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国阳光可爱的笑脸，出现在我面前。
“过得怎么样？”
“很好！”
“爸爸好吗？我是说——他看到我送的礼物，都说了些什么？”玄国狡黠地瞪着眼睛，将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
“他非常高兴，还带来几枚弹球，他说他也非常想念你。”我重复着爸爸古里古怪的话，心中有种莫名的忧伤。
“接着！”我将食物袋抛给玄国，就跟他向前走着，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但总该说点儿什么，尤其是像我们这么要好的朋友。
玄国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没走几步，他跳到我面前，笑了一下。
“今天没有害怕？”他的话，有嘲笑我是个胆小鬼的意思。
“我压根儿就不相信有忧伤男孩儿。”我故意提高嗓门，好让不远处，小房子中的莉娜听到。
“今天还吃黑鱼粥吧。”玄国拍了拍我空空的肚子。
“好哇，N老师一家怎么样？是不是给你添了不少乱子？N老师看起来像个小孩子，尤其是那个讨厌的茉莉，安妮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低声说道。
“茉莉和安妮都很可爱，很听话。白天我在小河里抓鱼做午饭，她们趿拉着拖鞋，偏要帮我翻石头什么的。还帮我升火，洗锅子，和我一起吃鱼粥。”
“你能受得了她们？如果没有莉娜在，我一准儿给她们几脚。”
“没有比你再坏的家伙啦！”
“我只喜欢稳重的莉娜，她——很像个大姐姐！”
已经走到那棵老榆树下，小房子中一片热闹。
N老师一家还没有睡。
茉莉第一个跑过来，趿拉着N老师的大皮鞋。
“真让我意外！”她装作好像见到怪物史莱克似地盯着我。
“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今天晚上还要再来。”
“那我也意外，你知道，生活中本来就有很多意外的事。”
茉莉的成熟劲儿真能使我发疯。
我假装没听见，继续向小房子里走去，准备送给莉娜，我今天最灿烂的笑脸。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莉娜，我就一下子变成特别随和的人。甚至是一个人人都可以欺负的窝囊废。
“可我就觉得意外！”茉利还跟在我的身后说个没完。
她的眼睛出奇地灵巧，一下子就被玄国手中的食品袋吸引了。像黄鼠狼似地扑过去，和他议论，该怎么分配这些食物。
“资料收集得怎么样？”我看到N老师走过来，就哈哈笑着问道。
N老师只是使劲儿地看了我一眼，摸了摸下巴，“还好！”
“还好是什么？”我打趣地问，想吸引莉娜的注意。
“不错！”N老师一付心神不宁的样子，像盯着异类似地打量我，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这让我有点儿心烦，也可以说是讨厌，破坏了这么美妙的气氛。
他无非就想跟我谈谈玄国像个幽灵，是忧伤男孩儿的化身。
可这些我比他怀疑得早，我可不想再侮辱我的伙伴啦。
爸爸对玄国的信任，更让我加倍地厌恶N老师的猜疑。
所以，就装作没明白N老师眼里的意思。继续欢快地打量着，被装饰一新的小房子。
安妮抱着她的布娃娃，在我身边晃来晃去。嘴里好像说着火星语似地，在哄长着一头刺猬毛似地头发的娃娃睡觉。
“你真像个小公主！”我对安妮说。
晦暗的灯光下，她确实很漂亮。
只要你不想她那付谁看了都恶心的啃骨头相。
“谢谢！”安妮昂着头，说布娃娃已经睡着了，要将它安顿到卧室里去。
让我们小声点儿说话，别吵醒她的孩子。
我一直假装兴致勃勃地盯着安妮，一会儿又跟莉娜说话，对付难缠的茉莉（她一直在问我，这个可不可以给她吃，那个可不可以给她吃），尽量躲着N老师的眼神。
老实说，那就像一头受惊的骡子，发出来的光芒。
吓得我心惊肉跳。
