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打过针,夏黎璃连续几天几度情绪激动,但每次不是被打镇定剂就是被医生强行控制,她只能像个废人,在那些医生眼里,她还是太小了。
渐渐的,夏黎璃学乖了,不会再每天吵闹。她明白,越挣扎只会越疼,那疼只会加注在自己身上。
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流,整天就很安静的待在折叠的小床上。两腿缩紧,她的头就深深埋在臂弯里。
每天的,帐篷里会进出无数的人,如今这个帐篷挤的连个苍蝇也住不进来。夏黎璃简直休息不好,婴儿的啼哭声夹杂着病人痛苦的呻吟声,每每就在耳边回荡。
后来,夏黎璃习惯了这样的声音,以至于开始幻听。
外面天气似乎很晴朗,4月虽然刚刚进入夏天,却热的人满头大汗。帐篷的门轻飘飘的,时不时被风吹起,热气就顺着风一路飘进了帐篷,轻轻砸在夏黎璃的皮肤上。
她无动于衷,尽管余光能看见帐篷的门在不停的吹起落下,蓝色的影子晃荡个不停。也不知什么时候,风停了,一股暖意透进帐篷。
一抬头,一缕阳光直直的从缝隙里穿了进来。好像,废墟里也曾透过这样一缕光芒。在死亡的边缘给人一把力量,得以从那活着的机会。
光,是最能带给人希望的东西。
曙光并没有巨大的魅力,但夏黎璃很痴迷的盯着光柱看了很久,久到不愿意移开视线。她身边没有任何亲人,孤独的面对灾难与伤痛,心理也被迫备受打击。
现在,她相信了老师的话,万物都是有灵性的,无论它是否拥有鲜活的生命。
心里某个角落在慢慢升温,夏黎璃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去外面看看。无论她将面临多么残酷的事实,被打回原形,她还是要去看看。
“呼……”深吸一口气,她微脏的脚丫轻易的套上了深蓝色的拖鞋,踏着拖鞋,脚步很轻盈却又很坚定。夏黎璃身上的蓝色睡衣已满身污渍,不能辨出基本的色调形状。
嚓、嚓、嚓
那声音有节奏极了,拖鞋与沙土地板摩擦发出点清脆的声音。夏黎璃轻轻的掀开帘子,表情很从容却透着点笑意。
掀开帘子,真是与想象里完全不同的世界。
大地空旷极了,高楼大厦消失不见,所有的房子也似乎不翼而飞,只留下很大一堆废墟砖块,而下面压着一条条未知的鲜活生命。
阳光就温暖的打在了整个大地上,大地不再死气沉沉,夏黎璃俯首,远眺,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救援人员的身影出现在废墟上,他们身后或许还跟着医疗人员。除了人,也可以望见挖机在不停的工作,用巨大的前臂挖起一小堆砖块,通过着机身的旋转而带动手臂,那一堆废渣就被堆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如此反复一个动作,只为了拯救未知的生命。
“妈,你现在也被压在那片废墟之下呢”微风拂面,吹乱她的发丝,然后黏在她的脸上。以往她格外讨厌这种感觉,现在尽是满不在乎。
入情了,就会忘记很多,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的积习,更会忘记自己的存在。总之,太多的会被忘记了。
她不再只会哭,反而多了几分淡然,又或许是说冷漠。夏黎璃死死盯住废墟,希望下一秒被救出的就是刘淑玲。即使她真的离世也没关系,只要能见最后一面。
转念一想,那个叫白初桐的男孩也是生死未卜,在废墟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夏黎璃都不曾忘记。
“姐姐,姐姐……”白初桐又梦到夏黎璃了,额头惊出一身的冷汗,他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梦中似乎有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白初桐不由自主的抬起手。
梦醒之后,便是事实。
“姐姐……姐姐……”他低头喃喃自语,无论如何,人终究不在身旁。
他既厌倦又喜欢这样的梦,因为只有在梦里白初桐才可以见到她,但梦醒之后就是现实。
外面的一片晴空吸引了他,白初桐掀开帘子,望着那一片全世界人都望过的天。
几天前,他被送到这时,已经是严重脱水,羸弱的呼吸着实让医生们感到棘手。试过了很多的方法,都不见白初桐好转,能够真正脱离危险。
治疗的第三天,他还是醒了,顽强的挺了过来。因为不想死,所以才活着。
灾难摧毁了他的家园,白初桐触景生情,忆起他的过往。
那段过往真够不堪,充满了父亲母亲的吵闹声,还有玻璃瓷器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白初桐简直害怕极了,躲在房间无助的流泪。
“你只管你的工作,你眼里还有我们吗?啊!”
“你怎么这么蛮不讲理!男人不工作,哪来你们女人幸福的家,小桐也不会可以买那么多好玩好看的东西,这些都是哪来的,还不是我赚的,你现在却为这点小事和我吵”
“你到底还是不懂,我们不要多富足的生活,只要你可以陪在我们身边。我们经历三年才还不容易有了小桐,但是我生小桐的时候你在哪,你居然抛下我们母子和客户应酬,呵……你怎么这么自私”
“我自私?你搞清楚,没有钱你怎么坐月子,小桐的尿布衣服奶粉难道不要钱吗?”
“白洋,你混蛋”
啪——
清脆的一声响彻整个屋子,吵闹声戛然而止。她眼底含着眼泪,漠然的捂着脸,僵硬的望着他,却从他眼里看不出一点愧疚。
“你变了,真的变了……”
后来就是摔门而出的声音,白初桐并不知道是谁,只是眼里却还不停的流。
白初桐不忍的攥紧双拳,耳边还响着爸爸妈妈的吵闹声,最后两个人居然能把所有的错怪到一个孩子头上,将他随便的丢给了姑姑照顾。
这个世界好讨厌……
“你们到底为什么不要我,我到底哪里不好,你们要把我丢给姑姑!”
声音在整个空旷的大地回响,因为太用力,那红色的印记一下子烧到了耳朵,一股燥热感袭来。
之后,他面前的世界天昏地暗,白初桐直直的倒了下去,那一刻耳朵里有不可捉摸的声音,似大似小,不过他什么也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