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宾路
15岁半的杨玲娜因为吸毒与藏毒被送进教导所。
杨玲娜的爸爸气得砸烂了一张三千八百元的玻璃茶几。
杨玲娜的妈妈先是怔了一怔,随后像泼妇骂街数落了女儿坏了杨家的声誉,骂个没完没了,直到做丈夫的砸烂了那张三千八百元的玻璃茶几,弄得一地玻璃碎片,还划伤了手腕,她才吓得收了张嘴,不敢再“放一声屁”。
最痛心的还是杨玲娜的祖母,眼巴巴看着孙女一步步堕落成这个样子,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早就担心有此一天哪。”她的内心虽然是这么埋怨,但此刻也不敢在自己儿子、媳妇面前出个声气。难道找上门挨人家抢白。做奶奶又怎样?自家的儿子都不买她老人家的账,几时轮到她老人家插把嘴去教训这80年代的刁蛮孙女?
作奶奶的埋怨儿媳妇只会相夫,不会教女。
作妻子的私下抱怨做丈夫的只顾做生意,冷落了家庭,所以女儿亲朋友,也不亲父母。
做儿子的却责怪做奶奶的不会帮忙照看这个家。
做女儿的又有什么积怨呢?奶奶是老朽;爸爸像外星人,跟这个家根本就不沾边;妈妈像只母鸡,有蛋下“咯喀,咯喀”的叫,没蛋下也是“咯喀,咯喀”的乱叫。
话不投机半句多。做只笼中的“金丝鸟”还不如做只自由自在的麻雀。
“做麻雀,当心让老鹰叼了去!”
做奶奶关切地说。
“做麻雀,贱骨头。这样一个家哪一点配不起你?”
做母亲的“呱哒,呱哒”地教训道。
“你少到外面惹是非。”
做爸爸的不会拐弯抹角,也认为无须拐弯抹角。一家之主,说一就是一,这是中国人四五千年来的传统。
杨玲娜嗤着鼻子,像只麻雀飞出去。
虽说她不是像奶奶说的被老鹰叼了去,而是自己飞入火坑中。
这年头歌儿到处唱,最要紧的是好玩。
吸毒食丸子,不也是刺激好玩么?
坏女孩的歌儿唱遍天涯海角。
所以,做乖乖女,闷死人!
谁懂得什么叫做黄鼠狼给鸡拜年?
老祖母想起自己唱过那首被孙女(那年她才5岁)嗤为“老土”的儿歌:
老狐狸敲着小羊儿的门,亲亲热热地拉开嗓门唱道:
“小羊儿乖乖,
把门儿开开,
快点儿开开,
我要进来。”
小羊儿在屋里唱道:
“不开不开不能开,
母亲不回来,
谁来也不开。”
每当老祖母想起这儿歌,心里总享有说不出来的家庭上下之间相互关怀的温馨。
56年前,学校里教唱歌的老师教她们唱过这首儿歌,那年她是6岁。
20年后,她唱给5岁的儿子听,儿子还天真地问妈妈:“小羊儿开了门又怎样?”
小羊儿开了门又怎样?小羊儿没有开门,老狐狸去敲小白兔的门,依旧旧调重弹:
“小白兔乖乖,
把门儿开开,
快点儿开开,
我要进来。”
小白兔高高兴兴在门内应道:
“就开就开我就开(小白兔开了门)。”
“可怜小白兔,一去不回来。”
而今小羊儿长大了,做了人家的爸爸,有了自己的小羊儿,却让自己的小羊儿跑进虎口里去。
老祖母想起了儿歌。……
老祖母从儿歌联想起小孙女的不幸。
又从小孙女的不幸联想起一年到头在商店的玻璃橱窗常会看到的字句:
大清货,要钱不要货!
要钱,不要□□□。
要钱,不要□□□□。
要钱,不要□□□□□(任君填上)。
老祖母想起儿歌。但这是个不唱儿歌的社会。
这是个商业社会。
お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