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某城市郊,一塚合墓的孤坟前,一名眉目刚毅、面容清俊的青年匍匐在地,长跪不起。
一把流血尖刀,一只硕大狗头,一瓶烈酒。伏了良久,卓云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双目赤红,也不抬手去擦面颊上滚落的涩泪;接着俯下身去,遥遥朝向西方一拜,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个响头过后,他清俊的面容愈加苍白,神情也变得无比挣扎起来。
“爸,妈,恕孩儿不孝,没能帮你们手刃仇人。不过牛前进一家,注定自今以后,永无宁日!”卓云闷头灌了一大口烈酒,酒过愁肠,一丝夹杂着无尽痛楚的恨意浮现在他脸上。
“牛晋达,我放过你,不为仇怨,只为成全,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卓云喃喃着跌坐在地,眼睛里的恨意似乎因回忆而减淡了几分。
事情往前推四年,牛晋达结婚;再往前推,牛前进当选街道办主任。这些看上去都和卓云无关,连接起来,却生生将卓云逼上了绝路。
牛晋达是牛前进的儿子,一个比卓云大了三四岁的市井混混。却正是这样一个市井混混,在四年前运用最为卑劣的手段,骗娶了卓云坚守八年的爱情--云水月。
而他父亲同样不是什么好鸟,当年在与卓云父亲卓清平竞选街道办主任之时,暗施手段买通高层:一面阻碍作为考核的旧城区改造计划,一面将城区改造失败的过失尽数推到卓父头上。更为可耻的是,牛前进竟然在接下来的竞选中将卓父绑架起来,提前布置出卓清平畏罪潜逃的假象。
于是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卓清平包藏祸心、贪污工程款的骂声整日围绕着卓云母子。
当时刚高考完的卓云只能对这一切冷眼旁观,而卓母却不堪其扰,心力交瘁之下旧疾复发,才撑过半个月就恹恹去了;卓清平却也没能再现身。
直到事发两年后的某一天,卓云才从一名良心不安的牛前进同伙口中得到这么一个事实:卓清平被软禁不久就听到自己被污蔑的事情,一向性情刚烈的他自然无法容忍,却几次三番逃跑都被抓了回来,打个半死关回地下室里;最终他作出了一个并不算太明智的决定--绝食。待选举风潮过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光景,那群人再去看时,卓父依旧双眼圆瞪、怒发冲冠,却早已气绝多时!
接下来的四年,卓云没有报案,也没有寻仇,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省中医大里,见缝插针的提高自己的医术。他知道自己手里没有丝毫证据,而这个冷酷的世界,还有比所谓证据更令人恶心的东西。
在这四年里,除了仇恨,唯一让卓云支撑活着、没有彻底崩溃的,便是云水月--这个自升高中起就同他相互鼓励着的矫灵女子。她清丽单纯、眉目如画,直到后来的很多年,依旧出现在卓云梦里。
好梦从来都被某个畜生在现实世界里终结:云水月单纯美好,对于念书也只当作一种消遣,于是高中毕业后选择了一所专科类院校,早于卓云一年毕业。
云水月毕业后便在省城工作,一方面是省城有着不错的待遇,更重要的却是希望自己能离卓云近一点。美好的女孩从来都发着光,不过为了卓云,她拒绝了无数追求者。天意弄人,谁也不会料到牛晋达会在本市混不下去跑来省城,更出人意料的是在一次医患冲突中,这市井泼皮就好死不死的撞见了清丽出众的云水月,于是一时间惊为天人。云水月自然看不上这种瘪三无赖,眼见死缠烂打不成,牛晋达便心生毒计,怂恿牛前进上门提亲。
被云父义正严词的拒绝之后,牛前进父子便将价值十万块的金条、首饰装进一个茶盒,死乞白赖的留在了云家,说只是一点点心意。等第二次上门便咬定之前留下的金条首饰是礼金,这次是瞧过了日子前来订婚,云父云母这才知道上了小人的当。更为可恶的是,牛家一口咬死他们送来的金条价值数百万。
云家不过小康家庭,哪能一下子将这莫须有的数百万凑出来?云母一气之下病倒,又花光了近五十来年的积蓄,更是雪上加霜。
彼时的卓云正为毕业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虽然云水月辞职回家的事他也隐隐觉得不对劲,却也选择无条件相信,没过问太多。直到婚后两个月的云水月打来电话,他才觉得天塌地陷,连夜赶赴市里与云水月见最后一面。面前的女子惨然一笑,卓云面色煞白,双目中闪过最后一丝希冀,随即变得坚决:“我带你走!”
“云哥哥,爸妈都快六十岁了。上次妈妈住院,她才到前台就记不起自己的病房了,他们再也禁不起折腾。我不想你活得这么累,过去的两个多月我一直借口照顾爸妈,明天却是得过牛家去了。今后无论我在与不在,你都要好好活着!”云水月如同梦境一般的眸子瞬间黯然失色,卓云目光呆滞,只是痴痴问道:“你的婚礼,为什么连请柬也舍不得发给我?”
