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慕,伊是讲真讲假呀?介位伊妹仔真是你的脚裸?”
长相可谓是贼眉鼠眼,偏还又满脸痘疤,身材更是瘦瘦巴巴的外校小俳囝,仿佛认识慕少艾,听到童话的喊叫后,顿时就有些急眼起来。
脚裸:玉融平话里译为情人、有一腿的女人。
慕少艾对此称谓倒是无所谓,反正是童话自己先开口乱喊的。
而童话听见那俳仔这样编排自己,不由得臊红了脸,可却又不好反驳什么,只好怯生生地站在慕少艾的身旁,有些羞恼地瘪着嘴。
“耶,老慕?!”慕少艾皱了皱眉,瞥了他一眼,好奇地问道:“嘴叫这般亲热,你识得我呀?”
“慕少艾!玉融一中的‘头一恶’嘛,我点会不识得你?”
那小俳囝听到慕少艾的话,顿时咧了咧嘴,露出满嘴烟熏的黄牙,笑容十分猥琐,语气略带几分讨好地说道:“慕少莫不是忘啦?前几天,侬家几介估皆行去酒吧里跤遛哩。”
(翻译:咱们几个可还一起去酒吧里玩耍呢。)
郑海,也就是那个小俳囝,他是读龙华职专的学生仔,一般来说,本是不会跟玉融一中、二中、侨中,等学校的好学生有什么交集。
但慕少艾不同,他并不在玉融一中的好学生、乖学生的行列里,他算是一中最近几届的最恶学生仔!
平日里,慕少艾虽也不会跟他们一邦职专生一同翘课跤遛,但偶尔跤遛时撞见,他也会坐下同他们饮上几瓶酒,皆讲几句葩。
“伊讲咩?”慕少眨了眨眼,一脸茫然不解,心中升起许多疑惑来,转头问童话:“我什乇时候成咱学校的‘头一恶’了?”
童话闻言,娇媚地白了他一眼,细声细语地道:“你自个真不清楚吗?咱们学校的同学们,可十分认同你是一中校霸的言论呢。”
“哇哈,一中头一恶,听起来有够凶,可我怎冇知我自己有这般威呀?”慕少艾听到童话的揶揄,顿时好气又好笑地自嘲起来。
他依稀记得,他好似并没欺负过一中的同学们呀,顶多就偶尔翘下课,都不怎么跟人争吵,且他长相又不凶恶,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校霸”、“头一恶”?
“难道是曾经给人出头的缘故?”慕少艾有些猜不准。
他曾因为家中的变故,心中憋满了许多负面情绪,很想跟人打架来发泄出来。
所以,他后来一有看见外校的俳囝,故意来找一中同学们的茬时,他都会出面逞凶斗恶,帮他们把那些麻烦给挡下来。
至于是不是这个原因,成就了他“头一恶”的凶名,慕少艾就不清楚了。
…
此时,郑海打量着慕少艾的脸色,心里也琢磨出些许味道来。
他估摸着,两人应该不是情侣关系,大抵是童话不想让自己纠缠着她,便想推慕少艾出来做挡箭牌。
否则的话,她要真是慕少艾的脚裸,以慕少艾这家伙的火爆性子,怕是早就一巴掌甩过来了,哪里还会这般和气地共自己慢慢谈话。
想到这,郑海心里松了口气,遂缓步走过来,伸手拍了拍慕少艾的肩膀,以一副老熟人的语气道:“老慕呀,咱们做兄弟的得要讲规矩呀,伊既然不是你的脚裸,那就要看谁先来后到,兄弟我觑觎介位伊妹仔挺多天啦,你就莫来再插一脚,坏我好事,改天我请你饮酒啦。”
童话闻言,黛眉紧蹙,轻咬着唇,俏脸上现出浓郁的厌恶之色,丝毫不加以掩饰,显然是对郑海的纠缠不休,心里厌恶极了。
而后,她略显不安地伸手轻扯了下慕少艾的衣摆,一双明亮的美眸瞧着他,透着几分央浼之色。
“又是喊我老慕?!”慕少艾没搭理童话。
自语了一声,斜睨了郑海一眼,慕少艾腼腆地笑了笑,遂扬起白净的巴掌——
满脸桀骜不驯的神情下,径直往他的脸上狠狠甩去!
“老你阿慕呀,我共你很熟?叫这般亲热,不晓情况的人听啦,估还以为你是叫我作老母啊!”
慕少艾一巴掌挥出去,感觉心里的少许憋闷也就此散了去,遂也算是豁出这张老脸,又是一脚,将郑海蹬翻向天。
“人讲什乇你就听什乇,她讲我是你阿公你信不信?”
慕少艾抬起脚来,踩着他的胸膛,稍使点劲不让他挣扎着爬起,嘴里犹自骂骂咧咧:
“僛头傻样,瞧见生得俊的伊妹儿就想动手动脚?真要是发春受不了,就死回厝里把屁股洗净,寻你太叔公通下水道啊!”
“还有脸放话讲先来后到,你觉得生得这么俊的伊妹仔,我共她做了三年的同学,我会放过她?”
说着,慕少艾突然一把搂过童话,在她惊慌失措的呆萌表情下,直接低头吻住了她的红唇。
浅尝辄止,稍触即分。
在童话还晕乎乎没反应过来时,慕少艾把脚从郑海的胸膛上挪开。
拧开矿泉水的瓶盖,灌了一口,漱了漱嘴,然后在郑海站起身的时候,猛然张口喷了他满脸。
“改天请我饮酒?看你介冇人教管的贱骨样,要不要我先帮你松松骨头?再帮你请几天伤病假呀?!”
