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剑宗七脉会武进入了第四轮。小七扶着已经好多了的老二也来看瑶瑶的比试。
十六位天剑宗弟子，正好分布在八座擂台之上，同时比试。清月峰三人中，若月被安排到「坎」位台上比试，宋大仁在「离」位台，至于田瑶瑶与静儿这一场比试，被安排在了最大最显目的「干」位台上比试。
按若月认识才三天但已混得极熟的朋友曾书书的说法，在擂台安排上，天剑宗那些老家伙大有问题，其实说也难怪，静儿与田瑶瑶这一场比试可是万众瞩目。
身怀「天琊」的静儿就不用说了，这几日里天剑宗年轻弟子凡是她出场比试，必定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而清月峰田瑶瑶本来在天剑宗中就有早慧名声，这两日更是大显身手，连克强敌，众皆瞩目，而且模样也是清丽无双，与静儿一时瑜亮，好事者在私下多有评论。
今日这两位天剑宗近百年来最出色的年轻女弟子过早相遇，长辈中或有惋惜之情，但年轻弟子们却无不欢欣雀跃，早早就把干台围得如铁桶一般。
宋大仁与若月都站在田易身前，向他道别，田易看了看宋大仁，道：「今日你的对手是长门的常箭，此人性子坚忍，修武多年，武功高深，防御极强，正好与你修行的剑虎斩相反，你要小心了。」
宋大仁恭恭敬敬地道：「是，师父。」
若月心里一动，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想了一会才回忆起那是三年前他初次上山时，就是常箭引着他到玉清殿上的。想到这里，他不觉又有些想到好友龙轩也胜了第三场，实力出众，为众人视为奇才，只是自己没空过去祝贺于他。
田易转眼看了看站在宋大仁旁边的若月，这出人意料的四徒弟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田易皱了皱眉，道：「老四，你也小心一点，如果不行认输也没关系，注意别伤到了。」
若月身子一震，旁人却看不出他内心什么感觉，只低声道：「是，师父。」
宋大仁向远处看了看，对田易道：「师父，时候不早了，我与四师弟去了。」
田易点了点头，站在一旁的苏茹微笑道：「一切小心。」
宋大仁应了一声，与若月向圈外走去，一路之上，他隐隐觉得今日这四师弟似乎不大对劲，闷声不响的不像往日，便向若月道：「四师弟，你今天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紧张了？」
若月看了大师兄一眼，强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宋大仁开朗地笑了一下，道：「你别想得那么多，胜负也别看得太重，虽然师父师娘他们很爱面子，但绝不会怪罪你的，知道了吗？」
「是。」若月应了一声，心里却暗自念了一句：他们对我没有任何期望，自然不会怪罪我了。
宋大仁点了点头，这时二人走出了人群，挤进来不容易，出去倒是颇为轻松，宋大仁呵呵一笑，道：「四师弟，我们要分开走了，祝你好运，希望待会你再胜一场。」说完也不待若月有何反应，自己倒哈哈大笑起来。
若月微叹一声，向自己比试的擂台走了过去。
「坎」位台下，风回峰弟子大都在此，若月从中还看到了那高姓师兄一帮人。风回峰是天剑宗中一大支脉，弟子人数超过了三百人，仅次于长门通天峰和龙首峰。
很显然风回峰众人从曾书书那里听到了什么，一个个神情轻松，看到若月居然还很友好地微笑点头。
不知为什么，若月突然觉得他们看着自己很怪异，不仅自己矮小瘦弱，还整天带着一个面具装蒜，一比武把剑就搞断，连把好的剑都没有的【断剑师兄】。若月看着前方所有人和善的笑容都那么讨厌，感觉都是对自己的一种蔑视。
他面无表情的走上了擂台，身后台下，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这一次，甚至连曾书书也不在了，因为他自己也要比试。
可是就算他来了，也应该要为同脉的师兄喝彩吧！
