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封雅兰离开,许文蓉急忙蹲下来,捡起踢翻在地的大盆子,更是心疼地捡起那只烫好毛的鸡,又取来小板凳,仔仔细细拔起毛来,嘴里开心地念叨:“哟,还是只乌骨鸡。”
懂事的刘家女人这才从楼上下来,说她懂事倒是不嫁,还未嫁进门始终是外人,偷听不得别人的家务事。“姨,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刘家女人说,说完含情脉脉看了蔺远平一眼。
许文蓉盯着自己手中的乌骨鸡,倒也没什么兴趣瞧着还没进门的女儿家,只对蔺远平说道:“远平去送送人家,拄着像根电线杆子,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懂得心疼心疼人家。”蔺远文也顺着许文蓉的话,将蔺远平推着出门去送送刘家女人。
瞧瞧,这乌骨鸡虽不够肥,好在骨架子大,能煮一大锅汤了,许文蓉对蔺远文说。蔺远文点点头,恰巧蔺在国回来了。许文蓉没好气说:“老妈娘又来过了。”蔺在国问道:“怎么不喊她坐坐再走?”许文蓉一听,把乌骨鸡一撂,顿了三秒,问道:“蔺在国,你可别忘了,我们现在住在新街,这新房子是欠着债的!”
没错,是蔺远文去信用社借的债,一笔庞大的盖新房的债。
封雅兰现在住的老屋子,在老街蔺在忠屋子旁边,原本属于供销社的那栋楼挡在老屋子门口,本该有块小坝子的老屋,出了门却只有一条狭窄的巷子通向老街公路上。改革开放前,封雅兰作为县城来的知青,很受街坊欢迎,这不,蔺在国蔺在忠在公社当起了做大锅饭的负责人,十多岁的蔺远文蔺远向也打打下手来。要知道,在那个全民劳动的年代,负责大锅饭可是个了不起的行当。
“悄悄拿回去,别让人发现。”蔺远文记得,封雅兰对蔺远向说。说完蔺远向就拿着布袋奔家里去了,那是供销社里摆着的诱人的冰糖,蔺远文想着,大哥拿回家也好,自己多少也能吃到吧。
“娘,远平想吃甜的,远文说你那里有冰糖。”一天,蔺在国干完活,回到家里,对封雅兰说。封雅兰一听,冰糖是供销社才有的东西,远文这个小崽子竟然知道了我这里有,告诉了远平这个不懂事的小娃子,一不留神街上人知道我拿了供销社的东西还了i得?
“有个屁,远文平日里说谎,看我不去打烂他的嘴巴子,远平也是,一天除了吃还会干什么。瞧瞧隔壁黄家的两兄弟,跟远文远平差不多大,挣得公分都快赶上大人了!”封雅兰说,说完急忙走出门去,说是找远文远平两个家伙去,实则是一出门就拐进蔺在忠屋里去了。
封雅兰进屋去,蔺远向在缝衣裳,缝得扭扭曲曲,封雅兰接过来,说:“蛮娃儿,哪是这么缝法。冰糖要藏好,远文也是,告诉远平那个小娃子做什么,看来这冰糖就你给我藏好,你要是馋了就捞一颗,不要多吃。”
蔺远向点着头说:“婆婆,我知道了。”
哪知道隔壁如厕的许文蓉听到了。
农村的厕所往往修在猪圈里,有公社就不养猪,于是堆满了干材火,正好蔺在国这边的猪圈和蔺在忠的屋子一墙之隔,旧时的泥巴糊竹墙,哪里能隔音,许文蓉听个一清二楚。
“吃里扒外,老汉死了,你分给在国,跟着我们生活,远文远平你不顾,非要顾隔壁,隔壁是你的大儿,但是你吃的可是小儿,睡的也是小儿!”
夜晚封雅兰准备洗脚睡觉时,许文蓉突然骂道。劝架的蔺在国蔺远文各自拉了许文蓉和封雅兰回屋去,蔺远平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掏着土灶台靠墙壁的“地滚牛”玩起来。至今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地滚牛,那应该是种生活在干土里的昆虫,小孩子们只要看到土墙下或者是干黄泥灰堆处有漏斗状的洞,便是能掏到。那洞圆圆的,大的有核桃大小,小的只有李子胡大,每每看到这漏斗洞,就想拿起棍子去倒了它的窝。
封雅兰的偏心,许文蓉的不满,蔺远文想着自己劝着也就好了。直到在镇上工作时遇见徐静,后来又结婚怀上了孩子,蔺远文才决定,重新盖房子。
原本是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但乡里的供销社八几年才撤去,一来政策出来容易,实行难,二来这莲花乡在三个县的交界点,正好是人们说的“三不管”地带,有什么政策,必定放到最后实行。蔺远文结婚时,早就不是公社那会儿了,允许你出去打工或者盖新房,只要你有钱。
封闭的乡里,“三不管”地带,每家每户哪里来的什么钱,作为年轻的一代,蔺远文打听到,信用社可以贷款盖房。
“盖吧,住新房。”蔺远文说的时候,封雅兰带着几分欣喜,又带着几分惆怅。
贷款到手,蔺家盖房终于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看热闹的乡里人走到新打的屋基笑着说:“蔺远文,你是起给新媳妇住的吧,你兄弟怎么办,还没结婚住哪?”蔺远文一听,也不无道理,于是在自己屋基附近,又打了两间屋的屋基,与自己齐排面修了两间房,想着这就是给兄弟的屋。谁又能想到,当年顺手盖的屋,成为耍赖人的资本,谁又能想到,这屋里会住进蔺家唯一的搅屎棍,不过,那是后话。
新房那边盖好后,陆陆续续几家人也齐排盖了屋子,几家人把中间的宽道整平了,这就是新街了,正好连接起旧街来,形成一个向山顶倾斜的马蹄形,而马蹄开口处,正是通往镇上和县城的公路。说起新房,不加为蔺远平盖的两间房,也有四个门面,最左边升起三层楼,左数第二间升起两层,第三间楼顶是个水池,蔺远文想着竟喂了些鱼在里面。第四间顶上空着,楼下也是作为堂屋用。人们还是忍不住说道,好大一向房子!
“我就在这里,老屋好。”搬家那天,封雅兰说,眼神里满是忧伤。没有人注意到封雅兰的忧伤,没有人不去帮着蔺远文搬家,而来关心封雅兰这个老太婆,没有人不去帮着许文蓉做饭而来关心这个老太婆,没有人不去帮着蔺在国杀猪,而来关心这个老太婆,没有人不去陪着肚子大起来的刘静,而来关心这个老太婆。
蔺远平长大了,虽不如哥哥远文一表人才,也算撑展,说媒的多起来。许文蓉瞧着,刘家那小女儿长得不错,说:“远平,你去把刘家姑娘接过来,好歹陈媒婆说道这么久了。”蔺远平搬着东西大吼一声:“没空。”
蔺远平何尝不想像哥哥一样,自己去寻个欢心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