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准备随令狐楚去河东了?”
曲江宴后,经历过一番折腾的陆晖好容易摆脱了一干同年的好奇,并同令狐楚及一干高官别有用意的眼神,堪堪到家,连华服都未曾换下的李清和便气势汹汹的杀到家中来了。
“多谢韦郎君。”
苦笑着把李清和让进房中,陆晖向依旧摆着死人脸的韦源,真心诚意的道了一声谢,杏园之中,若没有他神兵天降般出现,说不得他真个就要死第二回了。
“吾奉仙师之令行事,不用尔谢。”
韦源一脸倨傲,对陆晖的道谢并不在意,身为世家子的他,肯在李清和的公主府中出仕,已经很说明某些问题了,而陆晖又是……
陆晖想了一想,觉得自己绝对没有眼前这个古人这般情圣,因此道谢之时,便又多了几番真心诚意。
鉴于李清和常来常往,如何安排她的随从已经不用陆晖操心了,半是好笑,他半是感慨的进了卧房,来迎接李清和的兴师问罪
“清和……嗯你?”
让陆晖奇怪的是,在房中已然自觉找到位置的李清和,俏脸之上已然一扫之前的阴霾,取而代之的却是万般柔情并同无奈。
互相吸引的男女之间,激情来得永远是那般自然,即使心中有万般无奈,亦或是闭坊的暮鼓声尚未开始敲动。
“今日那事情发生后,二郎偷偷来问过我。”李清和靠在陆晖怀中,气喘未定,语调却极是平和冷静:“问我是不是要还俗。”
“这……”
陆晖的眉头皱起,李清和是受宪宗敕令出家的,现在李昂突然问她要不要还俗,涉及自身……
“二郎是好心。”李清和吃吃笑道:“他说只要我点头,便不让你去河东。”
李清和点头,不让自己去河东。
这么明白的暗示,陆晖再听不懂就真枉费两世为人了,与李清和相好刚刚数月,正是恋情热火之际,虽之前两人从未谈过婚嫁之事,偶尔涉及,李清和也会以“是出家人”“年纪大过你”为由头,当做玩笑岔开。因此陆晖也不曾多想,只是维持着这一段并不怎么纯洁的男女关系。比起观念开放包容,这大唐时空估计没有人能比过他。
可是……
陆晖惊讶的发现,李清和转述李昂话语入耳时,已然两世为人的他,竟也像个毛头小伙子一般生出欢喜雀跃的情绪来。
只是这般欢欣尚未来得及被抑制下去,李清和的言语便泼了他一头冷水,让他冷静了下来。
“我只告诉二郎,出家为道是父皇所敕,断无还俗之礼。”李清和从陆晖怀中挣脱开来,微笑着与陆晖直视,并无半些扭捏隐瞒。
“清和……”
张了张嘴,陆晖发现自己除了苦笑,还是只能苦笑了,从理智上来分析,成为李清和的驸马对他已然规划好的日后征程,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从情感上来说,看着李清和如此决绝,他却是不怎么好过。
纤纤玉指按上了陆晖嘴唇,李清和凤目一片澄澈,内中蕴含着看透人心的光芒:“当我的驸马,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你也有自己想走的路,并不会一辈子随于我的裙边,而且这样的陆晖陆子吉,我也不喜欢呢。”
唇边勾起一抹魅惑笑意,凌霜胜雪的玉臂勾上了陆晖的脖颈,李清和一边将眼前这名男子缓缓推回床榻之上,一边低声道:“中人因我之行而祸及于你,出京是你最好的选择,你去河东或许会有事情发生,可是有令狐楚在,却应该没有大碍的……”
再度陷入温香软玉的陆晖几乎已然没有了思考的余地,只能紧紧抱紧怀中的女人,抱紧这个让自己对这个世界,对这个社会生出最大牵挂的女人。
灞桥折柳,阳关三叠,前一次送别,是陆晖与令狐纬李商隐送走李说,而这一次,则轮到了他自己被送走。
令狐楚出任河东节度使的制书已下,正式赴任还要一段时间,陆晖也接受了他的征辟,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大唐仕途,至于要去哪里任官,则还是个未知之数。
陆晖今日出京,也是向令狐楚请过假,要先回阳曲故里去见过家人,而后再至太原赴任。
令狐纬和李商隐这一科都没有中,都要留在长安继续等着下一科,此来送别,大约因着陆晖去的是他们二人故地,因此倒没有什么离愁别绪。
“子吉此去太原只管放心,伯父在河东经营多年,断然委屈不了你的。”
令狐纬并不认为自家伯父真个会把陆晖丢到跟河北接壤的县里去当县令,到了藩镇之上,节度使怎么处置,一切都是节度使自己的时,朝廷也管不了那么宽,除非是要夺了令狐楚的节度使之位。
可是为了区区一个县令的任命,便免去一个节度使的职位。朝廷还没有这么不要脸呢。
因此令狐纬笑得很是开心,因为在他看来,陆晖这已经算正是进入牛党,并得到认可了:“待得有闲暇时,我与义山一同去太原探望你,我随伯父在太原使府多年,太原城内外我都熟悉,你只管听我安排。”
这言行之间,倒真有些相国家纨绔子弟的模样了。
对着令狐纬的好意,陆晖笑笑并不说话,做朋友,令狐纬这般性格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可是真个要在官场,在政坛混迹,令狐纬这样的性格……
“子吉好自为之。”
相对于令狐纬被过多庇佑下表现出来的天真,李商隐无疑要实际得多,不过在陆晖看来,李义山李大大还是保留着诗人的天真,即使这种天真被他掩盖得很深。
“义山亦是如此。”
李商隐再一次落地之后,又深沉了不少,即使令狐绹特地带他出了一趟远门,也没有了多少改善,一想着日后李大大会因为自己的天真……或者说是理想要跟令狐家决裂的事,陆晖就觉得有些头痛。
这种说好听是内秀说不好听就是闷骚的个性,真是不好弄啊。
陆晖知道,本来令狐楚这一次任河东节度使,征辟的幕官除开自己,还有另外一批人,这一批人的名单中,就有李商隐的名字,可是李商隐却以要专心应试之名义给推拒了,这般心思放在令狐纬这种相国子弟身上当然是极好的,可是放在深受令狐家恩遇的他身上……
摇摇头,陆晖抛弃了胡思乱想,满饮三杯,带着令狐纬和李商隐相赠的柳条,转身上了等候已久的马车,车马辚辚,扬起漫天飞尘,一径往河东方向而去,只留下挥手作别的人影。
而坐在马车内的陆晖,却对着车内端坐的另一人苦笑道:“十三郎,我问你,你阿姊分析我往河东的利弊,是不是你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