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李向前慢慢说道：“大姐，慢慢吃，还有呢，嗯，你们去端杯水来。”
水很快送到，看着她大口喝下去，李向前叹息一声，说道：“说到这里，大姐，你怎么就想到跑到帝都卖苹果呢，这边都是大集市的贩卖，一个人一大车，比起你一筐一筐的卖，价钱还便宜呢。”
“这是一位先生教我做的，他说那接上人来人往，还都是兜里有点银子的老爷，正好吃个果子解渴。”
李向前点点头，劳动人民在赚钱这方面想来敏感，说道：“这孩子是谁，还带着他出来，嗯，多辛苦。”
这个时代的人普遍早婚，要是这个十岁不到，瘦小的男孩是她儿子吧，小了点，孙子吧，大了点。
“这是俺儿子。”
这大姐说话的时候，说不出的骄傲，李向前却是计算起来，四十老娘，十岁儿，在这个时代几乎就是老来得子，难怪宠溺，说道：“那是真不容易了，嗯，为什么不让孩子在家待着呢，这样你可以多带一些苹果啊。”
大姐却是黯然说道：“家里没有别人了，俺出了门，只怕孩子在家里……”
李向前却是判断了一下，孤身，一个孩子，看来已经死了丈夫。
“家里就没有其他的亲人？”
“没有了，都死了。”
看着李向前微微一颤，那大姐说道：“那是前几年，鞑子入关，把俺们村里给屠了，当时俺刚成亲没多久，正怀着孩子，被公爹藏进地窖里，算是勉强活了过来。”
李向前觉得有些怪异，又不知道哪里怪异，忽然问道：“大姐，请问这孩子几岁了，你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俺也不知道年月，就是有一年过一年的日子，也有七八年了吧。”
七八年前，皇太极历次入关大屠杀，都给大明平民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很显然，这位大姐也是这种痛苦的延续，不过李向前还是觉得不对劲，说道：“大姐，你今年多大了，额，算了，这个问题你愿意回答就回答。”
“俺也不知道多大了，俺怀着这孩子的时候，是十八了。”
“啊！”
李向前终于明白心中的不对劲，左右一看，这孩子还是瘦小而面带不安，而这位大姐，现在看起来是有些年岁，头发枯黄，肤色熏黑，但是这份儿精神，却年轻的很，他的大脑疯狂的转动，却是很轻易明白了一个事实。
这是一个才二十多岁，最多二十五六岁的女人，依稀可见周正，李向前在心中却计算出一个很辛酸的历程，一个活过乱贼的乱子的女人，孤身一人，出身只怕也很难，看她的意思，这是夫家连带婆家全都被杀的惨境，怀着孩子，孑然一身，却是可以将这孩子养大，绝对是吃了很多很多苦头了。
心中虽然觉得辛酸，只想蹲下大哭一场，但他还是坚持着说道：“既然来了帝都，就该遵守帝都的规矩，何必跟大队里的人硬顶呢，你去那小区里转转，不也能卖到钱。”
那大姐低着头，“那位先生说，就在大街上卖，才卖的上价钱，不然我一个人，带着那么点东西，只怕是不够赚的。”
李向前心头一动，却也没说什么，说道：“那你在这里休息吧，等会给你做个文书，然后去会计室领……”
他本想说一个数目，反正此时手头宽松，但马上止住了这种思想。
天下间如此困苦，甚至还要悲惨的人，实在是要多的多啊，这种想法，能救几人？
如果今天，一个很惨的女人可以得到一笔钱，那么明天，只怕街头到处都是这样的人了。
而且多得多，公平吗。
甚至还有其他的后果，记得21世纪的时候，一旦有一个人中奖了，非但没有得奖的喜悦，反而是惊恐连连，立刻躲藏起来，不敢见人，不然的话，你中了个十万的小奖，也有人当你是中了一千万两千万的大奖，日日上门追讨，哦不，是借钱，当然这借钱是绝对不还的，如果不借的话，就是各种尖酸辱骂，什么有钱了就不认人了，一群群的人基本上就进门就带着大兜子，直接搬东西，拿财物，往往一个小康之家，中了奖后，反而沦为赤贫者，并不在少数啊。
