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鹰堂最后的一个人也倒下的时候,整个月明教的总坛就只剩下李云天和陈枫寒两个人。月光洒在青石板上面,青石板早已经分辨不出原有的颜色。地面,已经被鲜血浸染成了刺眼的血红色。
审死判官李云天的出手极快,快到连一旁的陈枫寒都没有看清楚。陈枫寒沉浸在一股莫名的悲伤中久久难以自拔。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看着仍然坐在椅子里面悠然自得的李云天说道:“死了这么多人,难道你没有一点感觉?”
李云天的嘴角微微上扬着说道:“我不是死人。”
陈枫寒目光从地上散落着的尸体上扫过,他此时仍然感觉到心有余悸,他庆幸自己经过这一个如梦魇般的夜晚以后还能够活着。他问道:“一切都结束了,对吗?”
李云天斜着身子看着陈枫寒,他想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许久,他回答道:“你错了,一切才刚刚开始。”
“刚刚开始?”陈枫寒疑惑着问道。
“是的,今夜只不过是一个好的开始。”说着,李云天站起身走到了陈枫寒的眼前,他的目光忽然间变得冷酷。在这样的一个夜,在尸横遍野的月明山上,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陈枫寒感觉到冷。
李云天对着陈枫寒说道:“有一件事情你必须要牢记。自从你被我搭救的那一天起,你就是堂堂京城侍卫军中的一员,那柄绝情剑和那本剑谱只属于你;从今往后,你不再是从前的那个陈枫寒,而是一部没有感情也没有思想的杀人机器。”
“没有感情也没有思想的杀人机器。。。”陈枫寒反复的重复着这句话,他不记得从前自己的经历,也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将会是怎样,他甚至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李云天此时已经不知不觉走远了,可是空气中又传过来他的声音:“这次任务结束以后,你会成为侍卫军中新的判官,也是最后一位判官,记住,这是你无上的荣耀!”
月明教总坛,此时除了呆立在原地的陈枫寒,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死尸,陈枫寒不知道的是,那些死尸中有着曾经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或许,这就是宿命,只属于陈枫寒一个人的宿命。
那夜,陈枫寒没有跟随着李云天离开,而是选择躺在尸体的旁边,直到东方既白。。。
中原,夜霸王阴天华率领着一众人马离开了狂帮,无论陆天羽如何挽留,阴天华都执意要走。就在十二飞鹰战死的那一夜,远隔千里的教主阴天华就感觉到眼皮直跳,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阴茹蓝沉浸在幸福当中,她本应该很是开心的,可是她看到自己的爹爹从傍晚开始就忽然变得有些急躁,这种情绪甚至已经带给了一同来到中原的四大护法。四大护法是跟随阴天华多年的得力干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遇到多大的困难都很难从他们的神情上看出些什么,可是这个夜晚,他们四人也和他们的教主一样,脸上的表情严肃、深沉、紧张。
阴天华一行人马不停蹄披星戴月三天三夜,就在十二飞鹰战死后的第四个清晨,他们终于赶回到月明山。
刚到山脚下,阴天华等人就感觉到了和以往的不同。换做是以前,早在队伍行进到距离月明山三十里地的时候就会有探子马,在月明山下也会遇到教派的暗哨;尤其这一次是身为教主的阴天华亲自带队,按照教规来讲十二飞鹰必定会早早下山前来迎接,可是现在整座月明山竟然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阴天华的额头上隐隐有汗水落下。一旁的四大护法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只听闻骏马嘶鸣几声,四大护法骑着他们的坐骑一眨眼的工夫就向着总坛的方向奔了过去。
许久,四大护法又策马来到阴天华的面前,如果说刚刚他们的神情还是紧张和不安的话,那么这一刻他们的这种情绪已经被愤怒和悲伤所替代。
久经沙场的四位护法此时没有一个人能够坦然的向教主说明他们刚刚在总坛所看到的景象,他们的眼神飘忽着,像是在躲避着教主那急切而又凌厉的目光。
阴天华握着缰绳的一双手在微微的颤抖着,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将要失控的情绪,刻意压低着声音说道:“有什么话,你们就说吧,该来的自然要来,该走的也终究会走。。。”
四大护法此时听到教主的这番话已经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默默地从他们那一张张略带沧桑的脸上落下。有些时候,沉默着的泪水甚至比撕心裂肺的失声痛哭更加的让人心碎!
阴天华从四大护法的泪水中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结果甚至比他想象中更加的可怕。
骏马嘶叫着,阴天华一掌拍在马身上面,那匹跟随着阴天华多年的汗血宝马像是发疯一般的冲向了总坛!
