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大街,从东至西快马狂奔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可是,原本繁华至极的这条街上现在却冷冷清清,透出一股不祥之气。阿飞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到底还有什么。街边商铺林立,大大小小的店铺不下百家,楼宇参差不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预先设下埋伏,自己倒还是真的不好应付。
曾经在老人的安排下做过些没本钱的事情,虽然杀的人都是应该杀的,可是,杀人,不像想象中的那般惬意。
杀人者,欲被人杀之。
那次被吴松的回转倒齿钩所伤,也是他生平第一次遭到重创。
如若不是往返百十余里先后和丘老大以及吴松持续恶斗,他不会受伤。
猛虎斗不过群狼。
还记得和吴松打斗以前已经手刃了吴松的手下至少三十余人。
即使是砍瓜切菜,三个时辰,换做谁也吃不消。
往前走着,街上空无一人,平静到只能听到风吹来的声音。
平静,在这个时候看来绝对算不上一件好事。
远远望去,阿飞有些无奈了。
这一回真的只剩下苦笑了,因为就在不远处,端坐着一个人。
他宁可面对几十个训练有素的蒙面大汉,也不愿意遇见眼前的这个人。
如果这个人在目睹了阿飞接二连三冲出包围又击败对手的情形下,却依然选择一个人应战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高手,最喜欢以这种方式来对决,这就犹如躲在被窝里面偷吃香甜的糕点,如若旁边还有一群人在的话,吃不下,也吃不好,有时候,独享的感觉才是最为美妙的。
阿飞有些头疼了。
若是伏击,自己倒还是可以凭借着瞬间的爆发力、轻功和手中这柄游蛇剑冲杀出去。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高高瘦瘦,一袭洁白无瑕的白色英雄衫,面如白玉,斯斯文文,手里提着一杆烂银枪,就那么随意地坐在一间茶舍的外面,桌子上的茶杯还隐约冒着热气。
看此人的年纪不会比自己大多少,却更加地沉稳,老练。
他就那样子慵懒地坐着,像是一只午后正在晒着太阳的猫。
他右手提枪,左手却悠闲地端着茶杯,还不忘记轻轻吹拂掉茶水上面的浮沫。
阿飞自己也有些想笑。
大战在即,对方竟然还在悠闲地啜着茶水。
可是看看那杆枪,阿飞收敛了面上的笑容。
枪是一种刺兵器,杀伤力很大,长而锋利,灵活快速,取胜之法之多,其他兵器难与匹敌,有“百兵之王”的美誉。
烂银枪又不同于普通的枪,因为材质较软,可以随意弯曲伸缩,在过招的时候一旦将兵器展开,对手会被枪光笼罩,轻易不得脱身。
更何况,眼前的这杆枪的枪头竟然还隐约散发着青色的光芒。
又是一件有毒的兵器!
看来,别说是寻找鬼医和返回醉还乡了,先过得了眼下再说。
今天早上应该看看黄历的,估计,上面一定写着,诸事不宜。
杀人,或者被杀,是不需要选一个好日子的。
对面的这个人刚刚喝过一杯茶,像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冲着一旁的茶舍老板道:“喂,再给我来一碟瓜子,蓄上点茶叶,呵呵,都说无奸不商,看起来这话用在你身上的确很恰当,这么大的茶杯竟然只放这么点茶叶……”
那个老板像是被狂风吹拂后的树叶,站在那里抖到不行。
看起来一个人太有钱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情。
太有钱,就会越发对食物有要求,吃得多了,自然会发胖,太胖了,行动就不那么方便了。
要不然,怎么会在别的店家都匆匆关上门逃离眼前的是非的时候,这个老板却要老实着伺候眼前的这个白衣人。
如果这个胖嘟嘟的茶舍老板能够有幸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那么,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减肥。
白衣人嗑着瓜子,小心啜着刚刚沏好的新的茶汁,他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烂银枪,看起来,他坐在这里不是来决斗的,倒像是来白吃白喝的。
如果这样都可以,阿飞倒是想有机会尝试一下。
经验告诉阿飞,这样的对手很难缠。
白衣人从怀里取出一块手帕,小心着擦拭着嘴巴和手,重新将枪握在手里,站起身,慢慢道:“你就是陆天羽的儿子,陆飞?”
阿飞惊了一下,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是谁?王天南等人中毒、鬼医不见,到底存在着什么联系?这伙人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劫镖,还是……
看起来,自己像是一只被猎人早已经瞄准的猎物,插翅难逃!
兵法中讲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是这一仗自己对对方一无所知,是帮派?是门派?是绿林草莽?不知道,一无所知。
阿飞就是这样,想不通的事情,就暂时不去想,这就好像是你忽然丢了一件东西,无论你怎么地翻箱倒柜就是寻不到,可能过一段时间,它就会无意出现在你的身边,你的面前。
牛角尖,和别人的裤裆一样,能不钻的话,尽量别去钻。
看到阿飞自然的神态,白衣人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他本以为出其不意地说出阿飞的身世会让阿飞慌乱、惊恐不安,这样子他就可以将正处于恐惧中的阿飞置于死地。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致命的计谋!