郑海不吭一声,双眼怨毒地瞧着慕少艾,默默抬袖抹去脸上的水珠,终是开口放狠话:“汝嘢霸呀,敢这样共我变面,胆够粗,汝就袂惊过几天后,会被我几个兄弟悄悄送去闽江泅水?”
“呵……”慕少艾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屁孩总是喜欢讲些没劲的狠话,笑骂道:“几头怼命仔,你讲我会惊吗?”
说着,慕少艾举起巴掌,作势欲抽。
好汉不吃眼前亏,郑海一见这架势,立马撒腿就跑。
“哈……妖道角,还是挺可爱的嘛!”慕少艾见此,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童话见郑海跑路,遂也气恼地对慕少艾责备道:“慕少艾,你不觉得你刚才的行为,实在太过分了吗?”
“过分吗?”慕少艾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没有一巴掌直接拍死那个怼命仔,已是他修心养性数百年的努力成果。
倘若不是看在同学一场,同时觉得童话要真被郑海那怼命仔给糟蹋了,实在有些可惜,他才懒得把仇恨拉过来呢。
结果童话这丫头,居然还嫌他太过分。
慕少艾都有些嫌弃自己,为什么总是这般宅心仁厚呢。
童话没有说话,只是薄怒含羞地直瞪着他,桃腮泛起晕红。
慕少艾瞧了一眼,顿时恍然。
童话小丫头脸薄,羞恼的模样倒也十分娇媚可爱,慕少艾多瞧了几眼,便嬉笑打趣道:“瞧咩?冇睇过俳囝头吗?”
童话似赌气不说话,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他,渐渐泛起朦胧的水雾来,似将泪眼婆娑。
慕少艾有些受不了,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搞咩呀,是你自己没事要硬扯上我,现在又委屈什么?
冇听过小污蝶的那句名言吗?坏人有坏人的气魄,规矩有规矩的眉角……
你既然要共我玩挡箭牌的眉角,我自然要同你讲俳囝头的气魄!
做挡箭牌嘛,总归是要被人嫉恨,倘若再没点福利,那怼命仔事后来报复我,我岂非食大亏了?”
童话顿时气极而笑,嗔道:“我不看布袋戏。”
“耶,阿话你不看布袋戏,是怎知小污蝶是布袋戏里的角色?喔——”慕少艾说着,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笑眯眯道:“是因为我的名字吧!口是心非的丫头,啧啧啧……”
“怎有可能,你别自作多情了。”童话神情略有些慌乱,娇媚的脸颊上泛起两抹醉人的桃红,佯怒薄嗔道。
慕少艾瞧她这模样,顿时心一跳,有些惊惶。
赶忙灌了口水漱漱口,噗的一声,吐掉后——
慕少艾故作镇定道:“虽然我也不想把初吻便宜给你,但是白白给人做挡箭牌的话,我觉得我会更加不爽。
所以呀,阿话你虽然夺了我的初吻,但也无需太过愧疚。”
漱口是什么意思?嫌弃我?还让我不要愧疚?
童话现在的心情,简直是欲哭无泪。
她起先之所以想让慕少艾做挡箭牌,是因为她知道慕少艾算是玉融一中的“头一恶”,且还经常在外面厮混,应是跟郑海相熟,两人假扮一下,郑海知道自己是他女朋友后,自然就不会再继续纠缠不休。
结果万万没想到,自己初吻被他夺了去,慕少艾还在那里装傻充愣,童话气得都想咬死他了。
“哎呀呀,不共你多讲啦,天开始黑了,我得先归厝食暝啦,再见。”慕少艾抬头看着渐暗的天色,摸了摸肚子,遂向童话摆了摆手,便立刻闪人跑路。
…
瞧着慕少艾的背影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童话方才羞怯着,缓缓伸手摸了摸红润的唇,感觉娇嫩的脸颊儿似在火辣辣地发烫。
“自己的初吻就这样没了吗?”童话心乱如麻,有点小窃喜,又有些羞恼。
可是讨人厌的慕少艾,却只是轻碰了下她的唇,就马上松开了她,好似他亲她,真的只是不想白给人做挡箭牌。
想到这里,童话心里又有些失落与黯然。
哪个少女不怀春?童话其实很早就已明白,自己暗恋着慕少艾的心思。
记得第一次见到慕少艾,他相貌英挺俊秀,笑容温润且儒雅,待人谦和有礼貌,兼之学习成绩又好,那时起,她应该就对他产生了些许的爱慕情愫,只是还不太明显。
直到后来,有一次她大晚上出门的时候,被几个喝醉酒的流氓堵着路不让走。
最后,还是同样喝醉酒的慕少艾出现,出手帮她解了围,他醉的一塌糊涂,甚至还不知道他都英雄救美了呢。
从那天起,童话就发觉自己喜欢上了慕少艾。
可惜,不知慕少艾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他虽没再继续请假,但回到学校后,却开始自暴自弃,整天翘课逃学,偶尔还帮同学打架斗殴,脸上却再没笑容。
看人的眼神空洞而迷惘,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阴郁消极的味道,让她不敢太过接近,只能默默地关注。
而现在的慕少艾,虽不那么温润儒雅,礼貌谦和,却也不再那般冷酷阴郁,沉默寡言。
漆黑的眼眸深邃如一汪幽潭,唇瓣微挑,笑容稍显轻浮,带着一股调侃、戏谑的意味,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
这让童话不知是该感到欣喜,还是烦恼。
“皮卡丘,皮卡丘,皮卡丘……”
电话铃声响起,萌萌哒的《皮卡丘之歌》,顿时惊醒正蹙眉凝思的童话。
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童话看了眼来电显示,遂笑着按了接听键:
“喂,嗯……我知道啦,今晚你生日嘛,我肯定会到场的,位置已经订好了吗,嗯嗯,那就好,你们先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