若月的心中，忽然涌出了一阵说不出的寂寞，站在这高高的擂台之上，遍观围在台下的无数目光，却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究竟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总是要一个面对着所有人，连一个朋友也看不到！若月在心里默默呼喊，倔强地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山风徐徐而来，拂过脸畔。
「当！」
近处远处的钟鼎声几乎同时响了起来，回荡在通天峰顶，远远的传了开去。若月心里一跳，第一个念头却是：田瑶瑶师妹应该也开始比试了吧！她可不要受伤了。
随即他心中一酸，暗子嘲笑道：「她受不受伤，哪里轮得到你来管，别说师父、师娘都在那里，就是那吴昊也说了在尽快解决了对手之后立刻赶去。嘿嘿，尽快解决了对手，好威风，好自信啊！真是把对手视若无物……」
他心里这般想着，倒忘了自己也身处擂台之上，直到站在他对面的对手大声叫到了第三声：「……若月师弟！」
若月猛然惊醒，抬头一看，却见对面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了一位风回峰的师兄，身材高大，神情倒是颇为温和，只是此刻看见若月发呆，表情便不由自主地有些古怪。
若月面色通红，只听台下亦是一阵哄笑。
彭昌微笑地拱手道：「在下风回峰弟子彭昌，请若月师弟赐教。」
若月连忙回礼，道：「清月峰门下弟子若月，见过彭师兄。」
二人见过礼，彭昌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了一下若月，随后压低了声音，道：「若月师弟，你的事曾师弟都已经和我说过了，我……」
若月身子一抖，忽然间不可抑制的冲口而出：「彭师兄，请你放手过来吧！」说着拔起从长门那里找来的一把普通的长剑，握在了胸前。
彭昌一愣，仔细看了看若月，半晌，收起笑容，点了点头，正色道：「张师弟，请！」，右手在身前划过，「铮」的一声，一提真气，一柄散发了红色光芒，几乎像是被燃烧的火焰包围的剑拔了出来。
「此剑『吴钩』，以千年火铜所铸，请若月师弟赐教。」不知为何，彭昌整个人神色严肃，气度森然，倒是像对一个势均力敌的大敌说话一般。
若月隔了老远，便感觉到那炽热之气扑面而来，而这股火热气息强猛刚烈，与朝阳峰楚誉宏的少阳剑的温和正气截然不同，更多了几分霸道。
若月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甚至于在想到了待会将要面对的结果时紧张得连身子都有轻微的颤抖，但他咬紧了牙关，竭尽全力控制自己，小清真气运转到极致内力遍走全身，催动小五行剑术，若月真气注入手中剑上。剑身轻轻颤动，在若月周身围幻化出四把凭空悬着四把剑的虚影，纵身一跃高高弹起，手中剑一顺转，向彭昌攻去，四柄倒悬的虚影剑也转过剑尖，窜到若月剑的前方，一起攻向彭昌。
彭昌真气一猛一提，运行火术诀加于剑身，通红的剑身如火焰剧烈燃烧，温度急剧提升，彭昌大喊一声举剑冲向若月。
“砰’若月幻化的四道剑影，一击向彭昌剑上，瞬间消失，后边若月奋力向下砍去，”当”的一声，若月的剑砍在彭昌剑上，，若月被一股大力抛出向身后飘去，忽然空中若月身影一转，就施展【幻影神功】，身影瞬间化作一道黑色残影，冲向彭昌，又一剑砍向彭昌，被彭昌挡住击退，忽地，若月不断在空中幻化数道身影，从四面一一砍向彭昌，彭昌举剑左当右击，强行猛升一提真气，剑气大盛，劈向若月北斜来的身影的剑上，【咔】的一声，若月手中剑断了两截，脱手而去，若月被震的倒飞落下，[啪啪]若月的断剑落下掉在台面上。
台下，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哄笑。
若月如被针刺了一般，身子抖了一下。
站在他对面的彭昌却没有笑，看了一眼那断剑，又看看若月，谨慎的运转真气，手法一转化，催动火行术法，在自己周身幻化出数个大火球，若月看着这个对手，在那燃烧的火焰背后，彭昌就如上古火神一般，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炽热的火焰令空气中飘起了阵阵烟气，连他的脸看去都有些模糊了。
若月伸出右手取下左手腕上的黑铁块紧紧握住，若月再一次感觉到那血肉相连的感觉，彷佛是知道了主人的心情，那一股冰凉的感觉又一次地沸腾起来。若月伸手，黑色而难看的黑铁块，慢慢地腾空而起，离开了他的手掌，散发出玄青色的光芒，虽然难看，虽然微弱，但它伫立在半空之中，面对着前方彷佛势不可挡、无所不能的强大火焰，它，和它的主人，却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
