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你做什么我都能理解。”他又补充道,貌似很通情达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阿尔木,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样选择,好么?”
我很怕人逼我,一逼我我就乱分寸,想想现在,想想以后,想想谈晖,想想宝宝,想想家人。想得我头都快炸了,一步错步步错,当初如果不是我义无反顾的离开,一切都不会发生,不会有现在的难以抉择,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头埋进膝盖,觉得过去的一切就像是场梦,过去很久了,已然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牵动到现在。
“涵,没有人任何人可以为你做选择,路是你走的,只能你选择。”丢下这句话他起了身,走出几步又停下,“还是那句话,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能理解,不会怪你。”
都能理解,可前提是我要做个决定。
可我该怎么做决定?我知道我无法永远的待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不会有名正言顺的可能,那我就该跟谈晖走吗?跟他走,一切的问题又绕了回来,围绕着我,横竖要给个决定,可真的没有头绪。我知道逃避不是办法,可Q市、谈晖所有一切都在提醒着我,那些一年来仍未能痊愈的痛。
“扔着自家男人不管,一个人赏月呢。嗯?”一件衣服披在了我身上,不用回头,我知道是他,眼睛有些酸涩,自家男人,他就这么肯定我一定会跟着他回去吗?即便他不了解宝宝的事,那也知道曾经他妈妈是那样反对我们的不是么?想要直白的对他说,我不会回去,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因为我该死的,又贪心了,依靠着我熟悉的宽厚肩膀,被搂入熟悉的温暖怀抱,听着熟悉的柔情话语,我舍不得。
“丫头。”
“嗯?”
“丫头。”
“嗯?”
“丫头。”
“发烧啦你,叫魂呢叫。”我恼了,这不没事找事没完没了了嘛,我可应声都应得烦了。
“丫头,你咋还这么白呢,跟块豆腐似的。”
“那你咋就这么黑呢,又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
“找女人找的。”嘿嘿一笑,往我脖子上啄了一口。
“你这豆腐还没吃够呢?睡边上些。”推他一把,我佯怒,心里实则酸楚心疼,又想起了当日他病重时在江边安菲说的那些话,不免自责,情绪不由得低落。
“丫头,咱分开这么久了,想我没?”窝在被子里,这一直被我定义为薄棉絮的被子,因着他的存在,升温不少,紧贴着厚实的胸膛,脚丫被夹进他的腿弯,暖的究竟是他的怀抱还是被子?
“嗯?想没想?”
我轻轻地摇头。
“没有?”
还是摇头。
“有吧?”
继续摇头。
“骗我是吧?”
使劲摇头。
“好哇你,还嘴硬啊。没想我怎么还戴着这条链子,没想我怎么会对那家伙无动于衷,老实交代,嗯?”他来回的在我脖间蹭着,痒痒的,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
“那我把链子还给你好了。”我作势要取下链子,这还是众多手饰中最普通那条玛瑙链,我离开Q市时唯一所戴的一件手饰。他一把制止了,紧紧的握着。“别,丫头,咱不闹了。”
“丫头,你这小妖精可把我想死了。”见我不语,他狠狠地往我唇上啄了一下,似在宣示着他压抑了很久的憋屈。
“你想我什么呢?我没觉得我有一点特别的地方,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特殊?告诉我。”双手捧着他的脸,我直视着他的眼睛,问出了我一直想要问的问题,要温柔,我不够,要洒脱,我不够,要野性,我不够,要姿色,我不过中人之姿,要涵养,我非大家闺秀,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有别人没有的创伤?这么的吸引着他?
“丫头,你真的忘了?”
这话像颗炸弹在我脑袋里轰了一下,忘了?我该记得什么?却在他接下来的话中,更受震惊。
“两年前广州白云山,你忘了么?那条玉坠,你真的完全没印象么?”
白云山,玉坠。原来,原来真的是曾相识!我一把搂上他的脖子,禁不住哽咽,“那个欺负我的人是你?真的是你?我们。?”
