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入夜的裕王府凄冷而孤清。
油然而生的寒意让李蔓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她伸手裹紧了身上乳白色的云缎斗篷,站在紧闭的书房门前微微发愣。
要进去吗?
他在里面,他一直就在里面。自从成亲后,这里就是每日下朝归来他最爱停驻的地方。而她,却被冷冷清清地搁置在清漪阁,锦衣玉食、奴婢成群。然而,每个不眠的深夜,她的良人却在哪里?
“参见王妃。”仆人匆匆跪下,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
“起来吧。”李蔓的目光淡然越过他,向里边张望,“你进去通禀一声王爷,就说本妃要见他。”
仆人站起身,愣怔了片刻,满脸堆着笑意:“回禀王妃,王爷方才有事走开了。”
“如此,你先下去吧。”李蔓垂眼说道。
仆人不自觉地轻叹一声,默然退下,“喏。”唉,这王爷和王妃何时才能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侍女素兮推开门,门内果然空无一人,只有桌上一盏细纱花灯中的烛光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她跨进屋子,细细地四处打量。书香盈室、“黄金”满屋,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样……
蓦地,窗前檀木书案上的一张用青玉镇纸压着的画卷吸引住了她的目光,不时有飘飞的窗幔轻拂其上,温柔如爱人的抚摩。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恍惚一跳。尽力稳住渐急的呼吸,她回过头去,对着素兮微笑:“素兮,先下去歇着吧。”
“喏。”素兮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却未再言语,施礼而退。
李蔓快步走到窗前,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画卷。
画上是一片若隐若现的群山,烟雨蒙蒙中花开花落、溪水叮咚。对面繁花掩映的凉亭里,一位长相富态的绿衣少女临岸而坐,正偏头斜倚着男子嫣然浅笑,冰肌莹澈、柳眉弯弯,她眸光中轻漾的柔情和幸福,竟将美丽的山水之色都掩盖无光。
卷侧附着一阕《秋风词》: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词后没有署名,但看那隽秀飘逸的字迹,分明就是轩辕澜的手笔。在清漪阁,她每晚便是读着他诗册入眠,那上面他的字迹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
然而,那画上的人?不是京中人人鄙夷的楚相之女楚瑶?不是如今宫中圣眷至深的悦娘娘?
原来……他对她的冷落,是源于她……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如此看来,他对她还是思之深,爱之切啊。
“你是谁……”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李蔓肩头一颤,脊背蓦地僵直了。她缓缓转过身去,凝视着他的双目中饱含了柔情和怜惜,“我是你的妻子,李蔓。”
轩辕澜,我不管你心系何处,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夫君。
“李蔓?”轩辕澜提着酒壶的手一顿,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恍惚了许久,方才慢慢梳理好自己的情绪,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你来做什么?”
李蔓莞尔,“我来找我的夫君,那个自新婚之夜便冷落我的夫君。”
轩辕澜垂下眼,眉宇间拂过一丝尴尬:“近来皇上微服出宫,国事纷繁、本王想找个僻静之所,独自休憩一番。”
“哦,是这样。”李蔓俏皮地看他一眼,含笑不住点头,“王爷忧心国事,故而躲开我这活生生的新婚妻子,宁愿与画中的女子为伴。”说着,她展开手中的画卷,凑着夜色中一点微弱的光观赏着,口里轻轻地吟诵画中的词句。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嗯,好一阕深情的小词,好一个痴情的男子。”
轩辕澜脸色乍变,紧走几步,向她伸出了手:“把画还给我!既然知道如此,李姑娘就该知难而退!”
李蔓望着他摊开的手掌,忽然笑了,“抱歉,我不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我只知道勇往直前。”
轩辕澜高大的身影一颤,情不自禁地盯紧了她。眼前的女子笑靥如花,璀璨如星辰的眸子里,晃动着的全是他的影子。他依稀明白了什么……原来这女子,竟然缠绕了对他的情丝。
但他的计划里没有她,而她的生活不该有他。他们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融的一天。
耳边传来他的一声轻叹:“时辰不早了,放下画卷就回去歇着吧。”
李蔓一愣,随之瞥了一眼他手中的一坛酒,意有所指地道:“入冬,我的身子冰冷得刺骨,即便用棉被如何捂都捂不热,王爷可否与我小酌几杯,待我身子暖和了,才回去歇息?”
轩辕澜伫立在书房中听完她的请求,许久默不作声。
李蔓见此,挑了挑娥眉,“怎么?王爷不会是连几杯小酒都吝啬于我吧?”
忽而,他对她静静地微笑,但那深邃如幽潭的双眸中,分明闪动着一丝黯淡与阴郁,“好,与本王同饮几杯。”
闻言,李蔓的嘴角不由噙上了一弯浅笑,轻轻放下手中的画卷,抬步向前拿过他的酒壶。
轩辕澜,你要饮,我和你一起饮;你要醉,我和你一起醉;你要记挂她,我偏偏和你一起缓缓忘掉她,在你心里一点一滴瓦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