当一众人马来到月明教总坛大门外的时候,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阴天华站在那里,只是一瞬间,他像是忽然老了许多。
十二飞鹰,还有留守在总坛的飞鹰堂所有的人,此时都已经变成了一具具没有体温也没有呼吸的死尸。他们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青石板上的血迹已干,整座院子已经被血染红!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教教主阴天华,此时已经再也说不出话。他走到尸体的面前,每一张面孔都是那么的熟悉,所有的人的名字阴天华还都记得,哪怕对方只是飞鹰堂中一个看更。等到阴天华来到十二飞鹰的面前的时候,他终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两行热泪落下的一刻,一口鲜血也从他的嘴中喷涌而出!
十二飞鹰和四大护法都是跟随着阴天华闯荡江湖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表面上看他们是教主的属下,实则在私下里他们是以兄弟相称的。眼前,这十二位兄弟已经和自己两世相隔,这让既是教主又是大哥的阴天华怎么能够忍受如此的痛苦?!
只见阴天华鲜血自口中溅出来的一瞬,他忽然仰天狂吼了一声:“我的好兄弟啊!”紧接着,他扑通一声栽倒在青石板上,就倒在十二飞鹰的尸首旁边,昏死了过去!
等到阴天华醒来已是深夜。他们一行人千里迢迢从洛阳赶回到北京,一路上风餐露宿,此时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即使心情再怎么悲恸,他们还是要吃点东西的。
饭菜是由月明教中的厨子们端上来的,饭菜很丰盛,整个月明教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吃得下。
阴天华又何尝不是心如刀割,可是他行走江湖多年,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只不过是刚刚开始,即使是身在总坛,可是周围却杀机四伏。这个时候只有填饱了肚子好生休息一下才能迎接后面即将到来的恶战。
饭菜就在眼前。热气腾腾的白饭装在精致的青花瓷碗里面,各式各样的菜肴散发出阵阵香气。几十坛上好的花雕摆放在桌子上面,每一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只海碗。阴天华将悲愤和泪水装进了心里,此时他命令大家给自己的碗里倒上酒,然后他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大战在即,这一碗酒,敬我们飞鹰堂的十二飞鹰,也敬飞鹰堂那些战死的好兄弟们!他们没有走远,此刻或许他们正在天上看着我们。。。”
话说到这里,包括四大护法在内的几百号兄弟都已经坐在那里泣不成声!
阴天华的手在颤抖着。。。
“月有圆缺阴晴!兄弟们,一路走好!”几乎是同时,阴天华和在场的所有人一同举起手中的海碗,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他们齐齐将一大碗的花雕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海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碗已经粉碎,犹如他们的心!
凌晨时分,寂静的夜忽然响起了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待到阴天华率领着众人来到外面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值夜的兄弟一个个已经身首异处,站在他们对面的,是至少五百名身着黑衣黑裤手里握着钢刀利剑的黑衣人。
阴天华的眼睛始终在注视着对面四个戴着面具的人。
其中一个人除下了脸上的面具,火把的光芒照映在他冷酷的脸上,可是此刻他却偏偏在大笑着。
阴天华认得这个人,也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阴天华冷冷说道:“原来是侍卫军中的审死判官李云天。看起来今日你们侍卫军是要将我月明教斩草除根,对吗?!”
笑声瞬间停止。李云天点点头道:“不愧是堂堂魔教教主夜霸王,此时此刻竟然面不改色,面对着刚刚灭掉你整个飞鹰堂堂口的仇人,也可以做到喜怒无形于色,佩服!”
这些话将将说完,阴天华身后站着的四大护法和一众弟兄们就要冲过去为十二飞鹰和飞鹰堂的兄弟们报仇,就在此时,阴天华忽然喝住了他们。
阴天华闯荡江湖多年,他的经验和直觉都告诉他既然侍卫军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来到月明教的总坛,而李云天又丝毫没有避讳自己是杀害十二飞鹰等人的凶手,如此说来对方势必是胸有成竹,事情绝非看到的这么简单。
阴天华淡淡道:“我自然会对逝去的兄弟们有一个交代,只是据我所知你们侍卫军在遇到强敌的时候总是会出动你们最强悍的队伍,江湖传闻三位判官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如此说来,你身边的其中两位就是铁血判官和阴阳判官,对吗?奇怪的是,那第四个戴面具的人是谁?”
李云天回道:“阴教主,李某的确很佩服你,若不是眼下这个局面,我们或许可以坐下来痛饮几杯。你说的不错,本来,我们侍卫军总共是三位判官,可是就在今晚,最迟天亮之前,侍卫军就会多出一位判官,也是侍卫军中最后的一位判官。”
阴天华冷笑道:“审死判官、铁血判官、阴阳判官,说好听些你们是人人可畏的判官,说不好听些你们就是三个朝廷的走狗!”
李云天听到这番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道:“做狗,也好过做死人,对吗?”