白云山,两年前公司组织去春,途中我因为掉队而迷了路,手机又被放在了莎莎的包包里,好在那时行程也快要差不多了,我便打算先下去去等他们,下山的路上碰到一群人围在一堆,本是不愿管闲事的,却被讨价还价的声音给吸引了,好歹也算是旅了一次,买个纪念品也是不错的。挤进人群一看,却是一个衣着朴素的老人家蹲在地上,所卖的物品——一块玉坠,叫价两千块。我当时就立马打退堂豉,一块玉坠,连链子都没有,跑到这个地方来卖?而且价格如此之高?玉在众人手中传递,似乎很多人都想要,但或又都抱着我这样的疑惑,所以都在还价,有说一千的,有说八百的,还有说五百的,老人一直不做声,完全没有生意人的口舌,一副凛然的样子蹲在地上。究竟是骗子还是穷困潦倒到了极致?我弄不清楚,直觉的他不是个骗子,可这年头哪个骗子会在自己脸上刻字,或许这人群中就有他的伙伴在刻意的起哄呢。当下就转身要走,衣袖却被人拽住,回过头一双清冽有神的眼正盯着我,正是那个老人。
我不买,我从容的说。
他摇头不语,从别人手里接过那条坠子,似是很纠结不舍的摸着那块玉,然后便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往我手心塞下,我一下给愣住了,只知道手心处一片冰凉,很是舒服,没有料到这不足拇指大的玉,竟会这般的冰,下意识的就抬起了手,很通透的玉,绿的仿佛要滴出水,呈不规则的椭圆状,玉身没有一丁点的瑕疵,这应该也算是上品了吧,我竟有些舍不得还给他。可一想到它的高价,我还是塞回了他手里,“太贵了,我要不起。”孰料他竟不接,玉就在两人的推力中掉了下去,我吓得不知所措,要知道这可是水泥路,这一掉还不知道有没有摔坏,手愣在半空中忘了反应,他慌忙的拣了起来,心肝宝贝一样的吹着气,那模样像是对待自家的传家之宝。
随着周围人的唏嘘声,我不由得思索着我是不是陷进了贼窝,该如何脱身是好,一个傲慢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两千块够你拣便宜了,不带这么还价的!没钱是吧?没钱就甭看呐。老人家,我给你买了。”多嚣张多无厘头的话,周围的人更没好意地跟着起哄,我气得牙痒痒,却还是止住了口,害怕人家是在用激将法给我挖坑,连转过去瞪那个嚣张的人一眼都没有,就转身要走,衣袖又被人拉住了,这回我也没好脾气了,“你们到底要怎样?我没钱就看看还不行吗?难道看看也要钱吗?光天化日的有这么欺负人的吗?”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也许是在掉队后觉得无助,又被人冤枉的讽刺,着实委屈,我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但怒气还是很大。那双手终于松开了我的袖子,挤出人群我落荒而逃。隐约的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们。都一样的,缘分呐。会有缘分的。”
见鬼的缘分!我低咒不已。后来跟团队会合了后,禁不住莎莎跟叶子的唏嘘关怀,我没出息的挤了两滴眼泪出来,把这段事也讲给了她们听。她俩一个劲的为我道不平,骂着那个让我受了委屈的而压根不知他是何方神圣的人。
我真没料到,竟然会是他!那么我们真如那个老人说的,有缘分吗?
“傻瓜,不哭了,这是好事呀。那时我刚处理好我哥的事……心情不好……所以,拿了你开刀……你知道我没恶意的,你不要放心上就行。”他抚上我的脸,来回的擦拭着。
“可是你还是没有说你为什么对我那么特殊。”
“那个老人家会算命,你信不。人家说咱俩是天生一对来着。”他嘿嘿的笑着,昏暗的白炽灯下满是促狭的看着我,眼睛晶亮晶亮的,有些我弄不懂的情绪在内。
“那是碰巧!哄你这个傻子买玉来着呢。”我没憋住,破涕而笑,其实本来也是喜极而泣,这个份上了怎么还舍得责怪他呢。
“就算是骗,我也心甘情愿。谁叫我认定了你呢。”
“认定了我什么?”我心里一咯噔,就那么一短暂能认定一个人?还是一个影子?