“我也是被通知者,别人都将婚礼布置好了才通知我过去。我不过像牵线木偶一样被姐姐牵着走完孟婆桥,连晚宴都没有参加就回去了。。”云水月目光中的痛楚席卷而来,继而捂着胸口蹲了下去:“造化弄人,云哥哥,我们都没能等到白头偕老。”
“妈以前经常问起你,不过在婚后她就很少提了。牛晋达的小太妹妹妹嫁了一个省部级高官的儿子,你斗不过的。。”分别时云水月强自咧了咧嘴,一滴清泪猝不及防的从她俏面上滑落,硌痛了那些年的青春。
“妈对我很好,你帮我问问她,我没能力成为她的女婿。看看这辈子,还能不能有福分成为她的义子?”卓云苦涩一笑,心在那一刻已经寒逾金石,森冷如铁。
接下来的四年,卓云继续含恨隐忍,咬牙从省立鸿翔医院一名小小实习医生,一步步爬到主治医师的位置,成了业内传奇一般的存在。
因果轮回,牛前进似是看出了牛晋达的不成气候,琢磨着给自己另存香火,便搞大了小三的肚子。为了安胎,同时也为了掩人耳目,牛前进早早就将那女人送进了鸿翔医院,点名让已经改名换姓的卓云负责安胎工作以及日常护理。
卓云冷笑着开了几副处方药让那小三服下,这个根他自然不能留。其后便连夜揣了一把尖刀离开医院,约了牛前进父子见面。
其后又将牛氏父子引到当年卓清平遇害的老旧地下室旁,劈了牛前进带来的藏獒头颅;接着将这对父子打得半死,生生取走了牛晋达两根手指,挑了牛前进几处不显山不露水的经络,这才将他们绑到地下室内。
他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弄死这两个畜牲,不过因为云水月的关系,让他迟疑了一下;相信被斩了两根手指的牛晋达一定会改头换面,只希望他能对云水月更好一点。而过去四年,卓云暗自关注着云水月的生活,这市井混混倒也没有什么过分之举,这也是卓云没有下死手的原因。至于牛前进,卓云则绝不会让他死得这么简单!
他从医者的角度可以看出,受了过度惊吓以及被挑断了几处重要经络的牛前进,绝对会在百日内,全身剧痛而死!
“爸,你当初能不吃不喝扛过七日,如今我就让这老王八,承受十数倍的痛苦!即便是死,也要他牛家不得安宁!”
卓云抬起酒瓶来,凌空狂倒了一阵。接着俯身一点点将卓清平夫妇坟上的荒草清理一空,这才站起身来,脚步踉跄的朝着机场方向走去。他知道,像牛前进这样睚眦必报的狗杀才,一定会查到他的身份,到时会像疯狗一样对他进行明里暗里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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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后,异世界苍冥大陆,属于南荒部分的雁南小部内,一场比试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嘭!”随着一阵战力轰鸣的声音传来,一道略显瘦弱的身影跌飞而出,口中鲜血立时狂喷不止。待落地后,一名身形壮实的青年早已如豹般跟上,一脚踩在那名兀自挣扎着起身的少年身上。
“哟呵,你这样战五渣一样的废物,居然也配用这种眼神盯着老子?信不信老子这就废了你,让你这辈子都成为抬不起头来的蝼蚁。”说着脚上用力,狠狠踩了下去。只听得几道骨裂声响那名瘦弱青年痛到极致,惨哼了一声,接着昏死过去。
“胡蛮,够了!”一道略显阴森的声音从观战席中传出,没有丝毫怜悯,更多的却是满意和鄙夷。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胡蛮师尊,部落十八执事之一的风道子。只见他一身宽大袍服打扮,站起身来的同时无比嫌弃的瞥了晕死过去的瘦弱少年,施施然朝着主席台处一拱手:“这一局,却是老夫弟子胡蛮,侥幸胜了!”
“哼,表面上看去赢得光彩,事实不过是妇人之仁,就这样的能耐,能成就什么大事?”风道子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刺耳的讥笑从身旁传出。正待发怒,就被主席台处传来的声音打断。
“五条战力血线,很好!”坐在右翼的雁南小部右长老随意扫了一眼战力壁障上的战力血线,神色平静,看不出半点兴奋之意。
“轰轰轰轰。”接着又是几声撞击传出,淡青色的战力壁障被轰击得四下摇晃,流光四散。落败者却毫无例外,都被一一抬出场外,均是受了重伤;甚至有的部落弟子生生被伤了本源,要想继续修行是不可能了。这样的比试不像比试,更像是一场场死杀。
得胜者只要不被叫停,可以随意处置落败者,直到一点点耗光对方战者的尊严与锐气;这种战斗消耗最大的往往不是战者的战力修为,而是锐气,一旦战者的锐气被消磨殆尽,那距离他彻底崩溃、沦为平庸也已经不远了。这样的比试不仅存在于雁南小部,几乎已经成为苍冥大陆内默认的生存法则。
轰鸣连声,战力激荡。短短十余息的时间里,接连有数十道身影被轰击飞退,生生被抬出场去。而部落战力壁障最为边缘的一隅,卓云依旧在苦苦咬牙坚持,与他对战的青年同样挣扎;因为与卓云交手越久,他越发难受,甚至内心深处那丝即将落败的危机感也愈发强烈起来。
战力壁障上时不时有战力血线浮现而出,共七根。按理来说,以他四段战力的强度,绝对能对卓云战力三段的修为形成绝对威压;在他们这个层面的战斗,也多半是实力之战,不会出太多意外。
出乎意料的是,卓云居然生生运用自身对战力的细致操控,抵挡住了数十波攻击。两人也越发明白,胜负可能就出现在下一瞬,而要拼的不仅是实力修为,还有自身对战力的理解及其把控。
就在此时,只见那名四段战者身形微躬,化掌为剑,朝着卓云全力劈斩而来;看来是相持了太久,他决定孤注一掷了。
却就在轰击上战力壁障、朝着卓云战力气盾轰击而出的刹那,他骤然看到一直面容紧绷的卓云干涩的咧了咧嘴,眼里闪过一道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