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因为英语而如此焦虑。作为班上唯一的中国人,我觉得自己就像白痴一样,话题讨论时跟不上大家的思路,更不用说参与讨论;做演讲时磕磕绊绊,从嘴里蹦出的单词甚至连不成句子;新闻传播专业又要求大量地写新闻稿,做采访。每次回放自己的采访录音,听到那些从自己口里说出的、却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话时都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出国前,舒曼迪说过,其实留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校内校外地打打工,赚出生活费根本不是问题。说的那么信誓旦旦,我自然信以为真。可我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她出身富裕,从小锦衣玉食的生活让她对金钱几乎没有任何概念。可我不同,我的父母几十年攒下来的积蓄不过只够我一年的学费而已。”
“他们那么优秀,可以在教授的实验室里工作,可以拿到全额奖学金。可我的语言能力让我连一份只拿最低时薪的工作都找不到。”
“他们是两个人,可我,只有自己……”
再一次登录QQ时已经是一年之后,长时间的停止使用让洛延再次登录时不得不在手机上输了无数次的验证码。邮箱里积攒了大批未读邮件,从航空公司的促销广告到网络游戏的测试服激活码,放眼望去,锲而不舍给自己发邮件的人还真是不少,却没有一封的发信人是曾经熟悉的名字。
草稿箱里躺着一封封收信人空缺的邮件,全部是自己刚到加拿大时自怨自艾的产物。
洛延曾经无数次幻想在多伦多古色古香的街头可以再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时光渐渐消磨掉她所有的念想。
对他的执念便只剩下这一封封无人可知的邮件。
“Hereisyourtranscript(这是你的成绩单)。”办公室老师将密封的信封递给洛延,笑着点了点头,“Haveagoodday。”
“You,too。Thankyou。”洛延收了手机,接过成绩单,转身走出了国际办公室。
她终于还是决定转学,离开多伦多这个繁华得不真实的城市,去到一个她可以养活自己的地方。
她转去了哈密尔顿,刚好班上一个玩的很好的女生家住在那里。女生年年暑假都会开车回家,听说洛延要转学去哈密尔顿便主动提出帮她搬家。
洛延坐在满地的行李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收拾着最后几件衣服。她发了会儿呆,又慢吞吞地翻出了手机。
加拿大的电话服务非常慷慨,全北美可以免费通话,洛延时不时都会跟舒曼迪包上一两个小时的电话粥。只是,转学的这个决定很是突然,她还没有跟舒曼迪和林哲说过。他们两个人还打算暑假来多伦多找自己玩的,可现在看来,自己这个导游是当不成了。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听到舒曼迪哈欠连天的回应:“洛延,你怎么这么早打电话?”
“下午四点了,学校办公室老师都下班了,还早?”
“啊?”舒曼迪的声音还是木木的,“哦,昨天熬夜背书来着,今天考完试就回来补眠,嘿嘿。”
“我转学了。”
“什么?”舒曼迪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洛延又淡淡地重复道:“我说,我转学了,不在多伦多了,暑假不能和你们一起玩了。”
“你转学了?为什么?”舒曼迪的音调一下挑了老高,“我前天才和我堂姐通过电话,她毕业说不定也去多伦多呢。之前你刚去加拿大的时候她正好在国外做交流,帮不上你。而且,你们又不在一个城市……不过,等她毕业了就会去多伦多,到时候就有人陪你了。”
“已经转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呢。”洛延故作轻松地哼道,“反正在这里留着也没什么意思,某人又不在。我倒是觉得,去一个加拿大本地人多的地方读书很好。我转去的那个学校国际生的比例还不到百分之七,说不定我还能找到一个加拿大的男朋友,毕业直接嫁人,都不用为移民发愁了。”
“你转学,不是因为想嫁加拿大人,而是因为想嫁的人不在加拿大吧?”舒曼迪一针见血。
“你也不希望我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可是,你难道不会觉得可惜吗?坚持了那么久,就这么放弃……”
“我觉得,我一个朋友说的很对,如果程翊也有和我同样的想法,我们就不会这么莫名其妙地失去联系。”洛延叹了口气,“我一个人坚持也没什么意思。”
她依稀还记得高二程翊回国时和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他也许会继续读研,也许会找一份工作,却从没考虑过要回国。
他说,有些事情控制不了,就只能顺其自然。
他说,舍不得的人和事太多,远离后反而让人放开了许多……
人的成熟有些时候只是无可奈何,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为了自己违反校规而被迫转学的少年。自己也终于收起那些无望的执念继续蹒跚向前。
青春不过是一场有始无终的修行。
那些人,清晰的、模糊的、熟稔的、陌生的,终不过是岁月里或明或暗的映画,落幕后,各奔东西。
“洛延!”一直沉默的舒曼迪突然大声嚷了起来,瞬间把洛延吓得抽离出自己的思绪。
“怎,怎么了?”
“我刚在我堂姐的Facebook上看到的新签名,她最近会来美国,要在多伦多上飞机,她现在就在多伦多,你要是还在那边就和她见一面吧!”
“……”
“我堂姐很厉害好不好,见一面你又不吃亏!而且……”舒曼迪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低喃,“而且,我姐她毕竟在那边呆的时间久,认识的人也多,万一,她知道程翊呢……”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洛延噗嗤一笑,“我在多伦多生活了一年都没见过程翊,你堂姐她在离多伦多那么远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认识他?”
如果,一个人在距离多伦多那么远的地方都能认识程翊,而自己却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那岂不是悲哀至极。
“只是见一面,我堂姐又不会吃了你!”
“好吧……”