“你脑袋里又想什么了?嗯?你不是一无是处,懂不,为什么总那么没自信呢,你有你的好呀,虽然路痴了点,脾气犟了点,有时迷糊了点,至少很有原则性,明明很喜欢的东西却还是能够抗拒,不要就是不要,这点就很难得了。人家说一个好女人最难得的地方是禁得住诱惑,一个好男人最难得的地方是耐得住寂寞。”
我鼻子一酸,原来我在想些什么他都懂,想要吻下他所有的话,行动却与思想截然不同,明明很感动却仍是张牙舞爪的向他压了过去,“说了这么久,合着我就这么丁点优点呐?那你说说,你算不算得上是个好男人。”又想起了当日安菲说的“他说他也许禁得起诱惑,但不一定耐得住寂寞”,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连说几个“诶诶”,反应迅速的接招堵住了我的唇,仿佛要把我吸进肚子里,身子也灵活起来,大掌走在我的肌肤之上,像条滑不溜秋的鱼,任我怎么阻挠也挡不……
寂静的深夜中蓦地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宁静,他趴在我半边身子上也惊了一下,大概是没见过小孩子夜啼,我母性大发,拍着他满身是汗的背,“没事,隔壁家小孩哭,一会儿就好。”抬起手拿过旁边一条毛巾为他擦拭着一身的汗。
孰料苏德家孩子不配合,哭得那叫一个撕心呐,声嘶力竭的,好像是在被人打一样,听着我纠心,那孩子我一向带得多,模样很是可人,平时很少见哭,今晚是怎么回事,禁不住纳闷,我推了推他,“我过去隔壁看看。”
“不要!”他一把压住我,激动的反常,“小孩哭正常嘛,一会儿就好了,这么晚了,别去了,咱睡觉。”说罢一把搂紧我,好像很不乐意我这般好管闲事。他哪里知道那个小孩于我的意义,多少个日子是她陪着我度过,抚慰着我滴血的心。为了不让他多想,我还是乖乖的依着他睡下了,那厢孩子的啼哭声也愈渐小了些,隐约的觉得今晚那小丫头的声音有些不太正常。
“丫头!丫头!丫头……”
“诶,在这呢。你这是干嘛呀,不冷么,赶紧去把衣服穿上啊。”一早醒来他还在酣睡,我顶着腰酸背痛起来做早餐,昨晚的激烈活动可是消耗了不少体力,他大爷的醒来铁定会饿。这会儿正忙着煎荷包蛋,他突然像受惊了一样急促的叫了起来,裹了一条毛毯就出来了,还光着两只脚丫子。看着他一脸是汗的模样,我有些心疼,莫不是这几百个日夜以来,他经常这样叫着我的名字醒来?
打来热水给他擦了擦身子,侍候他穿戴整齐,他方回过神来,搂着我的腰身,低语道,“丫头,有你在,真好。”
“好了,又不是十几二十岁了,那么煽情做什么。”掰开他的手,我脱开了身,脸上已是绯红一片,心下暖暖的,这话何尝不是我想说的呢。
“你有带牙刷过来没?……咦,这是什么?”拉开他昨日提来的行李袋,里面竟有一个奶瓶!
“奶瓶……我,我,那什么,我姐不是怀孕了么。”他支支吾吾的说,貌似还不太好意思。
我了然的笑笑,就快当舅舅了,给外甥买奶瓶倒也正常。转身走向墙角的柜子,那些衣物终是派上用场了,横竖都算是用在了谈家人身上,“我这有几套衣物,你带回去给他吧,我留着也没用了,算是我一点点心意,都全棉的。”
“哪来的?”
“总不是偷的就行了,你就带回去呗。”塞进他的怀里,我敷衍道,转身去给他挤牙膏。
“你不跟我回去?”满是不敢置信的语调,我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我知道那是发怒的前兆。
“嗯,我回湖南。”我轻轻的说。他几步冲到我面前,双手钳着我的胳膊,死死的瞪着我,似乎想要确认我是不是在开玩笑。迎向他的目光,我很坚定,总该做个了断的,如果选择了跟他,我一辈子都不能释怀,我会无时无刻想念那个孩子,没有把握不将怒气牵涉到他人,我没有把握能够守口那些心伤,我怕一切在重来后还会出现裂痕,倒不如现在保留着美好的回忆……
他放开了我的胳膊,飞速地往门外冲去,留下极力维持着坚强的我。
拾起掉落一地的衣物,我一针一线缝制了十个多月,如今开了口要送人,心里会痛快么?我惦念了N久的男人,如今真的重逢了,我却又摒弃了,心里会舒服么?心痛,心酸,心累。看着那个精致的奶瓶,我又想起了我的宝宝,他的爸爸在为其外甥买奶瓶,他的妈妈缝制了近一年的衣物要给他堂表,我可怜的孩子,你又遗落在了何方?是否有奶喝,有衣穿?