“今天玩得怎么样？玄国告诉你，忧伤男孩儿的故事了吗？”为了防止N老师一直盯着我，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他说话。
“还好”！他还是令人作呕的这句话。
我赶紧找个借口去找玄国，因为他拎着小桶去河边了。
我发觉这两天来，玄国跟N老师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甚至有点儿怪。
N老师说话的时候，玄国并不在意去听。
玄国有什么动静，N老师却像审贼似地在他面前转悠。
“你不喜欢N老师？”我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盯着玄国举起的鱼叉。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玄国对准黑黢黢的水面偶尔闪过的白点儿，准确地扎上一条黑鱼。
“莉娜你总该喜欢了吧？”我问道。
“是很可爱的孩子。”
他的话，听得我一头雾水。莉娜可比他的年龄大呀。
我说话开始磕巴，“我又碰到那几个家伙，他们说——忧伤男孩儿的叔叔——管理着一片果园。”
“看！好大一条！”玄国将鱼叉举到我面前。
我吓得一激灵，差点儿栽进河里。
他有意避开话题，“爸爸的身体怎么样？”
“不是一般地棒，马上就要出院啦。”我兴奋地说。
“那真是太好啦！”
“爸爸让我告诉你，他很想念你和你的爸爸！”我掏出弹球，“还让我跟你玩弹球游戏呢。”
玄国像得到宝贝似地，接过弹球，举到眼前，对着小房子中透出的淡淡灯光，把玩起来。
“你认识弹球吗？”我轻声问道，以为他就会露出忧伤男孩儿的马脚了。
玄国出神地望着，突然将脸转向我，什么也没说。
我的心怦怦乱跳，赶紧将头转向小河。
黑漆漆的河面上，偶尔有响亮的噼啪声。
玄国说那是大个儿的黑鱼。
我又叉了几回，可除了一只大龙虾，什么也没捉到。
这顿鱼粥吃得很热闹，N老师一家都参加了。
虽然N老师看上去怪怪的，可吃起鱼粥来却噼里啪啦，满头大汗，还说他很久都没吃过这样的美味儿了。
玄国只是闷头吃鱼粥，一句话也不说。
“今天你们上山玩儿了吗？”我想我该让气氛活跃一些，“去山上采果子？看没看到过什么老头？”
“晚上最好别说这个！”安妮扯着嗓子大喊，好像她是什么柔弱的女生似的。
姐妹们中，属她长得最壮实。
晚饭后，N老师叫我到小房子中去。说要跟我谈一谈我的《难忘的微笑》。大声说，也许能帮我荐到一个最好的杂志上去。
我感觉，他好像在说给玄国听似的。
“你不觉得有点儿怪吗？”N老师关上小房子的门，又关上窗子，拉上窗帘，一付怪怪的口气，摊着双手，走向我。
“什么怪呀？”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姐妹三个还在外面玩。
我听到茉莉扯着嗓子在跟安妮争什么东西；
莉娜在劝架；
还有猫头鹰在叫唤。
这么欢快的场面，我可想不出什么害怕的事。
“那个玄国，我总觉得他有点儿怪。”N老师的眼睛在慢慢括张，好像要吞掉我似的。
我向后挺直身子，“我可没看出来。”
“昨天夜里，我是在外面的篝火旁睡的。因为第一次睡得这么恶劣，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N老师神秘地看了我一眼。
我的心在瞬间停跳了，马上又咚咚乱跳起来。
看来，不光是我独个儿怀疑玄国啦，N老师也许已经有确凿的证据。
我嗑嗑巴巴地问，“还有呢？”
“当我迷迷乎乎地躺着，好像已经睡着了时，突然在身边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奇怪的笑声。我没有动弹，悄悄睁开眼睛，将头侧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可我已经睡不着了，就一直眯着眼，警惕地盯着四周。尤其是玄国。”
“刚开始，他并没有动弹，只偶尔翻个身。可接下来，草丛中又传来笑声。又沉又缓，很像一个没事儿的老头在装腔作势。我眯着眼，悄悄摸身边早就准备好的棒子，因为我怕半夜里会有野熊什么的。突然发现，玄国将头侧向了我。”