一个人，一块铁，面对了整个世界！
台下，哄笑声慢慢平伏了下来，人们不知道为了什么，屏住了呼吸。
彭昌周围加火术幻化的巨大的火球火焰越来越盛，让人不知道它究竟是烧什么才燃烧的如此旺盛，彭昌催动大火球冲向若月，在若月身边不断的炸开落下火焰，若月周围脚下一片火海，远在台下的风回峰弟子们都感觉炽热逼人，修为浅些的弟子甚至都向后退去，一些与曾书书交好，知道内情的如高师兄等人都变了脸色，谁都看出彭昌此刻哪里像是手下留情，完全是一副全力施为、生死相搏的样子。
彭昌手中剑幻化的火龙越发的大了，张牙舞爪几乎覆盖了擂台。
远远看去，站在台上的若月，衣衫裤子，甚至连头发眉毛的末梢，竟都似有了枯焦迹象，可以想象他此刻身处熔炉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那少年站在那里，脸上虽有痛楚却毫不退缩，眼中纵有畏惧却那般狂热，深心里的火焰，彷佛也在他眼眸燃烧。
一声呼啸，巨大的火龙扑了过来，要吞噬尽世间所有。
彷佛一个瞬间，却凝固了一生岁月。
若月仰天长啸，黑铁块青光如许，若月纵身冲入了火焰之中。
巨响厉啸，在熊熊焚烧的火焰之中，震耳欲聋。
台下，高师兄等人面面相觑，半晌，跌脚叹息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
「好！」
掌声雷动，「干」位台下，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所有人都在大声呼喊，为了台上那两道美丽身影痴迷不已。
琥珀朱绫的霞光万丈，天琊神剑的无尽蓝芒，将这里映得美丽异常。但更美丽的，却是跃来飞去的两位年轻女子，这一场比试从早上直到现在，一个时辰过去了，双方还是未分胜负。
尤其是清月峰的田瑶瑶，在静儿天琊神剑之下，居然有攻有守支撑了这么久还未露败象，让人大感惊奇。
场下，田易、苏茹、水月大师等两脉前辈高人都在台下就不用说了，就连掌门道玄真人，两位太上长老也坐在椅子上，观看着精彩的比试，嘴边还露出微笑，频频点头，意甚欣慰。
田易与苏茹亲情连心，更是紧张，但看田瑶瑶道法灵动，丝毫不落下风，心下也放宽了些。田易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见她神情紧张，轻声道：「放松些，田瑶瑶没事的。」
苏茹转过头看了丈夫一眼，微微笑了一下，转头又向台上看去了。田易微微摇头，忽然间发觉身后围观的弟子，甚至再远处的其它各脉弟子都是一阵骚动。
他转头看去，片刻间以他修为之深，也呆了一下。
在人群自动让开的一条窄窄信道里，若月缓缓走了过来，脸上的面具也掉了，露出了一大块青黑的脸，看着丑陋不堪，也有烧伤，浑身衣衫尽数烧焦，甚至有的地方还在冒着轻烟，脸上、手上、身上到处都是大块大块的焦黑，左手垂着拿着他的面具，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而来。
所有人都看得出他走得很辛苦，彷佛每走一步都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但不知为了什么他依然执着地向前走着，走着。
田易就这么看着自己最弱的弟子慢慢走了过来，一声不吭地，他矮胖的身子离开了座位站了起来，苏茹感觉到了什么，奇怪地看了丈夫一眼，随即发现不对，顺着他目光看去，顿时脸色一白，立刻也站了起来。
这时，更多的人都看向这里。
若月走了田易的面前，田易看着这平日里自己最忽视的弟子，看着他不知所谓的倔强，心中却忽然涌起一阵无法遏制的愤怒，这怒气是如此之强，以至于他虽然竭力压抑但所有人还是听出了他的愤怒：「老四，是哪个家伙竟如此伤你，难道胜了还不够吗？」
苏茹身子一震，听出丈夫居然为了这往日看不起的四弟子而动了真怒，有些担心，拉了田易一下，但眼光随即又落到了若月的身上。
两旁，清月峰门下的众弟子，因为太过惊愕，都呆在了原地，忘了去扶四师弟一把。
台上，静儿与田瑶瑶激斗正酣，朱凌，在空中飞来飞去，婀娜多姿。
