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欢愉过后，留下的是碎了一地的衣裳与凌乱不堪的茵娘。
上官淮走的决绝，好像是不记得他们的从前一般，离开时的背影少了当年的清雅单薄，多了些不留情面的杀伐决断。
茵娘突然觉得有点累。
甚至有点儿想要睡觉，是不是睡着了就不用背负那么多不甘的屈辱与仇恨了？
原本丰腴的身子突然有些疲惫，茵娘衣衫凌乱，被上官淮撕碎的衣服紧紧能够遮住关键部位。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茵娘想，大概是从越溪踏进红叶楼避难的那日起，命运就跟她们三人开了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了吧。
她甚至都清楚地记得，那日她的姐姐越溪身负重伤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来到红叶楼，楚楚可怜地哀求，说是被仇家追杀，要求红叶楼收留。
那日的越溪一袭白衣被鲜血染红了衣角，柔弱的样子任谁见了都要动心，可偏偏一双眸子里流露出来的却是倔强与坚持。
那时，她与上官淮初识，她是他最得意的第一杀手，任是蛇蝎美人也有动心柔情的一面，红叶楼杀戮极重，她的柔情似水恰到好处，弥补了上官淮血气方刚的少年意气。
茵娘常常想，如果不是越溪的突然出现，她的楼主夫人之位，她的梦中情人大概也都能接近现实或者说，能够名副其实了。
越溪与她本是双生，有着相似的容貌却让两人的性格天差地别。
越溪向来性格温婉大气，偏爱淡雅的白色，而她却天生爱争强好胜处处比人更甚一筹。
从越国流落至姜国，她得遇上官淮已是人生命定的轨迹，而越溪却倾心于姜国宰相温言和。
按照既定的欢喜结局，她注定要成为红叶楼楼主夫人此生无憾，而越溪也该坐稳宰相夫人的位置安度平生才对。
谁知道，一朝兵变，功高震主的宰相被罢免，莫须有的罪名险些灭了九族，越溪就这么被众人落下，颠沛流离一路来到了红叶楼。
初识的上官淮，其实还没有现在这么冷酷无情心狠手辣。
那时的上官淮，温文儒雅谦谦君子，也算个让人一见倾心的人物。
她该早有防范的，当初怎么能让他们二人住的如此近！
几次三番看到越溪与上官淮拉拉扯扯，隔三差五就能看到上官淮出去越溪的厢房，早该知道的，早该疑心的！
茵娘至今仍觉得，若是当初早一点察觉阻止，也不至于等到越溪的肚子逐渐大了，再也瞒不住了，她才意识到二人早已暗通曲款早有往来。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
茵娘想起那日，越溪主动开口说要离开的话。
“妹妹，我要离开红叶楼去找夫君，特来拜别，你多保重。”
越溪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上官淮仍是不管不顾的样子，也没有要给越溪一个名分。
一边是双生姐姐，一边是深爱的男人，都是她生命中不可割舍的挚爱。
大着肚子的越溪，她怎么能忍心让她离开？
她忍痛割爱，她愿意拱手让出上官淮，哪怕是二女共侍一夫，她也是愿意的，只要能陪在上官淮身边。
只要越溪能平平安安的。
可是，谁能知道，原来越溪的离开，只不过是为了以退为进，让上官淮更加怜惜，好让她顺利登上红叶楼楼主夫人的位置！
也是，越溪自幼就比她优秀，越国人都说越溪公主温和有度，越茵公主刁蛮无礼，大家都觉得越溪好，越溪容易亲近，越溪温柔体贴……
她的一切一切都比不过越溪。
就连男人，越溪都要跟她抢！
为什么，她已经有了温言和了，为什么她还要来抢她的上官淮？
后来，上官淮知道越溪有孕在身，急忙迎娶她，让她当上了红叶楼的楼主夫人。
而她越茵，被利用过后抛在一边无人问津！
她怎么能够忍受亲人与爱人的双重背叛呢？
她向来争强好胜处处高人一等，她可以放弃上官淮，可以让她嫁给上官淮，但是她越茵独独不能忍受的就是背叛！
绝对不能利用她越茵！
十月怀胎，上官淮无所不用其极地对越溪好，红叶楼上下都交口称赞楼主夫妇感情甚笃。
