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勤叹惜道：“留不下确是没甚么，只是可惜了你这么好的见解，留在门中可以跟程师叔一道切磋探究，出去了哪还有这么好的地方，那时只怕再由不得你了。”
“门里可不管你甚么见解眼光怎样，依他们的意思，这些东西都虚得很，怎能拿来做数呢。这个风口要是开了，就怕是人人都去鼓捣一套说辞，天花乱坠的，却叫那些用心练功的怎么想。最要紧的一点，这些说法门里该是信还是不信？”
“信不信便去看他的功夫么，功夫练得好，应该他的想法就不差吧。”
“乍一说好像是不错，细想一回又不全是那样。见解好的就一定把功夫也练好了么，就说你那出肆里的熊掌柜，你最钦佩他的见解，照你说他是不是该当个长老？不能么，他不会功夫。
有会功夫的，见解可能也相当好，但要把这些见解都落到实处，得要多长时间。寻常弟子能留在门中的时间就是五年，再好的见解能练出甚么名堂，而且最终还要靠真功夫说话么，口说无凭，眼见为实。
仔细想来门里的做法有他的道理，他有他的难处，只是对那些真有想法但功夫不显的人，就不妥当了。再说了，现在正是王鼎师伯照应门中事项，他都已经明白告诉过我等，要学程师傅扎实苦练么，总把见解挂在嘴边，倒显得夸夸其谈了。我今日说的那些个见解，也就是和你说说，跟别人可没说起过，连程师傅也没说。其实程师傅的见解也很精辟，怎地又不见有人提起。”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朱旋又问：“总听你说熊掌柜的见识好，他说的天地之理到底指甚么？”
严勤回道：“你得先看看他那些书，这样才好讲，不然我讲不清，也不知从何讲起，大体就是向人解说为什么。各式各样的事物，它的道理是甚么，你但凡有不明白的事，大都可以在书中找到解答。是明明白白的道理，这些道理可不是单单对功夫有用的。
熊老倒也对功夫说过一些见解，你听听，还是有些道理的。记得他说功夫的学问归结起来就两个字——伤人，他还说习武之人该要经的几个层阶：初学之时打的功夫靠的就是力气和胆气，过了之一层，接下来打的就靠经验和技巧，再往后便是拼的意志和心气，最后比的就是天地之理了，看谁更明白些，这也正是他常挂在嘴边的。”
朱旋接口道：“第一层力气和胆气好想清楚，应该就是有形的东西；经验和技巧想来是从有形到无形，最后的天地之理莫不就是由形到神么；第三层的意志和心气该归为哪一类呢，这个东西程师傅身上显得最多，对我有些启发的倒是第一句，功夫的学问是伤人。这可给我化无形为有形，变被动为主动指出一条路径。”
两人热切地谈论了一回练功的心得，散去后严勤仍是意犹未尽，朱旋的话还是触动到近日所得的心思。当你要强过对手时，自是要仗着更为有形，我的出手和身法便用得上，但功夫又不是处处都需有形的，像刺鼠便是如此，对手一味躲闪，你只需挨上他一下即可，此时无形的东西便比有形更重要，无论是出手还是身法都不求成形，凭得就是力道的操控才能维持。这么说来，力道的运用正是无形的关键，忽又觉得无形很有些像数学中的连续，有形便是那极限。招式身法如何就灵活巧妙，正是靠得力道将不同的招式串起来，将不同的身法也串起来，怪不得如此多人都格外提醒我要注重力道的运用。
新年到来，众弟子纷纷结伴游玩或是拜访师长，门中一派喜庆气象。严勤依旧值守在厨房中，听着外面的热闹，只是看看书练练功。待到夜沉了，外面的声息也平静下去，确在此时宛秋找上门来。严勤见了宛秋喜道：“你怎么来了，大过年的。”
“正是过年才来看看你么，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瞧瞧。”说着递过一物，严勤接下一看，竟是一柄剑，再一细看，却觉着这剑未免太花俏了些。却说那剑鞘，纯白的底面，其上还大红大黄的描花镶金，我拿在手里成个甚么样子。严勤见了不免说道：“怎地这么漂亮，送我不可借么，我可配不上这把剑呢。”
宛秋笑道：“我好心好意送东西给你，你还嫌弃么？”
“我哪里有嫌弃，是我配不上它，我还敢嫌弃？我自然是要大大的谢你。”边说边拍拍剑，“只怕它要怨你，送了我可委屈它呢。”
“怎地从前我没发现，你也有咬嘴挠舌的时候，以前的老实样有多少只是装的？”
“你这可就是乱说了，今日你来，还送东西给我，我自然高兴……”
宛秋抢过道：“一高兴便得意忘形了，被我抓到了。”
“一高兴当然不能忘了你，也想让你高兴，这样才公平么，是不是？”
“你还会学我的话来反问我，学的够快么。”
严勤笑道：“不是我学的快，实在是我不够聪明，常不知该做甚么，只好是别人干甚么我也干甚么，别人说甚么我便信甚么。跟你学那是觉得你聪明么。”
宛秋乐道：“那你先前说的呢，也是跟人学来的。”
“差不多也是学的，我以前在城里街上给面铺帮工，听来来往往的人斗气、说笑、讲故事，听得多了多少还是学了些去。是不是真的让人高兴我也不肯定。”
“看来你还是有一些江湖经验么。”
严勤笑着不去接话，却拿出剑来端详，只觉亮光闪闪，看着很锋利的样子。
“怎样，这剑如何？”
“看上去很好的样子，其实我也说不出个好歹。我虽习武，可从未用过一柄真正的刀剑，但既是你送的，当然是好的。
看这剑身，多亮堂，都舍不得摸，一摸就摸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