕罪?”上官玄锦冷然一笑,一把将他推了开去,锐利如刀的眸光扫向跪在地上的三名太医,用一种温文而残酷的语气冷冷道,“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现在、立刻、马上解了懿华夫人的毒,否则,朕即刻让你们身首异处!”
“求皇上饶命,求皇上恕罪……”殿中立时响起一阵哭天抢地的求饶声。
杨院正受了重推,狠狠跌坐在地上,仿佛已经料到大限将至,满脸的失魂落魄,不住低喃:“除非、除非还有这种毒药在,否则断无研制出解药的希望……”
上官玄锦抬眸,深邃的星眸中盈着一脉似水的星光,仿佛抓到了一线生机,他不假思索地转首,对令言急声道:“速速带人到毓秀宫全力搜查,但凡药品全部带回,让所有太医辨认!”
浅浅,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不会!
寝殿里恢复了宁静,没有人注意到层层的帘幔后,原本陷入昏迷的萧浅浅慢慢地睁开了双眸。
她的头好重,浑身虚软乏力,连翘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而胃中似有烈火在燃烧,强烈灼烧的痛感瞬间侵袭了四肢百骸。
她虚弱地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她只能转动眼珠打量着四周,看到绯色的纱帐外有两个小宫女垂首而立,浑浑噩噩中听到了外面的响声,好像有谁在发怒,有谁在沉声地回禀着,她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然后,她的一颗心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她终于想起这里还是梅山行宫岚芳阁的寝宫,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所遭遇的惊险一幕。
思路,开始慢慢清晰。
小心谨慎到在碗碟中下毒,在马车上动手脚,让马儿在半道上发疯……浅浅原本还在惊疑,如此精心策划、步步为营,势必要置自己于死地,究竟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
原来,竟然是青姝璃。
原来,她素日里的和善,只不过是一张遮掩险恶用心的面具!
哼哼,自己居然还天真地以为,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她真的会迷途知返改邪归正,没想到她不但没有丝毫悔意,反而变本加厉。
只怕,她所做种种,不单单是要置自己于死地,还要置自己的孩子于死地吧!
孩子?!
这两个字在脑海中迅速闪过,浅浅忽然心神俱颤,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挣扎着抚上小腹,心头蓦然一颤——高高隆起的腹部,此时已经恢复了曾经的平坦。
巨大的惊虑瞬间袭来,浅浅的心剧烈地收缩,昏倒之前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还如此刻骨铭心,可是孩子呢?
“微臣……斗胆,敢问皇上保大还是保小?”恍惚间,太医那惊悸颤抖的声音倏然回响在耳畔,浅浅心中一紧,拼劲全力大呼一声“孩子”,就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是,虚弱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一阵强烈的眩晕猛烈袭来,浅浅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软软的向后倒去,忽听见一声惊喜的叫喊:“主子,您醒了?”
浅浅觉得似乎有谁乍然扶住了她向后倒的身子,她努力地睁开眼,看到绯色的纱幔轻轻一动,似有一道白影疾速向自己而来,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圈住了自己的身子,她似乎靠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一种淡淡的香味在鼻尖萦绕不去。
浅浅张大了嘴,费力的喘息着,那香味便涌入鼻翼,一丝一丝沁入肺腑……好熟悉的香味啊!
梅香!是梅香!
“浅浅——你醒了!”满含惊喜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蓦然响在耳畔。
是……玄锦!
浅浅努力地眨了眨眼,终于看看清了面前人。
上官玄锦看到浅浅睁开了眼睛,一直高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有了些许安慰,心头涌上一阵狂喜。他一把将浅浅从青荷怀中抢过紧紧抱在怀中,仿佛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贝,而自己稍一松手,她就会立刻从眼前消失一般。
他就那么深深地凝望着她,唇角的笑意忽然一凝,星眸中似有一抹深沉的痛一闪而逝,微白的手指不自禁抱紧了怀里的人,连声呢喃:“浅浅,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然而,怀里的人却用力抓住了他的手,吃力地蠕动着双唇:“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了……”
细如蚊蚋的声音传来,有如千钧之力,给了上官玄锦当头一棒,他一贯稳如磐石的手臂蓦然一抖,若狂的欣喜自心头猝然退去。
他低首,看着那张苍白的几近透明的娇颜,眼前蓦然浮现那个包在襁褓中的已成人形、浑身是血的小小婴孩,心,乍然一痛,好似在刹那间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冷的彻骨,痛的令人窒息。
他的孩子!
他和浅浅的孩子!
他极力压下了蚀骨的痛楚,温柔地对着浅浅微笑,柔声轻哄:“你身上的毒还未解,我让太医先给你把把脉……”
浅浅定定地看着他,心却愈发的不安起来。
他明明笑的那么温柔,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他的笑是那么的勉强?为什么那一惯深邃坚定的眼神此刻却是那么的闪烁不定?
他,好像隐藏了什么秘密在心里。
“孩子在哪儿?我要见他(她)!”浅浅固执地重复着内心的迫切,挣扎着想要从他的怀里起身,她倔强地看着他,虚弱的声音几乎在恳求,“你让我……见见孩子好不好?”
上官玄锦身子晃了晃,黑眸一凝,一抹悲凉的哀恸从眸中升起,由浅渐深。他沉静半晌,才抚着胸口,急急的喘气,哆嗦着嘴唇颤巍巍地说道:“孩子……孩子没有了……”
低低的声音,沉沉的语气,蕴含了无限的哀痛,萧浅浅只觉的头脑一晕,脑海一片空白,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不哭,也不闹,一脸的悲伤凄楚,眸光空洞得让人心碎。
他的话语如同一把把带着倒刺的锋利刀子,朝着她的心口狠狠地捅进去,再狠狠地拔出来,那些倒刺带出血肉翻飞,痛彻了心骨。
上官玄锦一愣,眸光凝在浅浅的惨白娇颜上,极度的不安洪水般冲入心房,忍不住轻唤:“浅浅——”
浅浅怔怔地回转眸光,看到了上官玄锦神情哀痛的俊脸,看到晶莹的泪珠从他那双夜空一般深邃的黑眸中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他哭了?他竟然哭了!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哭泣,也许,是痛苦到极致,也许是悲伤到极致,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眸,变得黯淡无光,像是被抽空了灵魂,平静的,无声的,红着眼眶,从眼角,缓缓流下晶莹的泪水。
浅浅愣愣地看着他,有湿热的泪水落到了她的脸颊,灼烫的感觉一直蜿蜒到她的心底深处,她听见他悲哀凄绝的声音缓缓说道:“孩子未足月……又是难产……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夭折了……是个男孩儿……太医说,你身体里的余毒已经……沁入了孩子的身体……”
上官玄锦痛声说道,他忽然伸手,将浅浅娇弱的身子用力拥入怀中,又哽声道,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悔恨和自责:“浅浅,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和孩子……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普渡寺的……我应该陪着你……是我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