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的信纸,已经被水捻破了字迹。
“袖未!这个献祭是什么,这么荒谬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若介带着惊异,带着不知怎样的心情,他望着跪倒在紧闭的门外的袖未,她没有言语,只是沉默的,沉默地在冰冷的地板上哭泣,没有声音,却有沾湿衣襟的泪水。
连她也道不清的传说,却是在今日将要进行的仪式。
他似乎懂了袖未所说的拯救她的意思。
“砰!”重重的捶门声,从走廊留下自己脚印的尽头传到走廊深处的他们的耳朵里。
“这么快就追来了吗……好像还不止一个人……”若介将她从地上拉起,“我们快逃!”
这样的走廊,似乎除了面前紧锁的门外没有什么其他的通路,他张望着两边的墙壁,似乎只是厚厚的纸板,但他用力想要推破,却纹丝不动。
“可恶!”
“砰!”门已经被推破的声音,被推翻的柜子,撞击着地面和墙壁,踉跄在他的耳朵里。
“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其他的通道吗!”若介望着低下头一言不发的袖未。袖未没有言语,却把手中的信攥得紧紧的。
“袖未!他们就快来了!”
“地下。”颤抖着的些微的声音,似乎哽在喉咙里的言语。
“地下?”若介望向这木板拼接的地面,从房间流出的血渗进木板接边的凹槽,却没有什么更深的痕迹。他俯下身去,在地上寻找着她所说的通路。却似乎什么都发现不了。
凌乱的脚步声渐进,不知什么东西在脚步声中碰撞到这墙壁。剧烈的心跳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攥紧的拳头,嵌进皮肉的指甲。阴影在视线不及的尽头,藏匿着不可透知的声音。
忽然,袖未将信浸在了血泊里。
“袖未?你……”
鲜血透过了她的指尖,苍白的手指,被咬过的指甲都被鲜血染红,一直透进指纹与沟回,几乎融进她的手,融进她的血液。
她沾满鲜血的手,伸向面前门最下方的木板。她用力的将木板上一块似乎并未与上面衔接的部分向下按去,她纤细的手臂却始终无法将这木板挪动一分。
“让我来吧!”若介也跪在血泊里,向着木板伸出手去。
“!”木板在忽然的用力下整个落进了原本看不见的缝隙里。
门里的黑暗,透过那乍开的洞,流淌在鲜血还未凝结的地面。
“这是……”他似乎看见了顺着门框的洞,地面上裂开的口,“把这个地方的地面掀开就是的吗!”若介和袖未退到墙壁的边上,他将手指扣进那道木板落进的缝隙,向上用力地掀开。
阶梯?通往向下的位置。
“快点下去!”若介将袖未向展开在眼前的洞里推去。
脚步近了,黑暗的另一端,脚下震动的地板,已经传到他的脚下。
袖未走下楼梯,却仍旧向那房间门下的空隙回头,但是,一只手挡住了她的眼。
“还是不要看了……”他记得,那梦里——不,方才不久,他就已经明白,从莫然的口里。那并不是梦,而是被人误导了的记忆,像是避开心中阴影的催眠。莫然的双手下,洛兰在楼梯转角扭曲,满地鲜血的淋漓,没有眼皮包裹的眼珠,凝固的视线。一直渗到心里。他皱着眉头,闭了下眼,喉咙里的唾沫,似乎堵住了想要咽下的思绪纠缠的线。
他跟着袖未的脚步走下,吹灭了门边的蜡烛,合上头顶厚重的木板,用满手鲜血。
他终于明白了,医院的地下室里那莫名其妙的手术室,原来便是进行绝育手术的地方,为每一任狐家的继承人,从妓女里面选择,她的母亲就是二十年前的一个。但是意外的却是她母亲的身孕,看守她母亲的人,也是她的父亲,偷偷在那样的手术室里为她接生,这就是她本不应出生与在原本阻止生命诞生的地方诞生的意义。
他忽然想到了那间庙,那间庙里仅仅见过一面的女神,那样妖娆的姿态,让他感觉并不正派,这样解释看来,或许那姿态本身就是来自妓女。这个村子,便是靠着某种牺牲妓女的方式,实现拯救,虽然,他仍旧不确定这拯救的到底是什么,但是,能够确定的是一定与村子上的所有人息息相关,而且,关系到的是生命。
命!
