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这天，易姬丽来找钟馨，一进门她就用奇特的眼神注视钟馨。钟馨熟知易姬丽，
肯定她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果然不出所料，易姬丽意味深长地问：“哎，听说你想
组织合唱团？”
钟馨一惊，有人说风凉话了？钟馨很快镇定下来：那又怎么，组织合唱团又没
犯法。钟馨故作镇定地回答：“是。”
“真的？还以为是谣言哩。”易姬丽不解地问，“你怎么想起组织合唱团了？”
“我为什么不能组织合唱团？你听到什么了？”易姬丽一定听到什么了，得从她
嘴里探听一些内幕。
易姬丽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是少说话好，话多容易引起是非。”
“话多了？”钟馨颇为委屈地说，“我什么时候话多了？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出
来，别这样怪里怪气的。”
“说你发表什么高见之类的。”易姬丽把头转向一边，说，“我们只要说一句话就
会被人传来传去。难道你想出风头？不然，还是少说为妙。”
“我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注意？你也太抬举我了。可惜我还没那本事。”
“哎，我这是为你好哩，你倒阴阳怪气的。”钟馨知道易姬丽的意思，易姬丽无
非是要自己像她那样安分守己，别组织合唱团，别乱发表意见，以免引来非议。
虽然钟馨一直很孤独，可今天她强烈地感到不仅仅是孤独，而且是空前的无助。
难道我连话都不能说了？易姬丽虽然是朋友，可朋友归朋友，难道自己走什么路也
得听她的？钟馨不禁产生一丝轻蔑，你想做老好人自己做好了，我的人生由我决定。
易姬丽异常严肃的表情让钟馨突然意识到，易姬丽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在学校
被人议论自然没有好处，自己可是孤单一个人，一个没有背景也没有朋友的人在学
校里还是安分守己吧。
暑假到了，今年学校组织大家到德天瀑布游玩，原来贾老师听到学校打算组织
大家去游玩时，便积极向领导提出建议，她口沫横飞，吹嘘德天瀑布怎么怎么好，
于是领导们采纳了她的建议。
这事证明，虽然最近贾老师的形象受到损害，但现在她已经完全挽回了曾经拥
有的影响力。
在一个烟雨蒙蒙的早晨，满载着全体教师的大客车出发了，大家怀着愉快的心
情相互交谈着。钟馨静静地坐着，凝望窗外的景物，极力寻找童年的记忆。
“哇，快看呐，山顶上的云雾。”好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杜老师指着窗外喊。
“哎，你们说，这山的侧影像不像一个人的脸？”贾老师兴致勃勃地喊。
“哎呀，这么好的景色能拍下来就好了。”马老师冲驾驶师傅喊，“师傅，停一
下车，让我们拍照吧。”
师傅停下车子，大家迫不及待下了车，马老师抱着相机不停按动快门：“哇，真
像一幅画，艺术品哩，我一定把它送到摄影协会参加展览。”
站在公路旁，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金灿灿的稻田，不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大山，
裸露的岩石长满青苔，岩缝中生长着高矮不一的灌木丛，山腰有一簇簇楠竹。一条
公路从山角延伸过来又消失在另一个山脚下，几只燕子不时鸣叫着飞向天空，一片
乌云从山顶上飘过来，给大地投下一片阴影。一股强劲的山风把树叶吹得沙沙响，
雨点随即飘落下来，部分老师赶紧跑回车上。钟馨拿出了雨伞。
雨幕中看山，山更有神秘感。钟馨脚踏青翠繁茂的草地，像毡子般厚实的草地
饱含水分，踩下去发出噗噗的响声。她迈开步子，贪婪地在草地上行走，任草地打
湿她的鞋，她顾不上这些，她已沉浸在青山绿水中了。
师傅大声招呼大家上车时，钟馨才从梦境中惊醒，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
回到车上，车子又继续向西驶去。
终于，德天瀑布到了。瀑布位于中越两国的边境线，河的中央就是国界，四周
是高耸的石灰岩大山，属于喀斯特地貌，深藏大山之中，山格外的绿，水格外的清。
大家下了车，争先恐后地向瀑布跑去。三股激流从高处喷涌而出，水量非常大，水
流的声音响彻云霄，颇有黄河口瀑布的威力。当地人介绍，前些日子，上游下大雨，
河水暴涨，今天的瀑布显得气势磅礴。
钟馨喜欢大自然的一切，狂风暴雨、风和日丽、一山一水都能激起她无限的遐