若月深深往那台上看了一眼，然后看向了身前的师父，看到了他肥胖脸上的怒容，彷佛还有那么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关怀。
他精疲力尽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师父，我胜了。」
说完，他只觉得头脑中一阵眩晕，剎那间天昏地暗，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若月跌倒在地，不省人事，但他昏过去之前所说的话，却让清月峰上至田易下至诸弟子都呆住了，片刻之后，田易等人反应了过来，扶起了若月。
田易细细察看了一番，发现这四徒弟身上几乎像是被大火烤过一般伤痕累累，但内腑五脏倒没有什么大碍，昏过去多半是力竭所至，也不知道刚才那场比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沉吟一下，眼角余光便看到周围越来越多的人都看向这里，他不愿站在这里被众人看戏，当下抱起若月，对苏茹低声道：「我带老四回去，妳在这里看着田瑶瑶。」
苏茹眉头紧皱，但还是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双眼紧闭的若月，脸上的焦急神色再也掩饰不住。旁边清月峰诸人也围了过来，小七，杜必书道：「师父，我也陪你去吧！」
田易摇头道：「不用。」
此刻，连道玄真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道：「田师弟，这是你门下弟子吗？怎么了？」
田易淡淡道：「他学艺不精，受了些轻伤，我带他去治疗一下，失陪了。」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又看向台上那场精彩的斗法。随着田易抱着若月走出人群，这件事也迅速平伏下来，人们重新为台上的两位美女而激动，只有少数站在人群外围的年轻弟子，不经意间发觉，风回峰一脉的弟子大都脸色铁青，三五成群地向远处汇集过去。
如果若月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看出，那里是曾书书比试的地方。
九幽之下，阎罗殿堂，到处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炙烤着哭泣嘶喊的人们，血腥焦臭，闻之欲吐，若月只觉得天旋地转，但只在片刻间，他忽然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一个平静的小山村，清风如许，淡淡怡人。
然而一声惊雷，响彻天际，天空乌云如山，如怒海波涛汹涌澎湃，转眼之间，和蔼亲切的村民变作了如山的死尸，囚囚，玉儿倒在血泊里，安宁的小村成了人间地狱！
「不！」
他竭尽全力地呼喊，绷紧了全身肌肉，一阵钻心的疼痛，从他胸口传来，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身颤抖，惊醒过来。
「啊！醒了，若月师哥醒了。」熟悉得几乎是刻在深心处的那个声音，第一时间响了起来，带了几分担心与欣喜。若月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田瑶瑶。
彷佛，又回到从前，她一身红衣，腰间依然缠着琥珀朱绫，秀发柔顺的从她白皙的脖子披下，衬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还有那明亮的眼眸，纯净的眼瞳，若月甚至从那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师妹！他在深心处一声呼喊。
若月看着她，连眼睛也没有眨，如果这一刻成了永恒，那该多好！
屋中，清月峰众人都围了过来，田易上前替他把了把脉，点了点头道：「好了，没事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一个个都露出放心的笑容。
若月向四周看了一眼，只见清月峰众人都在这里，自己正躺在房间里的床上，各位师兄都站在地下，田易与苏茹坐在床前椅子上。
「怎、怎么了？」