这大姐看起来孤苦，却不过是表象，一旦她得了一笔钱，不必太多，立刻传到其家乡后，比如就会出线各种的远亲老友，虽然平时没有什么帮助之意，甚至连出门卖货都得带着孩子，但是，一旦传开了，那些汹涌过来吃点好处的人，只怕不会稀少啊。
想到这里，出手帮忙的想法倒也淡了，这大姐的问题其实很简单，缺乏渠道而已，想到如此，说道：“这样吧，我帮你找个活儿干，这帝都现在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实在不少，在这里，养家糊口，还能过的不错的工作不少。”
这女人，实际上才二十五六，被李向前看做是一位大姐好久，却是跪下磕头道：“多谢大人了。”
“对了，是谁这么好，帮你指点了去步行街卖东西的？”
“就是一位先生，我也不认识他。”
李向前似乎发出了灿烂的微笑，说道：“也好。”
安排一个人对于李向前自然是轻而易举，不过，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在冬季开始之前，河北省境内的火车基本上都完成了施工，双线轨道，连最普通的过道都提前想好，已经开始了运行测试。
当然了，最开始班次不足，每日不过几班，现在来说，还是以运货为主，但突然朝帝都大量涌入的人口，让他们措手不及。
“也就是说，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人传谣，还是说朝廷要他们去帝都领钱，吃大户，我们要把全天下的有钱人都抓起来，然后分给这些人，嗯，这狗革命的啊。”
梁存厚忽然一笑，说道：“想出这主意的人，说不出是聪明还是愚蠢，反正够特别的。”
李向前笑了笑，说道：“我们的长处和软肋，都被这些人摸透了，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他们，无论是什么样的洋人，敌人来了，这些人都有办法应付啊。”
赵佳人有些奇怪，说道：“你们在说什么，无非是小谣言而已，怎么就想到有人在背后做事了？”
李向前想了想，说道：“九成九是有人在搞事，你看，来的百姓，基本上都是河北南边的州县，沧州，邯郸，衡水，几乎是同时出现这种所谓的谣言，那么就不是谣言，而是当地的所谓士绅在故意如此了。”
赵佳人说道：“他们就不怕死吗，不怕老百姓得了好处，反而想的是把他们给吃掉，不就是作死了吗。”
李向前慢慢说道：“首先，你得理解一件事，在这大明朝已经死去的几年后，河北这地方，本身地主，脑子灵活到知道跑去江南的，以及有本事跑去江南的，早就跑远了，现在，李自成的前手下甚至多一些，嗯，我想，真正出主意散播这种话的，应该是江南来的人，他们对于大明朝的舆论控制力度是无敌的，可以在东林党犯了错误后，让主使者没事，副手背锅，嗯，另外，人家是算准了，这口锅咱们都是要背的。”
赵佳人横眉冷对，说道：“反正这些人突然过来要钱，如果我们不给，能怎么？”
“也没什么，无非是各种谣言而已，你看，如果群众满心欢喜的，真信了那话，其实也不是假的，毕竟李自成说，闯王来了不纳粮，结果我们当了李自成的接盘侠，还真就不收农业税了，所以，其实，我们的信誉度，在老百姓眼里还是不错的，当然，不要自满啊，而且，发钱也还真假不了，毕竟养老金这玩意，我们是真打算建立这么一个制度的啊。”
“现在就发养老金？”