想。她坐在岸边的岩石上，把脚浸泡在水里，易姬丽也深深陶醉在这美景中：“哈哈，
没想到这里的风景这么美，真是太好了。”
“这草多绿啊，绿得让我都不忍心踩上去了。还有这水，真想在里边游泳哩，
这真是仙境。”
“国界就在河中央。”钟馨指着河道，“对面是越南。”
“没想到，一迈脚就能出国了。”易姬丽感慨道。
钟馨指着周围的村落：“这里还是少数民族地区哩。”
“是壮族地区吧？”易姬丽笑嘻嘻地说，“我妈妈是壮族，爸爸是苗族，所以我
是少数民族。”
“很遗憾，这里的居民没穿本民族的服装，都穿得和我们差不多。”
“现在谁还穿民族服装，都穿西服了。”
“这样不好。”钟馨忧虑地说，“现在中央正鼓励少数民族穿本民族服装哩，还有
一些民族的风俗习惯也在保护、抢救中。”
易姬丽弯腰掬起一捧水玩耍：“这水多清凉，真清澈，看水草、石头、还有鱼，哇，
能游泳就好了！”
已经不止一次了，每当钟馨试图谈论严肃的话题，易姬丽就表现出淡漠或者不
关心。原以为，是自己的话题太幼稚，或者自己的水准不够。可这情况一而再、再
而三发生，钟馨就不免感觉失望，她知趣地收起刚才的话题，加入到玩耍中。她掬
着水玩，深深陶醉在大自然的美景中：“看这一座座大山，你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钟馨指着一处大山问道。
不远处传来河水从高处跌落到低处的撞击声，易姬丽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微笑
着说：“好像在说话。”
“这就是活力。”钟馨感慨道，“这大山，静静地矗立着，别看它沉静就以为它不
会说话，其实，大山也有自己的语言哩。”
“你这家伙，是不是在做诗啊？”易姬丽嘲笑道。
“不，我哪是在做诗啊。”钟馨羞愧地说，“我连什么是诗都不知道，我只是把我
的感受说出来罢了。”
工会主席招呼大家拍照留念。中午时分，大家吃了自带的干粮，下午两点一过，
大家意犹未尽地打道回府了。
这时太阳出来了。一片片白云像瓦片似的在头顶上飘过，它们像断了线的风筝
似的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踪影，大自然真是变幻莫测的魔术师，无形中展示一幅幅
城里人不能常看到的最原始的自然现象。
半路上，车子又停下来休息了。大家下车各自寻找方便地去了。钟馨和易姬丽
躲到路旁的树荫下乘凉。
“哇，你们摘了那么多？”大家好奇地问，“你们不害怕么？要是被人发现了怎
么办？”
循着大家的声音，钟馨好奇地转过头去，只看到两名女老师各自抱着用衣服包
裹着的一个大包，三步并作两步地从路旁的玉米地里蹿出来，两人一边跑一边掩饰
不住满脸的得意。
“喂，贼胆包天。”老师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玉米棒好嫩哩。”
“太新鲜了，一定很好吃。”从说话的老师嘴里，听不出是羡慕还是鄙视，“难道
不怕被人发现？”
“怕什么？荒郊野外怎么被发现？”大家继续大声嚷嚷，“可我怎么看着，你们
像小偷似的。”
“哎，言重了，不过是顺手牵羊。”
“分明就是窃贼。”
“要是被人发现，你们就惨了。”
两名女老师忙着把玉米棒装到旅行包，满不在乎地说：“我们是谁呀？怎么可能
被发现呢？”
原来两人钻到玉米地里方便时，看到眼前饱满的嫩玉米就眼红了，便利用青纱
帐作掩护，每人摘了一大包玉米棒。面对大家的追问，两人面不改色、毫无羞愧之心。
不仅如此，居然还敢当众炫耀。就在大家的吵嚷声中，车子又启动了，易姬丽凑近
钟馨的耳边悄声说：“哎，看到了吧。够吃一顿的了。”
“‘窥一斑，知全豹’，况且这不是小事，是偷，小偷，在光天化日之下偷东西，
还有什么比这更恶劣、更可耻的？”
“你想得太多了。”
“想多了？”钟馨不服气地说，“连几个玉米都要偷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偷呢？
就这几个玉米让她们原形毕露了。”
“我也觉得有点过分。”
“岂是有点？”钟馨被冲动驱使了，“没错，几个玉米确实不值钱，可有的东西
不能用钱来衡量的。”
“哎，你想太多了。”
“整天对别人讲马列主义，可对自己实行自由主义，这是什么玩意儿。”
“嘘，小声点。不怕别人听见啊。”
这件事对钟馨的影响很大，她既蔑视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也觉得没必要时时
刻刻把道德挂在心上，毕竟道德太神圣，可望而不可即。古人说得好“人非圣贤、
孰能无过”，小偷小摸的行为固然惹人讨厌，但它却是人性的弱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