或许,他只是猜测,猜测袖未只是想怀孕而已,像妓女一样与男人结合,或许那索要的钱,只是作为自己这样生活的抉择,而那“不会怀孕”的言语,也就像是为了自我实现的欺骗,甚至是身世的自嘲。但是,这一切只是猜测,带着无限恶意的猜测。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愿意被欺骗,大概像是带着侥幸的,带着“被自己欺骗也没什么”的心情。像是着了魔,着了自己的魔,却实际上只是被袖未所诱惑。
他眼前,是那单薄消瘦的背影。
“咚咚!”踩到头顶木板的声音,或许是那追来的人已经赶到了这里,现在就在他们的头顶上。他们放轻了向下的步伐,或许只要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就会被头顶的人察觉,而发现这个秘密的位置。
不过他也疑惑着,这整个活棺般的房子,都是村子里的人造的,这个通路,是否他们默眼委员会也都知道。
但是,或许应该侥幸。头顶已渐远的这样的声音。
“把这扇门砸开!”是个男人,低沉的仿佛齿轮摩擦与活塞的轰鸣,像是了不起的机器一般。
“砰!”沉重的撞击,几乎将地道都震垮。
她猛地回过头,几乎迸裂出的双眼,眼眶晕着与苍白不合的红肿,眼白带着交杂的血丝,几乎要穿透他的视线。她忽然扭转了身子,向着他冲去,凌乱的脚步带着恐惧,这恐惧却又带着苍白无力。
他明白了她的意图,连忙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挡住的是她向上的去路。
“不要上去!”咬着耳朵的声音,在黑暗中沉沉回响,“他们不会为难你母亲的尸体的……”因为那已经仅仅是一具尸体。
他拖着她不决的步履,继续向下走去,即使那沉重的敲打声渐远,已经平息,重新杂乱的步伐,已经消失在能够触及耳膜的距离。
或许暂时是安全了,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地下的通路会通向哪里,或者说,到底有没有一个出口。他有些不知如何形容,似乎每一个生命的消失,都会为自己的生存提供延续。就像是因为洛兰的死去,像是自己行动的替罪者,自己的生命得以延续;就像她母亲的死去,为他们的逃走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楼梯很短,很快就到了平路,这路只有一条,按照方向似乎是店铺的侧面,不知会通向哪里,在这尽头会有些什么。他拿出手机,照亮出些微能辨识的路,似乎是石砌,在这样的路途里,或许是一个很浩大的工程,并不是一个女人能够完成的样子。他带着担忧,他疑惑着条通路会通向什么地方,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恐惧。
就像袖未恐惧看见黑暗中他被手机的灯光映出的脸一样。
袖未始终没有言语,走在他的前面。本来他想让她走在自己身后,但是她摇着头不肯看向握着手机灯光的他,只是埋着头向前走去,他只能跟在她身后,将光洒向她的前方,不过他疑惑她是否真的会看见前面的路,因为她只是把头低着向前走,些微摇晃的身体,还有透过手机光隐隐约约的病服下透过的内衣的痕迹。
就这样走着,似乎不到很久的时间,思考不了一个什么简单的问题,就已经到了尽头。不过,这尽头似乎并不是墙,而是一扇门。沉重的门,在手机光下沉淀的厚厚的灰尘,看不出已经有多久没有被开启过,似乎就像是本身就和这堵墙连在一起,和整个黑暗弥漫的走廊。
“这里是……哪里……”他望着背向自己站着的袖未。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来过这里……”袖未缓缓抬起的头,垂下的发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那苍白的肌肤却像是凝固的光,凝固在望不见尽头的黑暗,却忽然被遮蔽。
她重新低下了头,似乎细微颤抖的声音,在瞳孔前的世界弥散,触到他的耳朵里。
“不要进去好吗……”
“嗞嗞……”
“嗞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