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得缓慢,窗外的雨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整片天都阴沉了下来,像是旋灭阳光的夜,充斥视线的雨帘,将整个世界圈界,就像这车子所承载的人们,在缓缓的行驶中无法去向其他的位置。
“轰隆隆……”
乌云翻滚碰撞的声音,在头顶的忽然明亮后轰鸣。
“我们不会被雷劈到吧……”瑠月忽然望向她道。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佑枝又伸过脑袋来。
“不是吉利不吉利的问题啊,就是想问问,这个车子不都是铁皮吗?”瑠月将手里的糖撕掉糖纸,塞进了嘴里,又拿出两个,递给佑枝和若叶。
“不会吧。”若叶望向合上的窗外没有声音的大雨,还有路旁被水滴拍打的树叶,一旁坑洼泥泞的土地。
“还是少说这样的话比较好……”佑枝像是被哪里透进来的突然的冷风吹了肩膀,缩了缩脖子,重新坐回座椅上,也将视线投向窗外,“这么大的雨,不会影响这次旅行吧……”
“你才是不要说不吉利的话!”瑠月猛地转过头去,张大了眼睛瞪向佑枝。
“你看你的样子,眼珠都快蹦出来了!”佑枝撇撇嘴,伸出一根手指,将她按回自己的座位上。若叶捂起嘴,在座位上偷笑。
似乎车子突然加速了,大概是因为拉开了与前面车的距离,雨的帘幕中,已经望不清前方车的轮廓,只有依稀透过雨帘的灯痕。
“咦?前面那是什么,人吗?”突然年轻司机的声音,在并不安静的车里并不起眼,颤抖了耳膜却未被发觉。
“啊!人!”忽然的叫声,即将踩下的急刹车!
“不要停!不要刹车!”莫卓忽然从座位上跃起,带着恍然大悟的惊异与措手不及。
“危险!”
被抛出去的身体,扭转的车身,颤抖的躯体,猛烈的撞击!
静止,一切都静止了,空间,时间,像是摆布的肢体,重归宁静的人偶,却被拆解扭曲了肢体。
她感到血,顺着她的睫毛,流进她的眼角,带着刺痛,带着泥沙的痕迹。剧烈的疼痛,一直刺进脑袋里,像是刚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撞击。血,揉过她的头发,沾染在辨不出原色的衣。撕破的拉扯,不知在何时,不知还有多少记忆刻在毛孔里。
她感到了身体上沉重的压力,像是有什么压在身上,紧迫的胸口,几乎无法呼吸。双脚也似乎麻木了,寻不到位置似的,只有剧痛还残留在腰间,贯穿着大脑。
她挣扎的伸出手臂,想要从沉重的压力下脱出。她的眼皮像是被铅石拉扯,用尽能够向身体索要的力气,终于睁开……
睁开的只有一只眼,还是模糊的视线。
似乎,眼前。
鲜红!被大雨透过浸湿的鲜红!颤抖的焦距,最后投影在视网膜的痕迹。
大家……
她想要发出声音,却仿佛被泥沙堵住了喉咙,发不出应该有的声音,只有沉重的呼吸,带着不容置疑的记忆。
她挣扎着,压榨着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看不清的右眼,似乎被疼痛侵蚀着,像是钻进了咬噬的虫,连细胞都啃噬,每一寸细胞的疼痛,都凝结在脑袋里。
她终于从重压中爬出……她望见自己满是伤痕的手臂,碎裂指甲的手指……
她找回了属于腿的知觉,同样载着疼痛的。她似乎已经站立不起……她靠在一旁,柔软的触感……
瞪大的眼睛!喉咙却发不出叫喊,像是被开成静音,整个世界都被抹去声音存在的痕迹,即使外面大雨像是奏鸣着洗刷一切的镇魂曲。
瑠月……那被撕裂的身体,大脑支离破碎,不知是怎样混合的血水,流淌过她的脸颊……翻滚的胃,颤抖的鼻翼,终于闻到了从未这样浓烈的血腥气息。
佑枝……她扶着被撞击在岩石上被扭曲的座椅,用那唯一能成像的眼,寻找着佑枝的身影……她再度张开嘴,想呼唤那熟悉的名字,即使是带着不能被相信的侥幸。
大家……
她紧闭上眼,像是要摆脱这一场噩梦,但是这样充斥全身的疼痛都无法将她唤醒。她的大脑,像是载着无法继续思考的记忆。
这到底……
“若叶!你还活着吗!”