“啊，这当然不可能，就好像许多村里，死亡抚恤金都归了村长养二奶一样，没有一套可行的制度，别说是收税，征兵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你就是想把钱发到最基础最有需要的老百姓手里，那也是……”
“我听说，哪怕是在21世纪，也有很多不肖子孙，尤其是某些儿子，将老子的养老金银行卡拿在手里，逼迫老子打工养活自己，他就靠着养老金过日子了。”
李向前叹息一声，说道：“这不就是制度漏洞吗，你怎么阻挡这种制度漏洞？所以，养老金这玩意还是暂缓吧，好在我们还在开发期，多出来的社会矛盾，直接把祸水送给外国人就是，不说别的，在这个时代，东南亚到处都是越南新娘，买回来，可以解决多少光棍村的光棍汉的日子？这一点，我非常赞同塞西尔罗得斯。”
“卖钻石的那个？”
“哈，你还真是什么都懂，嗯，那货是南非钻石的开发人，后人哪怕在21世纪，也是有钱有钱的象征，有一次，他参加了伦敦一个工人区失业工人的集会，听到了充满面包面包的呼声，事后他赤裸裸地说，为了使联合王国4000万居民避免内战，我们这些殖民主义政治家应当占领新的领土，来安置过剩的人口，为工厂和矿山出产的商品找到新的销售地区，我常常说，……要是你不希望发生内战，你就应当成为帝国主义者。”
赵佳人不置可否，只是瞪了瞪他，说道：“这些东西，在21世纪，可是十足的政治不正确！真有人举报你，你马上会被开除的。”
李向前说道：“反正又是在我老婆面前说，那又什么，嗯，说到哪了，对了，钱，你看，如果我们真满足了这些老百姓的一点妄想，也就是拿钱的，你说下面会如何？”
“那自然就是天下大乱，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钱拿，谁还肯勤恳做事，都跑来帝都了。”
“这是他们的目的之一，当然了，无非是分咱们的心，救那个洋人而已。”
“你靠猜的啊。”
李向前说道：“把所有不可能的排除，剩下的，哪怕再不合理，再荒诞，也是唯一的可能性了。”
“为了救约翰法雷尔？那个葡萄牙的混蛋？”
李向前慢慢说道：“人家可不是混蛋，身份是多重的，有钱金主，教友，外加洋人，你说，如果你在中国混官场，忽然救了一个外国大官，是不是那人就对你另眼相看，甚至以后带来无数好处？养寇自重向来是中国官员最喜欢玩的把戏，嗯，永远也别低估肉食者的无耻程度啊。”
“你现在就是一个标准的肉食者。”
“好吧，肉食者鄙嘛，你看，他们可以把抛弃友军逃跑，说成是敦刻尔克大胜利，把冷漠围观，坐看苏联人用血肉打败德军主力，说成是自己的伟大胜利，换到中国，就成了泥腿子刁民推翻我大师辈出大民国了，好吧，现在的问题是，赶走，意味着失去民心，当然了，我观察过，不少人都是懒鬼，看着现在农闲时候，出来打秋风，再加上有火车，车费便宜，就过来占便宜，不过，我们不可能真满足他们啊。”
李向前似乎满不在乎，在1645年的初冬，由于此时都很闲，许多乡间无知百姓，都被谣言给糊住了。
最大的原因自然是，长老会在这方面“信誉”良好，既有李自成，闯王来了不纳粮的谣言，之后，长老会还真是两年来于民秋毫无犯，不收农税，自然弄得他们和活菩萨一样，传说中会点石成金什么的。
有人出钱，有人推波助澜，自然是肯去帝都里看看。
梁存厚叹息一声，说道：“这件事麻烦不大，但也表明了我们的弱势，出了帝都，我们能影响的就几乎没有了。”
“那该怎么办？”
“凉拌吧，其实这事儿也不错，把坏事儿变成好事儿，本身就是咱们的基本功，嗯，就怕有人在胡乱说啊。”
“我记得，21世纪的时候，帝都闹过这种笑话吧。”
“记得，是什么什么，数字货币啦，一群人说去那开会什么的，其实就是被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