阿飞的惊讶只不过是一瞬,他知道,他面对的或许不仅仅是几个杀手或者是几次埋伏这样简单,或许,正有一个大阴谋在等待着他,请君入瓮。
他必须静下心来,不去寻那个未知的结果。
该来的,自然会来,不该死的时候,也绝不会轻易倒下。
阿飞此时竟然径直走了过去,冲着老板道:“老板,给我来一杯好茶,多放茶叶。”
茶舍老板如果真的能活过明天,一定会疯掉的。
颤抖着手新泡了一杯茶,哆嗦着放在桌子上,茶汁洒出来不少。
阿飞接过来茶杯,就选择了桌子旁的一张空位坐下,吹拂着浮沫,对着老板道:“老板,看起来你应该学着练几招手上的功夫,一来关门的速度可以快些,二来以后茶水不会这么轻易洒出来,嗯,有点浪费。”
老板看起来的样子已经是疯掉了,大战在即,两个少年竟然还这样不疾不徐地和自己说着话!
看起来,情形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刚才,是白衣人坐在那里悠闲地品茗、嗑瓜子,阿飞站在那里等待着对方的行动,现在,倒是阿飞自在地喝着刚泡好的茶水,悠哉悠哉地看着白衣人站在那里,手中还握着那杆烂银枪。
白衣人冷冷道:“陆飞,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阿飞笑着道:“这位朋友,不介意在临死之前帮我把茶钱给付了吧。”
白衣人没想到死到临头了对方还会说这种有趣的话,忍不住道:“哈哈,你的确是个有趣的人,如若不是上头有命令,我还真不想现在就杀你……”说着,他挺枪直刺。
阿飞在对方这一枪刺过来的时候竟然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嘭的一声,茶杯尽碎!
茶汁,洒在了桌子上。
阿飞淡淡道:“别忘了,还要付上杯子的钱。”
白衣人道:“你不躲避,只是因为你知道我这一枪不是要刺你?”
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
“你未免对于你手中的剑过于自信了吧?!”白衣人面带怒色,对着阿飞道。
阿飞用手擦拭着溅在身上的茶汁,淡淡道:“我一向对任何的兵器都没有绝对的自信,包括我手中这柄游蛇剑。”
白衣人道:“你对什么自信?”
阿飞回答道:“我只对自己自信。”
白衣人说道:“我更相信我这杆枪可以杀死你,就是现在!”
阿飞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也许吧,但是我不会像你这么蠢,我的剑,可不是用来砍碎茶杯的。”
白衣人这辈子都没有被别人评价过“愚蠢”,他再也沉不住气,他更相信自己是一个聪明人。
一个人假如当所有人都是傻子,那么,那个天底下最傻的人往往就是他自己。
枪再次刺过来,这次,不是击碎茶杯,而是阿飞的脑袋。
枪头有毒,阿飞不敢冒然近身搏击,他足尖一挑将整张桌子踢了出去,瞬间,桌子的木屑粉碎了一地。
可怕的枪法!
这杆枪像是一条游动着的青龙,无论阿飞如何闪避,总是围绕在阿飞身体不到三尺的距离。
阿飞用剑格挡着,脚下的步伐愈发灵动,他蝴蝶穿花般的脚步得以不让烂银枪伤到自己。
这边白衣人打过五十招,竟然没有伤到阿飞一丝的毛发,竟然也有些惊恐。
是啊,自信是一定要有的,但是,决不能过于自信,自负的结果未必会好。
阿飞此时已经向对手露出了所有的空门。
在白衣人看来此时即使是一个普通的杀手都可以信手将阿飞杀死。
可是,他却忽然间眉头紧锁。
因为,处处空门,便是没有空门!
此时的阿飞,挪动着脚步,剑花飞舞,左肩,右肋,后背,双腿,几乎都透露着破绽,可是,白衣人的枪头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刺去。
就在他犹豫之际,只听得阿飞轻声喝了一下,挺剑而来!
天地肃杀,街边的树叶仿佛被这一剑的剑气给催落了下来,漫天飞舞,煞是好看。
这是这位白衣少年在人世上最后一次看叶落,竟然是那么美!
其实,更像是留恋,毕竟,命,只有一条,死,也只有一次!
剑光如碧,剑气森寒,像是一股清泉。
收剑。
白衣少年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血,顷刻从咽喉中喷射出来!
那袭洁白无瑕的白衣,此刻已经被鲜血浸透,他自己的血!
那杆让他原本无限自信的烂银枪,此时已经掉落在地。
阿飞此时走到他身边,淡淡道:“不要对手中的兵器过于自信,能够置人于死地的,不是兵器,而是人,活生生的人,希望,你能懂得这个道理……”
少年倒下,这个道理相信他是懂了,只不过,这个道理太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