忽然的声音,熟悉的呼吸,在耳朵辨不明的方位响起。
她猛地睁开眼睛,鲜血再度将她的视线刺痛。
“我看见你了!你把手伸上来,我拉你出来!”来自头顶咫尺,透过雨滴的声音,她抬起头去,模糊的脸颊,模糊的轮廓。
“莫卓老师……”
她挣扎的抬起双手,几乎麻木了难以承受的疼痛。
忽然,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臂膀,他感到被一双手臂拉起,从这满是鲜血与尸体的世界拯救出去,即使脱出之后的世界,仍然是泥血混合的土地,还有阴沉的天空,更加猛烈的在身上撞击的雨。
“若叶!太好了,你还活着!”
“大……家……”像是被松开了棉花,被大雨浸湿的喉咙,颤抖着几乎要断裂的声音。
“这个新手,没有跟他讲一句看见眼川岔路前的人影千万不要停下!”莫卓咬着牙齿,“不过无所谓了,你还活着就行。”
无所谓……你还活着就行……
“莫老师……”似乎,这并不像是平时莫卓老师应该会说出的话语……
莫卓从翻倒撞击在岩石上的车上跳下地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明亮的一方,映在那模糊中似乎有些狰狞的脸上……那不是熟悉的莫卓腼腆笑着的表情……
“喂?出了点意外,不过好在若叶没有死,嗯,就这样,我来联系若介。”
哥哥?
重新在眼前明亮的手机,按下号码,放在耳边。
她挣扎地从车上爬下,却倒在路边的泥土上,双腿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就像模糊的视线始终无法对准焦距。她试图再度站起,却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啪!”
似乎,似乎在梦里听过的声音,那是一场试图被忘却的噩梦!
颤抖着,她颤抖着低下头去。从脚下流淌的鲜血,流过脚边的雨水,沾着、泥浆留下的痕迹。
她挪开自己的脚步……
眼球……
她向着身旁转头!车子的玻璃窗里被挤出的身影,像是破毛巾般耷拉在未完全碎裂的玻璃上,垂下的眼……垂下的帘……血,顺着头与发流淌。
像是被猛烈撞进的思绪,楼梯间,扭曲的身形,鲜血中浸渍,迸裂在脚下的眼球……
似乎……那并不是梦……
“喂,若介,你的妹妹在我手里,你也知道我们需要那个女人吧,关系到整个村子人的性命的,把她交出来。”异常沉静的声音,像是在说一笔生意。莫卓举着手机。
她,听不见电话那头的言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已经明白,自己被莫卓拿来向哥哥威胁。
她拾起一旁的石头,猛地向莫卓的背影砸去!
但是,她早已经没了力气。石头落在地上,滚到他的脚边。
他转过头来,望着若叶颤抖的身影。
“你想杀死我吗?”他向着若叶走来。
她退却着,踉跄在地。带着模糊的视线与沉重的呼吸。
划破长空的闪电,像是被劈下的利刃,包裹着耀眼的火焰!
焦糊的气息……
记忆里熟悉,藻雨在树下被烧焦的尸体……
莫卓,握着手机倒地……
“若叶!”大雨的尽头奔跑的身影,脱下了高跟鞋。带着凄厉的声音,在视线可及的位置张望,“若叶!你在哪里!”
她,若叶,只是睁大了仅剩的一只眼睛,瘫倒在地上,已经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