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晚霞即将消失在西天的边际。河对面的片片树林开始变得蓊蓊郁郁。白雾状的暮霭像袅娜的树木用来装扮自己的白披纱,被牵动着慢慢的从树林的腰肌间、或脖颈下飘动着。早归的斑鸠,像串门似的从这片树林飞到那片树林,不时发出“啾、啾,啾、啾。。。”的叫声。三、五只野鸭,时而在水上游走,时而又“啊、啊”地叫着飞起又落下。此情此景,不仅让贺书简潸然泪下。这三、五只野鸭莫非就是十几年前那些野鸭的后代?若不,怎么这凄凉悲伤的叫声和那时如此地相似?
河水还是这样宠辱不惊、不卑不亢、亘古不变地默默流淌。贺书简的双脚陷进松软的沙里,河水透进了皮鞋,他赶紧后退几步。要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她在河中间的沙洲等他,他还会想以前那样毫不犹豫地挽起裤腿涉水走进河水中。河中间的那片沙洲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野草,那里曾是他和姚依经常约会的地方。那里留下了他曾经的许许多多的美好期冀和希望。多少个星期天、多么美好的初恋、多少甜蜜的时光、多少美丽的希望…….,多少次在这里同唱着当时流行的《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多少次让河滩、流水共鸣着她、他欢快的笑声……。如果天地有灵,这里或许还有他、她野餐的气息或是她最后跪地的痕迹……
啊!十几年了,日落日出水涨水落,还有吗?若是没有,那情、那景怎么在脑海里如此清晰?自己怎么会常常在梦里重游故地?
清河是纯净的,只容许也只留存了他和她真诚感情的记忆。后来,后来,他和她的龌龊,或者说他和她相互的玩弄就没再敢来亵渎清河。
十几年了,他、她都在一个不大的城市,除去两次例外从未遇见过、从未联系过,也从未有隐隐期盼的不期而遇。
三年前的清明,贺书简带着爱人和孩子回老家上坟路过清河。他远远看到就在这里,她静静地独自站着。虽然隔得很远,但他百分百的确定是她。那依然熟悉的背影立于初春明媚的阳光里、那依然美丽的凝思神态就像春风刚刚剪裁出的雕塑。
她分明也是在对往事怀念或是追忆,也许也是对已逝的青春岁月和已逝的美好初恋进行凭吊吧。也许还有忏悔!贺书简往往这么自以为是的想象。
第二次相遇就是前几天在天外天宾馆了。这次的情景却又一次覆盖在他心底里的那片美好印记上。他现在感觉,过去的那张美好的青春记忆,已经渐渐地被后来的生活现实涂抹甚至是PS的越来越浓艳但越来越失真,越来越扭曲,越来越荒诞了。以至于,他都开始找不回原来的美好感觉,甚至于原来的美好印记都荒漠了。对了,就像那朵变异了的玫瑰花。
今天,贺书简站在纯洁的清河边,那些真诚的印记好像又被清澈的河水冲刷了一样,又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了……
读高中时,贺书简无疑是出类拔萃的,不仅科科优秀一直高居年级前十,而且他还有一首好的文笔时常在校报发表文章,他的作文往往都会成为范文被抄写后贴在各班的黑板旁。因此,他在同学中小有名气。姚依是他的同班同学,她身材高挑、穿着时髦(因为她父亲是乡镇供销社酱醋酿造师,是正式工人,她的家境在那个年代的农村中自然是很好的)与众不同似有些轻轻佻,是那时刚步入青春期的高中生们青涩的幻想对象。但是,贺书简和她并未有过多的交集。没想到的是,贺书简大学毕业做了一年实习记者后,被调到乡镇去做起了乡镇团委书记。更没想到的是,姚依也被招聘为乡镇干部,他们成了同事。
就在姚依报道的那一天,他们重逢了。
三四年不见,只见她个子更加高挑了,身材更加窈窕、修长,那头剪理别致的短发,使她显得现代中满溢着精干、神气。他知道,她这是沿袭了高中时,他们那位最美也最风流的物理老师的发型。二十几岁了,高中时的青涩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女性性感洋溢开来,向外散射着罩也罩不住的气息。贺书简再看她时,正巧遇她微笑的目光。两人彼此都有感觉,今生肯定有缘。真的,人的缘分是在第一次对视时就能知道的,正所谓的“一见钟情”和“闪出火花”。
当着众人的面,贺书简看看姚依,姚依看看贺书简,两人瞬间都红了脸。临近下班时,姚依大方的拉住贺书简的手说:“贺书简,咱一块走。”这个过于亲昵的动作让贺书简很不好意思,拘谨地无一应答只是点一点头。一位大姐同时在一旁随即说笑说道:“行了,到点了。小贺你就跟了人家走呗,人家都拉你了。”
“那就快走吧,我的自行车在楼后呢。我在那等你。”姚依也不尴尬,看了贺书简一眼径直撇开众人走了。几位同事面面相觑。另一位比姚依、贺书简稍大点的女同事人称“尤三姐”的反应快,忙说道:“书简,走吧。你们正好一路。”
几天后,姚依被任命为镇代理妇联主任,办公室就和贺书简隔邻居。这个任命让姚依十分的忐忑不安。姚依告诉贺书简,分管党群的副书记贾余风是她们村的庄乡。
“庄乡?庄乡不是更好吗?你可以得到他的关照啊?”贺书简纳闷地问道。
“你不知道,他和我们家里有仇口。”姚依闷闷地回答。
“什么仇口?”他又问。
“他和我二姐同龄。当年,他追求我二姐,我大【鲁中方言,即父亲】和我二姐嫌他家里穷,不同意,就种下仇口了。”
“嗷,可不,那还真不好办了。”贺书简也替姚依暗暗担心。贺书简知道,贾余风不仅是分管党群口,而且还分管组织人事,年轻干部的升迁命运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呢。而且,现在他正在上升时期,据说马上就接替一把手坐镇这里,那样她姚依可真就没有出头之日了,贺书简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是,他不想打击姚依的信心就安慰说:“你也别杞人忧天,贾书记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再说了那些事也不管你的事,他不会和你记仇的。”
说贾余风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贾余风觉得还不是顺驴下坡的随便一说,他还就真认为贾余风是位有气魄的领导干部。就是他来到乡镇后的第一次全镇干部大会上他就有了这个印象。那次干部大会上,和镇党委一把手的官话连篇、又臭又长相比,贾余风的讲话则精炼扼要、言简意赅,并富有感染力,让贺书简耳目一新,很有振奋的感觉。从这一段时间来的接触,贺书简就是觉得贾余风干事果断干练,大胆泼辣有闯劲和担当,是个做大官的料子。当然,这人毛病也不少,好喝酒且脾气暴躁,再就是风流传说也很多。据说,他自小家境贫寒,高中没毕业就回家挣工分,为了照顾体弱多病的母亲,年龄不大就找了个不识字的女人结婚了。wenge期间,他凭着任干又能写会说,当了村团支书,村支书,然后就在选拔农工干部时成了脱产的镇团委书记、然后是镇党委副书记。现在,姚依讲的话好似印证了这一点。
姚依也的确有男儿风度,拿得起放得下,她听了贺书简的分析也就马上高兴起来不再担忧这方面的问题了。
两人聊了一会,到了下班的时间。姚依理直气壮地拿起贺书简的包,地给贺书简,命令的口吻说道:“下班了,走。”贺书简习惯了,接过自己的包,就跟了姚依走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