阴天华朗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不大,可是包括站在他对面的李云天等人却感觉到耳膜犹如被一根钢针扎过一般的疼痛。
李云天像是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回过头对着身后的人们喊道:“气聚丹田,小心被夜霸王的内力所伤!”
李云天说完这句话,忽然见到身后那几百黑衣人的耳朵竟然几乎在同时流出了一丝鲜血!
夜霸王之所以能够率领月明教在那时的江湖上所向披靡,一来是他统领有方,二来就是他的武功内力已经达到了幻化的境界。现在,他只不过几声大笑,笑声中所蕴含着的力量就冲破了对方几百人的耳膜,若不是亲眼所见,李云天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笑话。
李云天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定了定神,对着阴天华说道:“你不是对我队伍中那第四个判官很感兴趣吗?等你见到他的真面目,估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说着,李云天回头对着那个人示意了一下,那个人缓缓走出了队列。奇怪的是,他走路的姿态让在场所有月明教的人都感觉到似曾相识。
阴天华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更像是已经从对方走路和握剑的姿势上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面具一点一点的从这个人的脸上摘下,是陈枫寒!
就在面具被摘下的同时,阴天华身后的属下像是恶狼见到猎物一般就要冲过去杀了他,阴天华这一次没有阻拦,因为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由,也知道今晚只有杀死这个自己曾经很是器重的年轻人才能平息教内兄弟们激愤的情绪。
就在人群就要冲向陈枫寒的一刻,忽然听到一个清脆却包含着愤怒的声音:“让我杀了他!”
这个声音很好听,犹如夜莺的鸣叫,可是在这一刻,这种声音却透露出忿恨和杀气。
是阴茹蓝!
望着眼前一袭淡蓝色衣衫的女子,陈枫寒忽然间像是被冰封住了一般!
蓝色,如天际般纯美忧郁的一抹蓝色。。。
那一股胜过千万朵花香的体香迎着风扑面而来,那种香气是那么的清新淡雅,也是那样的让人魂牵梦挂。。。
陈枫寒的记忆早已经被那一颗颗药丸所抹去,可是直到今夜,直到他再一次见到了那个让自己魂不守舍欲罢不能的阴茹蓝,陈枫寒的记忆竟然一点一点慢慢的开始复原,那曾经的一个又一个的片段仿佛即将要出现在他的脑海。。。
苍朗一声响,接着一道冰冷的寒光朝着陈枫寒的胸口袭了过去。
此刻,所有的仇恨都凝结在了阴茹蓝手中的那柄天涯情长剑上面,剑随人愿,人随天缘。剑有情,人已无情!
陈枫寒此时已经被剑气逼的退了几十步,他匆忙之间也使出了那套天涯情长剑法。就在两剑相迎的一刻,陈枫寒的记忆竟慢慢的从模糊变得逐渐清晰了起来。
原来对面这个浑身散发着杀气的女子竟然就是自己此生最爱的茹蓝,原来这里就是自己曾经的家,原来站在对面这些人竟然就是自己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同门!
陈枫寒瞬间像是一个大梦初醒的人,等到他醒悟过来的一刻,阴茹蓝手中的天涯情长剑已经将他胸前划出一道长达七寸的血口!
陈枫寒忍痛退避着,他大喊道:“茹蓝,是我,陈枫寒,难道你忘了吗?”
没有回答,剑就是回答,剑招就是回答,杀了对方就是回答!
李云天没有想到一个女子竟然会让陈枫寒已经丧失殆尽的记忆又恢复了过来,他更想不到朝廷秘制的那种药丸竟然失效了,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
若是陈枫寒将所有的记忆都恢复,那么侍卫军从头至尾的计划就会前功尽弃,若是那样,月明教就很难被连根拔起。一旦日后陆天羽和阴茹蓝成婚,继而狂帮和月明教联手,那么朝廷就会更加的忌惮两大帮派的势力!
就在此时,只见陈枫寒足尖点地,身子如利箭一般冲向了李云天,看起来陈枫寒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了,他要报复,他要走出这个充斥着阴谋的谜局!
李云天像是被这出其不意的举动给惊呆了,陈枫寒手中的剑尖齐齐刺入了李云天的肩头,只是一剑,竟然将李云天的肩膀刺穿!
顾不得疼痛,李云天只是瞪大着眼睛惊讶的看着陈枫寒,就在一眨眼之间,陈枫寒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药丸已经失效,他终于知道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了!
阴茹蓝也被刚刚的景象惊呆了,她本要一剑刺穿陈枫寒,她想用对方的生命来祭奠刚刚战死的十二飞鹰和飞鹰堂的一众弟兄们,可是陈枫寒怎么会忽然调转阵营朝着对方杀过去?!
连经验老道的夜霸王阴天华也像是陷入了迷雾。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