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海水沉重的没有一丝波涛,像一面镜子,映射着天空的苍凉,几只乌鸦嚎叫着从海面飞过,漆黑的身影在云中一闪而过,朝雾霭里乞圣山尖上的一点荧蓝火光飞去。
圣殿前跪坐了七十二人,每个人都穿着纯黑长袍,用黑纱蒙面,荧蓝的火光在他们身上跳跃,幽静的夜空只能听到他们细碎的吟唱。
火焰鼎后的乞圣大殿上,一道黑影长身而立,雍容华贵的黑狐斗篷将他的面容遮挡的一干二净。
他俯视着殿前的火焰,和火焰旁呢喃不止的人,忽然伸出一只胳膊来,随着他伸手,一只通体暗红的乌鸦轻轻扑闪着翅膀停在了他手腕上。
与红鸦同时飞来的还有一群黑鸦,七十二只乌鸦纷纷落在黑袍人肩上,几乎毫不犹豫,张口便咬了下去,殷红的雪从它们尖尖的嘴角流出,沿着衣袍滴落。
七十二人没有一个叫喊,甚至连动都没动,而这时,一只乌鸦忽然高昂嘶哑的鸣叫起来,在低空不停的盘旋。
殿前人猛然转身,抬手挥出一道掌风便将黑袍使的长衫打的粉碎,碎片横飞中,一个惊慌失措的男人抬脚便要逃跑,却被殿旁的侍者一招拿下。
剩余七十一位黑袍使立刻躲得离他远远的,待她们摘下面纱才看清,这竟然是七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斗篷带着红鸦一闪而至,黝黑的兜帽里看不出他一丁点模样。
“你是谁?”他的声音很沙哑,像灌了一喉砂砾。
男人额头冒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竟跪在了地上。
“尊主饶命尊主饶命!小的不是有意破坏祭祀的!求尊主饶命啊!”
“本尊给你机会,解释吧。”
男人嗓音颤抖道:“小妹……小妹被山里那伙强盗抢走了!他们不光抢走了小妹,还抢了家里所有值钱的物件,我迫不得已才……才……”
“是么?”黝黑的斗篷里传出毛骨悚然的一声。
男人不敢抬头,连声说道:“是真的,千真万确。”
“那这两个人是谁?”
说罢,乞圣殿下两个黑袍侍者押上来一男一女两个人,二人发丝凌乱,满身泥泞,狼狈至极。
女人一脸血污,抬头狠狠瞪了黑衣人一眼,黑衣人摸了摸红鸦的脑袋,口中忽然吹出一个唿哨,红鸦展翅而出,快如闪电,刹那间啄瞎了女人一双眼睛,待她高昂着头颅落回黑衣人肩头后,还嫌恶似的将尖喙在身上蹭了蹭。
女人哀嚎一声,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男人见自己的女人被啄了眼睛,霎时恼羞成怒,从怀中取出一只匕首高吼一声朝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不闪不避,但男人无论如何也近不到他身前来,就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挡在身前。
“感情这么好,”黑衣人嗤嗤一笑,“那就一起去喂乌鸦吧。”
斗篷一甩,气盾骤然炸开,男人和女人双双被推出石阶,落入了底下的万丈深渊,而他们坠落的同时,崖下呼啦啦飞出一群乌鸦,嘶鸣声和着惨叫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匿在了云雾里。
其余七十一个女子脸色煞白,不敢言语,杀鸡儆猴这个道理谁不知道?
黑衣人转身走向幽蓝的炉火,只见荧蓝色的火舌里居然还淬炼着一把通身刻满花纹的长剑,古朴的花纹蜿蜒在剑身,形成一个古怪的图案,似火焰,又似莲花,暗纹精致细腻,堪称鬼斧神工。
阶下忽然传来脚步声,随着一声嘶哑的鸦鸣,缓步上来一个短发的男人,齐肩的黑发光滑柔顺,衬得面色更加苍白,狭长的眼睛黝黑深邃,像一只狡猾奸诈的狐狸。
“神鸦参见尊主。”男人躬身一礼,他肩头的黑风也配合的低下了脖子。
“君神鸦……”黑衣人负手而立,身影一闪已重新回到了大殿前,“你准备的如何了?”
“万事俱备,”君神鸦噙着一抹笑,“只待月圆。”
“很好。”黑衣人转身道,“秀江南已传回消息,东西就在群贤岛下的祭坛里。婆罗剑已被至阴之血淬炼了千日,如今,可就差这一味药了。”
“尊主大可放心,婆罗剑铸成之日,便是摩崖窟出关之时,席卷中原,指日可待。”
“绝不能掉以轻心,你再去修整一番,摩崖窟与群贤岛一战,势必在东海杀出一条血路来。”
“是。”
君神鸦再次躬身一礼,转身走下了玉石台阶,而台阶尽头的乞圣山下,江流客仍在候着。
“婆罗剑已经快成了,你带上人马去东海一趟,就算杀光全村人,也务必把鲁门后人带回来。”
“遵命。”
江流客抱拳告辞,转身离开了乞圣山,君神鸦抬头望了望山顶幽蓝的火焰,噙着笑也离开了。
东海上浓雾沉沉翻滚,中原亦是乌云密布。
松林间,一道杏色身影行的不快不慢,一步一步朝林中走去。
宫商羽说过,那日攻入无有之海的人名叫鹰子弩,是岍山三环孔雀弓的传人,更有人看到他在此片树林出没过。
苏不惑毫不犹豫,独身而来,只为无有海百名弟子的性命!
