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
【初雪——浅浮雕】
大面积的月光下
海岸线在往后退
月亮一旦消失
它就收缩战线
向前推进
接着它们往后退
像黑色的狼群
敲击天空的铁门
开启第一幕：聚会
第二幕是郊游和婚礼
第三幕：死亡遗嘱
地下的头发还在生长
拂过带电的浅浮雕
【丁丁当当——送涂画】
靴子和手套走出了身体
什么也不曾发生
你回到教室、学校
一张课桌奔跑在田野
捉住，父亲在木偶戏里
拚命翻跟头，被刷亮的头皮
除了镇痛，我们还能做点什么
我的女儿，你就牵手长颈鹿
到最广阔的海岸田野上
跳，蹦，玩转呼拉圈吧
（启动了，丁丁当当）
阳光啊！大海的专列
呼啸——向严冬的北极飞驶
【稻草人之歌】
一群向北的斑头雁家族说
“认识它吧，不可停留此地”
两只下雪前闲逛的乌鸦说
“瞧，它还活着”
每个稻草人
都先在天空中助跑后再落地
——从地平线上归来
冬天来临前
有人会来给它点上一把火
让它安安静静燃烧
一夜之间
平原上稻草人军队
消失得无影无踪
踏着十二月的初雪
影子一样蒙着面
稻草人翻过田埂和篱笆
孩子们列队欢呼：
“打！打倒！稻草人，稻草人”
【鸟巢】
冬天
那些高枝上醒目的鸟巢
孤单又空寂
三月，鸟儿会回来
叶子也会长起来
慢慢，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看见散布在
田野上的
鸟儿们
【秦长城】
伙伴在城墙上大声呼喊
但城墙吸音，什么也听不到
随后被翻译成两个士兵的交谈
千年的冷兵器丁当相撞
一颗老树上的蝉蜕斜阳下
传出征衣般的呜呜之声
“让我好好吹吹风吧”
盛夏已过，蜕出自己的
塑像们开始合唱
注定成为肉体的空担架
【吉他】
吉他的饥饿形状
空洞的连体双胞胎
像神话传说中的人物
吉他就是一个城镇
小镇吉他手招牌式的手指运动
追随银杏叶一生投下舞动的投影
【醒着做梦】
朋友，你见过黄河吗
一个人在电视上朗诵时
把沙发上的人吓醒了
他灰溜溜地回房间去睡觉
有一类诗，他想
还能吓着疲倦的梦中人
留下身后雄壮的合唱
飘向午夜的窗外
适合空寂的高空中
平静的气流
朋友，藏身睡眠
获得两手空空的新生
【大奖】
报上连篇累牍的喧闹
又一个千万元大奖得主
放弃了，那是在一个乡镇
投注站，邻近国道
和小商品批发市场
烟杂店老板说
过往的卡车司机们
喜欢在这儿打尖儿
买一注彩票
找一家提供客饭
和按摩女的旅社
南来北往的很多
本地户口禁止超生
有时取走些东西
从隐蔽的烟盒、凳子
到一头撞伤的母羊
可能随手放置在哪儿
酒喝到喉咙口
早上出发的时候
希望是个大晴天
谁还去关心结果
【烟柳】
从前，我有一张不吸烟的脸
我都干了什么
天鹅问同样的问题
池塘和柳树抢着重复
这同样的问题
【空巢老人之歌】
就是个小感冒
躺着躺着就病倒了
无法翻身
手臂、大腿不好使
喝点水吃点东西
要是能起身就行了
开始生褥疮了
蛆在溃疡处涌动
翻上翻下
像是一群实习大夫
从头到尾
穿着耀眼的新大褂
我断气了
它们还围着我
忙乎了七天七夜
多谢照料
恪尽职守的白衣天使们
【蜜蜂】
蜜蜂又出现了
河谷知道
这不是同一只蜜蜂
而春风中的油菜花不知道
野荠花也不知道
【养老院】
年迈的母亲每天早晨起床都在找人
“这么美丽的人是谁啊？快告诉我”
“哦，原来就是我自己亲爱的女儿”
一对可怜的母女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与心灵相比，脑子思考有什么用”
【早安】
早晨，警察还没有上岗
岗亭里一位精神病人正在指挥交通
头班公交车像思想的巨人
浑身泛着晨曦的泡沫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