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小枝条，使劲儿挑了挑火堆，一面警惕地盯着黑暗中，也许随时会扑上来的野熊，幽灵的手掌！
一股火焰，蹿到我的头发上。
我闻到一股烤猪脚的味道。
“小心点儿，将木棍捅到火堆最底下。轻轻抬起，让底下空气流通。这样，火着的就大了，再添些干一些的小枝桠。我马上就过来。”
黑暗的河边，传来玄国的说话声，和淘米的哗啦声。
我依照他的话，将枝条捅到火堆底下，再轻轻抬起。
果然，火堆呼地蹿起一大堆火苗。
我马上添了些枯枝。
火堆上的雾气，被火焰燃烧后，冒着腾腾热气。身边干燥了许多。
这期间，我一直竖着耳朵，听黑暗中的动静。
可每次当我大喊，又听到奇怪的说话声，玄国就巧妙地避开这个话题。
让我心里总有种奇怪的预感——而且是个糟糕的预感！
挨近火堆的裤角已经被烤干了。我将鞋子脱下来，放在火堆旁烤。
雾水中，出现玄国水葫芦似的脑袋。
他将小锅子放在篝火旁边，走向小房子。不一会儿，就拿出一个铁架子。将铁架子坐在火堆上，把小锅子放在上面。
玄国兴致勃勃地坐在我对面，“你肯定没吃过鱼粥啦！”
“吃过，在快餐店里吃过。”我边烤着鞋子边说，尽量让鞋子离锅远点儿，也不乱想，刚才雾中的奇怪低语。
“味道肯定与这个不一样，我原来很喜欢做这种鱼粥。那时候粮食很少，只能多抓些鱼吃。”
“什么时候，粮食很少呢？”我随意地问道，心里又开始打鼓。
为什么他总说那时候？又将我听到的古怪的低语否认。
他会不会就是忧伤男孩儿，与刚才蛊惑我的幽灵是一伙的？
幽灵在催他赶快下手。只是现在还没到时机，所以才没扑上来，吃掉我。
我胡乱地想着，手又开始哆嗦。
“啊……叔叔家的粮食很少，”玄国快速地说，“他总带我来抓黑鱼，不过现在，他已经有很大年纪。腿脚不利索，也很少来抓鱼啦。”
“我叔叔也很大年纪啦，有三十多岁。不过他的腿脚，好得没法儿说。一顿能喝两大杯白酒，烟抽个没完没了。”
玄国只是一笑，又盯着篝火发呆。
“你爸爸是顶好的人，顶好的人。”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
刚开始，我也说些，爸爸是很好的人之类的话。
可他总是没完没了地重复，我只好假装没听见。
鞋子已经烤干，我又穿在脚上。
小锅子里咕咕作响，已经溢出香气。是黑鱼和大米混合在一起的奇特奶香味儿。
“那是个顶淘气的小家伙，总喜欢偷偷溜到山上，去偷地里的萝卜。有一次，竟去黑熊山上拾核桃，差一点儿被黑熊给吃了。”
“你在说我叔叔吗？”
玄国点点头。
这让我有点儿心慌意乱。
他就像一个很老的人，在回忆陈年旧事似地，讲着故事。
说出一大堆我听不懂的游戏。像在山上套兔子，打野鸡。
我可没干过这事儿。
再说，现在捕这些动物，都是违法的行为。
“这也是你听爸爸说的？”我脑袋里挡不住的怪念头，已经开始强烈地怀疑，他就是忧伤男孩儿。
因为没有和我一样大的孩子，会记得住与他不相干的故事的。
而玄国的眼神，就像是一只南飞的大雁，在回忆北方的家园。
那是一种，多么恋恋不舍的怀念啊。
我静静地盯着他，胡乱地拿他与忧伤男孩儿做比较。
他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依旧盯着蹿动的火苗，不时拔动一下，火堆中的枯枝。
淡黄色的篝火中，映着他有点儿忧伤的眼睛。
我忍不住好奇，又问了一遍。说实话，我心里有点儿害怕。
“我跟你说过了，我爸爸总喜欢说这些。”他突然回过神来，看向我，脸上还闪现着，那个梦境似的幻想中的快乐。
“越来越香啦！”我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就赶紧把话题转移到鱼粥上。
玄国又跑进小房子，拿出一把勺子。
他从身后的老榆树上，撸下一把树叶，将小勺子使劲儿擦了擦。掀开锅盖，在里面搅了搅。
我总该找点儿话说。
“你跟我爸爸一个样儿，也喜欢用树叶擦勺子。有一次去春游，爸爸就是用树叶擦的勺子，还说这样才够味儿。说树叶比什么都干净。他还说，那个失踪的伙伴，也喜欢干这事儿，很痛快。”
我感到后脑勺上，腾起一股冷气，溜出嘴边的话，嘎然而止。
“我是跟叔叔学的。你知道，他们那种年纪的人，总是不爱讲卫生，你可别学会这一招儿。”玄国无所谓地笑着说。
鱼粥里飘着油花，煮熟的黑鱼肉被搅动，马上变成了一个个小肉瓣。
香气腾地蹿出来，我差点儿流出口水。
“要我干点儿什么？”我跳起来，准备接受任务。
“去桌子底下的纸盒里，拿出两只碗，两双筷子。还有一丁点儿果酒。”
我跑进小屋，来到桌子旁边。
笔记本和信纸，都没有了。
小气的家伙！
我马上拿出碗和筷子，来到篝火旁。
玄国又将小锅子里切了些葱花。味道鲜极了，我从未有哪天，吃得这么有滋有味儿。
吃过鱼粥，他将火堆扑灭。
我们在小河中洗了澡。然后抱着衣服，跑进小房子。
我躺在床上，对于明天的行动，很是激动。
“明天，要起得很早吗？那个地方很远？”
“我知道最近的路，赶快睡吧。要不然，明天你可会变成个懒虫啦！”
我和玄国又说了会儿话，说些玩弹球的事。
可我不记得都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是被一阵奇怪的窸窣声惊醒的。
房间内一片漆黑，从小窗外透进淡淡的月光。
我转了个身，吃惊地发现，身旁的玄国不见了。
他的被子，被整齐地叠在床上——
“玄国！你在哪儿？”我惊慌失措地爬起来，轻轻呼唤。
房间内传来一阵奇怪的骚动，声音是从房顶传来的。
我蜷缩在被子里，抬起头，不禁失声大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