泪?的淌下,紧捏着奶瓶抵在胸口,那里真的很痛。
身后又响起了脚步声,我来不及抹干泪水,垂下头,他又回到了我面前,一只手抚上了我的脸,“怎么哭了?”
盯着他的脚尖,泪更加汹涌,汹涌得不敢抬头。
一双嫩嫩的手扑向了我,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声音,我下意识的闭着眼睛张开了怀抱。一丝不同于苏德家的女儿的香味沁入鼻子,我莫名的觉得慌乱,前者是完完全全的牛奶味,而这个婴儿,还有些爽身粉之类的香气,那是苏德家的孩子从不曾用过的。
睁开眼,我看到了一张清秀娇嫩的脸,我发誓,那绝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最好看的脸!
跟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如出一辙的五官,只是少了他的沧桑与霸气。
“我们的皓儿。”
轻轻的一声,于我的震惊是多么的大,你们该明白的。这一刻,我百感交集,未止住的泪流得更加肆无忌惮,紧紧的贴着宝宝的脸,恨不能将他含在我的嘴里,这不是煽情这真的不是煽情。我们的皓儿,我竟然能再见着他,抱着他!我们的皓儿,竟然长得这般健康!紧紧的贴着他的脸颊,这一刻我幸福得无与伦比,我幻想了多少次与他再见,从不是现在的场景,无数个夜里我在噩梦中醒来,瞧见的无不是关于我的宝宝,模糊的面目,全是被人折磨,辱骂,抽打。我从来没敢想像,将他与他爸爸联系到一起,我从来不敢想像,他竟会由他爸爸带着来找我。我从来不敢想像,我竟然还能抱着他。我……
“好了,好了,不哭了,没事了。”谈晖拍着我的背,把我圈进怀里。
泪,流个不止,怎是他轻轻的一句话就能止得住?
我不知道我大哭的意义,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喜极而泣,我真的不曾料到,我还能重获欢喜,在我一次次无助无措无奈痛得要死后,我以为今生都没有办法了。捶打着他的胸膛,我完全抑制不住哭泣,“你个没良心的!你竟然瞒我瞒得这么紧!你竟然把皓儿扔在别人家里!你竟然不管他死活!有你这么当爸的吗?呜呜呜……”眼泪鼻涕的弄了他一身,他手足无措的拍着我的背,真的太可恶了!太自私了!我赌气的挣脱开他的怀抱,抱着我的宝宝就往被褥里躺,这个时节气温还低着呢,可不能让宝宝给冻到了。看着我可爱的宝宝,我感觉这刻我幸福死了,虽然泪还没干,可那全是喜泪来着!
“有了孩子就不要老公!”某人在后头低喃,小孩子气的扯我的衣服,又尾随着我坐到被窝里。
“崽崽,叫妈妈,叫声妈妈,好不好?妈妈,妈妈……”我逗着宝宝,真的想听他叫声妈妈。
“一岁还没满呢,哪能啊。”某个讨厌的声音又不合时宜的响起。
“崽崽,你认得妈妈是不是?呵,还知道扑到妈妈怀里,真不愧是妈妈的乖宝宝。”一想到宝宝刚刚扑进我怀里,我就止不住的欣慰,这算是母子连心么?
“那是看你手里有奶瓶呢。”
“滚!怎么那么讨厌呢你!”我咆哮着推了他一把,背对着他,这人怎么这么没气度啊!满足一下我的渴望度就那么难吗?眼泪又掉了下来,宝宝瞪大着眼珠子看着我,好像在看着什么稀奇古怪一样,一只小手舞着,却划到了我脸上,软软的,我顺势用脸蹭着他的小手心,啼笑皆非,宝宝倒咯咯直笑,在跟我玩一般。
转瞬间一只略微粗糙的大手也伸到了我脸上,飞速的抹了两把,“他又擦不干,还不如我来擦呢。”声音压得很低,很是委屈的样子。我的心又软了,却又拉不下脸,把宝宝另一只手里的空奶瓶拿下,“去冲奶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