田瑶瑶微笑道：「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白天你与风回峰的彭昌比试，回来就晕了过去，吓了人一大跳，还好没什么大碍。」
若月动了动身子，果然身上除了有些疲累之外，只有胸口有些疼痛，其它的地方都已没什么事了，不由得讶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身上都……」
田易截道：「那些烧焦的不过是皮外伤，用我天剑宗秘制灵药擦了便好，你现下身上只有胸口处受了一记重击，但骨头经络都未移位震动，休息几日便好了。」
坐在一旁的苏茹笑了一下，道：「若月，你还不谢过师父，这次若不是他亲自施救，光外伤你起码也得养两三个月了。」
若月吃了一惊，心里大是诧异，但感激之情仍是溢于言表，低声道：「弟子无能，又拖累师父了。」
田易哼了一声，面色转冷，道：「你哪里无能了，现在清月峰最有能耐的就是你了！」
若月又是一惊，不知道田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得道：「师父，我，不，像师妹，啊！还有大师兄诸位师兄弟他们都远胜于我，我不敢……」他说着说着声音却小了下来，只看着站在他身前的诸位师兄和田瑶瑶此时脸色都有些古怪，尤其是站在众人身前的大师兄，今天面色看起来特别苍白，整个人不复平日里生气勃勃，看着竟是摇摇欲坠的样子。
苏茹叹了口气，道：「大信，搬张椅子给你大师兄坐吧！」
吕大信连忙应了一声，从一旁拿了张椅子放到宋大仁身边，宋大仁本想拒绝，但身子摇了几摇，终究还是坐了下来，大口喘气。
若月看呆了眼，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宋大仁苦笑一声，却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老五何大智道：「四师兄，现在七脉会武到了第五轮，我们清月峰只剩下你一人了。」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向周围看了一眼。
若月整个人都呆了一下，随即想起什么，转头向坐在床头的田瑶瑶道：「师妹，那妳也……」
田瑶瑶神色一黯，低声道：「我也败了。」
若月看着她神色间一片失望，心中一痛，但此时此刻，却容不了他胡思乱想了。
田易上上下下打量了若月一番，沉下了脸，道：「老四。」
若月心中一跳，只听着田易这话里似有隐隐怒意，再看师父脸色极是难看，便不由自主地有些畏惧，道：「是，师父，有什么……」
也不待他说完，田易盯着若月，断然道：「你这一身武学修为，是怎么来的？」
若月脑袋中「嗡」一声大响，张大了口，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话。
他往屋中所有人逐一看去，只见平日里熟悉和蔼的师兄们此时也保持了沉默，看着自己的目光中都有疑惑之意。
这也难怪，一个平日里其笨无比的四师弟突然一鸣惊人，任谁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接受。
在田易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若月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有那么一刻，他几乎要冲口而出告诉师父，他背地里修炼着一种别派功法，然而，话到嘴边，他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他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不知世事了，平日里在同门师兄的谈话中，他早就知道了少林寺的鼎鼎大名，也知道了那个夜晚里，那个名叫普智的枯瘦老和尚的真正身份。
这些年来，他独自修行着「般若涅槃」功法，但在内心深处，对普智的感激之情从未稍减。
「我，不，弟子愚笨，这些年里功力进境一直进展不大，」若月低下了头，不敢面对田易的目光，斟言酌句慢慢地道：「前些日子，弟子突然发现能够施展太极阴圆归阳，但弟子自己都不能置信，所以、所以不敢禀告师父、师娘，没想到……」