松林里黑影纷纷,苏不惑视若无睹,径直朝前而去,但地面突然扬起一层尘土,青草的地皮赫然崩开,一张挂满倒钩的铁网当头朝她罩去。
苏不惑猛然侧身,开手一掌朝铁网劈去,金光乍起的一掌打碎铁网后突然炸开,林中鬼鬼祟祟的黑影刹那间和铁网一般化为了碎片!
血肉横飞里,一个青蓝色人影从天而降,指间蓝光闪烁耀眼。
人未到,声先闻,三环孔雀弓铮然一响,蓝光化作千万束,如阵雨一般朝来人刺去,鹰子弩身如飞鹰,脚扣树梢,雀色氅衣凌空翻飞,高束的长发下一双妖娆的眼眸化出万分杀戮之气,弦弦崩出尽是杀招!
苏不惑长身而立,茶色瞳孔中倒映出漫天银针,就在银针刺来的同时,她身形突然变化,一瞬便出现在了鹰子弩身后。
鹰子弩面色一沉,以弓作剑,反身挡下苏不惑数十掌,但显然苏不惑掌法更高一筹,不多时鹰子弩已然满头大汗,出手的速度比起对手来慢了无数拍。
树枝在颤动,鹰子弩拼不过苏不惑的掌法,脚下倒吊脱树而下,下坠的同时开弓出箭,蓝光一闪迎头打向追来的苏不惑,苏不惑衣袖一拂,轻松挡开了那迅猛的一箭,谁知箭触到衣袖的刹那,蓝光突然爆开,身在箭旁的苏不惑只觉耳边一震,只来得及提气护住心脉便被炸出了数米!
鹰子弩稳稳落地,见那一箭得逞,当即曲臂挂指又开一弓,指间蓝光暴增,不仅弓绳在嗡鸣,暴雨梨花箭也在嗡鸣!
“渺看玄苍云沙起,乘风万里不留人!”
拇指一松,蓝光砰然炸开,银针带着斗转星河之势扑向前方,所到之处竟是片叶不留!
苏不惑堪堪稳住身影,抬头便见一道蓝光卷着漫天飞沙走石霹雳而来,逼人的气压令她蹙了眉头,不曾想到这魔人竟将一把弓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当即双手一合团气在掌,掌中金光即刻化出。
“金光掌!”
苏不惑手腕一抖,迎着漫天银针一掌推向树梢,掌风毫不留情的摧断了寒铁所铸的银针,还倒卷了沙石迎头劈向鹰子弩!
金光未道,鹰子弩便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气压滚滚而来,这一掌席卷雷霆,若硬吃下,人必死无疑!
蓝光瞬间凝聚指尖,孔雀弓一声尖啸朝前打出十成十的一招,鹰子弩脚下一踏,一个燕子翻身借那势如破浪一式将自己反弹出去数百米,他刚脱出金光之围,便听得身后一阵开山断树之声,松林霎时山崩地裂,树如梁倒,一片狼藉。而他先前射出的那一招对上金光掌,竟如同水滴入海,没有出现一丝反应!
鹰子弩不由眯了眼睛,握着孔雀弓的骨节都泛了白。
“难怪诸葛那小子要坚持先下蛊,金光掌的力量竟如此霸道,若之前我孤身硬闯,当真就没命再回来了!”
他刚一分神,苏不惑一掌即出,又来一掌,夺目的金光更是夺命的杀招,毫无喘息之暇,鹰子弩飞身跃出,踏树而行,不能硬碰硬只能想方设法的躲避,欲伺机遁走。
苏不惑看出他有意脱身,身形一晃已追至跟前,杏色衣衫如花瓣飘飖,凌空而下之姿若九天玄女。
“岍山鹰子弩,本座今日便要你为无有海百名仙童陪葬!”
说罢,她身形一撤,扬起的右掌如佛光罩顶,磅礴的内息浑然凝聚,刹那间风卷云涌,金光冲天而起!
鹰子弩神色大骇,浑身内息如被海水压迫,沉重无比,毫无还手之力!
可就在金光劈面而来的同时,旁里突然掠出一道血色光芒,嗡鸣不止的光辉如嚎叫着想要嗜血的恶魔,张牙舞爪的舒展着四肢百骸,欲奋力逃出囹圄!
“不知诸法,大荒无道。”
红光徒然高涨,与金光一掌迎头对上,两股强大的内息猛然相撞,炸出了漫天星火,最终双双化为乌有。
烟雾弥漫里,苏不惑翩然落地,一道藏青色身影早已立在不远处,朴素整齐的藏青衣袍,斗笠上垂下的黑色麻布随风飘开,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
本是张平凡的脸,带着稚嫩的白皙,细眉高挑入鬓,睫毛柔软纤长,只是左颊上却有着一道刺眼的紫色刀疤。
待看清来人后,苏不惑猛然一怔,满目的难以置信,手竟然不自觉的颤了起来。
诸葛昔荒微微抬起斗笠,露出带着刀疤的脸,与他年轻稚嫩的面容不同,他的声音带着沧桑的嘶哑。
“大嫂可还记得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