甚至还有三三两两的疯言疯语传到她的耳朵里，说越溪当初为了爬上楼主夫人的位置，天天打扮的柔柔弱弱可怜兮兮的样子惹人怜爱。
竟然还有人看到过越溪从上官淮的厢房里跑出来，衣衫不整，一看就是被楼主享用过。
很好，终于明白了真相的越茵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姐姐还有这么淫荡可耻的一面，为了楼主夫人的位置，当真是不折手段！
事已至此，那就别怪她越茵手下不留情了。
越溪早产的那个夜晚，越茵买通产婆，讲明了一定要一尸两命，让越溪难产而死是最好的理由。
原以为越溪死了，以上官淮的性子来说，顶多怀念几天便又换了新欢。
谁知，上官淮听说越溪难产而死的消息后，竟然性情大变，喝令在场的所有人为越溪陪葬，然后抱着越溪的尸体哭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三夜里，他派楼里的所有杀手悬赏重金求来药方，想要用尽一切办法救活越溪。
可以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一张寒冰床可以暂保少女模样在，再一无所获。
此后，她就以越溪双生的身份，落在这暗室里，终日见不得光。
心里不是没有怨恨的，当初上官淮与她的你侬我侬还历历在目，她每每一闭上眼，就会后悔当初留下越溪。
好在，上官淮没有将越溪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否则，她这些年受到的屈辱，可就不止眼前这一点了。
真是可怜了岫儿那孩子，身为越溪与上官淮的亲身儿子，却不得宠爱。
上官淮认定了越溪因生育上官岫难产而死，所以她每次都能见到上官岫被虐待的不成人样。
然后又被上官淮抱在怀里疼爱。
上官淮他就是个疯子，因为越溪，上官淮已经变成杀人不眨眼喜怒无常的恶魔了。
呵，呵呵，呵呵呵……
茵娘突然有些庆幸，当年的恩怨情仇，如今已经变成了三个人的互相牵扯。
越溪真是幸运，死了还让那么多人牵肠挂肚。
上官淮这么些年，也尝尽了悲苦辛酸，爱而求不得，痛苦死不得，为了虚无缥缈的执念，遍寻天下术士名医，妄想救活越溪。
而上官岫，应该是最无辜却是最可怜的存在了，明明就是个错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可是却因为命运的捉弄，刚出生就没了娘亲，长大了还备受父亲的折磨。
这么一想，比起他们，她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苟延残喘卑躬屈膝地活着，受尽屈辱与折磨，却能看见自己一生爱着的男人，知道他的喜怒哀乐，知道他的得意失望，知道他的一切一切。
这也算是得失有偿吧。
嘴角挂上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茵娘穿起地上被撕碎的破烂衣裳，像是一个胜利的王，成功加冕，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整理好衣裳，走向墙边，轻轻按下墙上的开关，暗室的门被打开。
茵娘定定地看着越溪绝美却无生气的面庞，脑海中想起当年在越国，那个与自己在御花园中一起翩然起舞的越溪。
多么娇俏可人，多么活泼具有生气。
她还记得那首歌。
《盛世牡丹》。
“问明月照得古今多少载/今宵相逢为伴/嫦娥广袖舒寒/碧海青天隔云端/争如人间红颜暖……”
人人都说越溪好似那词里的嫦娥，却从来没有人说她越茵是歌里的牡丹。
就像越国人都知道，越溪公主才貌双全，能歌善舞。
却不知道双生的越茵公主同样才情绝艳舞艺超群。
她向来都不比越溪差的，如今也是。
茵娘想着，不禁轻妞腰肢，曼步轻移，仿若脚踩莲花一般身轻如燕，杀手的敏捷矫健让她更添几分轻盈，破旧的衣衫随风晃动，平增了些许凄凉美感。
跳了几十年，盛世牡丹终于有凋零破败的一天。
越国的牡丹双姝，终不似当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