田易冷笑一声，道：「没想到这次却一鸣惊人，大出风头！」
若月连忙道：「不，不是的，师父……」
田易岂是这么好蒙骗过去的，当下冷冷道：「你说你能阴圆归阳，但这至少要有玉清境第六层的修为，我问过大仁，他只传了你第三层的法诀，那你可否告诉我这个孤陋寡闻做师父的，你究竟是如何绕过第四层修炼至第六层境界的呢？」他说到最后，话声已是冰冷无比，带了几分煞气，听得众人都变了脸色。
若月不说话了，房间里一片寂静。
许久，就在田易脸色越来越是难看，众人担忧之情越来越重的时候，若月却默默地爬了起来，看得出他依然十分疲惫，但他还是挣扎地下了床，然后在众人面前，在田瑶瑶一双晶莹流转目光注视之下，他在田易的身前，跪了下来。
田易丝毫没有动容，冷冷道：「怎样？」
若月深埋下头，眼里只注视着身下那一片小小的近在咫尺的土地，没有向旁边再看上哪怕一眼，低声道：「师父，请您责罚我吧！」
众人耸然动容，田易更是气得勃然变色，苏茹皱了皱眉，道：「若月，你若是有什么顾忌便与你师父直说就是，何必如此？」
若月跪在地下，一动不动。
田易冷笑两声，气极反笑，道：「好，好，好！你倒是个硬骨头，我也收了个好弟子啊！」
若月匍匐在地下的身子一颤，也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心情与表情，这个屋子之中，彷佛也有个人，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只听他低着声音，道：「都是弟子的错，请师父责罚我吧！」
田易霍然站起，咯嚓一声，在他身下的椅子竟是四分五裂倒在地上，众人变色，只见他对着若月怒道：「都是你的错，嘿嘿，你可知道背师偷艺乃是我天剑宗中大忌，轻则面壁数年，重则废去武功逐出天剑宗，你可知道？」
若月猛的抬起头来，看着田易，只见师父脸上满是怒意，但绝无一丝夸张表情，心中不由得一沉。
「怎么会是这样？」他在心中痛苦地念了一句，当初田瑶瑶私自传他法诀时，并不是这么说的。
只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回过头去看上一眼。
这个房间里像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开口说上一句话。
只剩下了或高或低的焦急的喘息声。
一个人的心，就在这片寂静中，这么静静地、冷冷地寒了下去，彷佛疯狂却这么理智地看着自己，若月闭上了眼睛，重新垂下了头，像是一个绝望的人慢慢踏出了最后一步：「弟子不肖，甘愿受师父责罚！」
「砰！」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涌来，若月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之上，尘土飞扬中，落到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众人变色，以宋大仁为首强撑着跪下，其它众弟子都在田易面前跪了下来，道：「师父，你饶了四师弟吧！」
宋大仁更道：「师父，我、咳咳，我，是我教导无方，才让四师弟做了错事，错都在我，您就饶过四师弟吧！」
在众人哀求声中，田瑶瑶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倒在墙壁角落痛苦挣扎、血洒衣襟的若月，脸色煞白而没有一丝血色。
田易看着跪在脚下的这些弟子，又盯着还在墙角的若月，满脸怒色不退，怒哼一声，一甩袖袍走了出去。
苏茹看了众人一眼，摇着头轻叹一声，对宋大仁等人道：「你们都起来吧！」说着又看了看远处的若月，对被何大智扶着站起身的宋大仁道：「你们去照顾若月，我要去看看你们师父。」
宋大仁等人连忙道：「是，师娘。」
苏茹又是一声轻叹，走了出去。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田瑶瑶缓缓走了过去，背对着众人，扶起了若月，若月嘴边有血沫流出，躺在她的臂弯里，居然还笑了笑。
那一个瞬间，一滴清凉的泪珠，悄悄滴落在他脸上的血泊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