N老师使劲儿地咳嗽了一下，好像故意要把事情说得更严重。
“接下来呢？”我不露声色地问，双腿软得快要倒下了。
“我赶快闭上眼睛，听到吊床晃了一下，就又睁开眼睛。这一看差点儿嚎叫起来，玄国的脸正贴在我的脸上，盯着我看呢。他一定想趁我睡觉时，谋害了我，我的口袋里还有两千块钱。”
我撇了撇嘴。
只有N老师才能想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会因为钱，而谋财害命。
他又没完没了地问我，都知道玄国什么。
我要他再说下去。
“‘你要干什么？’我差点儿将抄起的棍子，砸到他的脑袋上。他只笑了笑，说想上厕所。还说我很奇怪，睡觉不闭眼，还拿着棍子。”N老师快速地说，“我确实有睡着了睁眼睛的习惯。”
“他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只是小便的时间。即使这样，也无法不让我胡思乱想。我想，肯定是他正在与幽灵商量，是否要害死我。也许他们觉得我不好对付呢。”N老师得意地笑了笑。
“如果他会害人，前天晚上，我就已经没命了。”我嘲笑地说。
“你没有钱啊，而我还有三个宝贝女儿。”
“就这些吗？”我可不想再听他说些没用的猜测了。
“如果只这些，我就不害怕了。因为发现他盯着我看，一夜都没敢睡。过了半个多小时，奇怪的鸟啼又传来。这种鬼把戏我早就玩过了，是口哨声，在我们小的时候，非常流行。玄国听到口哨声以后，蹑手蹑脚地走进了草丛里。直到第二天，天快亮时才回来。”
N老师说的也正是我所奇怪的。
前天，我与玄国睡在一起，他也是在半夜里失踪了，又突然出现。
而且早晨醒来，他又不在身边。
我可不想把所有的遭遇，都告诉N老师。就安慰他也许玄国去村子里办事了。
N老师虽然满口认同我的看法，眼中却流露出猜疑，甚至也把我当成玄国的同伙。
其实我也是满脑疑问，在雾岛，所发生的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遭遇，让我早就怀疑他的身份了。
可一想到爸爸对送给他果子的人的感情，我又责骂自己胡思乱想。
大作家都有点儿神经质的毛病。
我猜想N老师一定是恐怖推理小说看多了，在跟我推敲故事情节呢。
N老师把屁股使劲儿揉进被单子里，不安地扭动着，一会儿嗯，一会儿吸气。
让我搞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要谈我那个作文吗？”我提醒他叫我进来的目的。
“是，我是要帮你推荐。”他心不在焉地说。
我看出他是在推脱我。
“你想问我什么？”
N老师提了几个我不太感兴趣的话题，就是你根据什么有这个灵感；那个猩猩你见过吗；再加上什么描写，会更好之类的话。
我听得直打哈欠。
他最后又将问题转到忧伤男孩儿身上，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左划右描。又大又尖的秃脑壳，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很像一颗廉价的水晶球道具。
“这小子的话，总让我想起原来一个伙伴，我们一齐长大的。不过，很久以前，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有人说他就是忧伤男孩儿，对，他就是在雾岛失踪的男孩儿。”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忽然想起玄国说认识这个偷木头的家伙。
他是在报纸上看到的消息——也许吧！
我可不想出卖我的朋友，即使他真是忧伤男孩儿，也不想告诉这个秃脑袋作家。
何况我还无法确定，玄国就是忧伤男孩儿。
我故意恐吓N老师，“如果真存在忧伤男孩儿，他会像幽灵一样站在我们身旁，偷听我们谈话呢。”
N老师一个激灵，赶紧抹了抹头发。说他要写稿子，我可以出去了。
我也许该问问我的好朋友玄国，更多关于——忧伤男孩儿的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